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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张乡长酒宴软求于司令)


说话间,天就明了,臭咕咕——臭咕咕——臭咕咕的声音从村外传来时,日军嘟嘟嘟地吹响了起床号,紧跟着响起了跑操的声音。

张九立起了个大早,叫长工老王头把从野外捡来的骑兵团那匹大青骡子套在胶皮大车上。儿子把准备好的两包烧鸡和六瓶衡水老白干一同放在牲口槽里,嘱咐老王头路上跑慢点,小心别颠嗒碎喽。

儿媳妇拿来一个小布袋,嘱咐公爹捎点盐回来。

张九立抬抬头说:“内当家的,你捎点什么?”

张乡长的女人说:“捎点洋火来吧,要是有红糖你也捎一包,眼瞅着闺女要坐月子了。”

张九立点点头说:“行啊。”

老王头套好了大车,张九立又转身跑回屋,把乡公所的牌牌别在衣襟上。

老王头跳上大车,鞭杆子一挥,嘚嘚地吆喝着,大车出村上了路。玉米地边上大蜻蜓飞来飞去,绿油油的花生开着金黄的小花朵。大青骡子脖子上的铃铛一响,几个锄地的农民抬起头来,见是大乡长的车到了跟前,忙弯腰问好:“乡长早,上城里有公事呗?”

张乡长忙点头说:“看个熟人,赶个闲集,这颖果长得真不赖歹。”

“托你的福。”

“忙吧,忙吧。”张乡长摆摆手,大车跑了过去。

大车走了,几个锄地的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平大路是土路,八路军破路时,弄得七深八浅,实在不好走。走了一会儿,张乡长要小解,老王头停住了车,这时从玉米地里钻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看他衣服上别着乡公所的牌牌,二人对个眼色,一齐抽枪顶住了他:“别动!”

“不动,不动。”张九立提着裤腰说。

“你是干什么的?”虎头虎脑的小伙子问道。

“小伙子,我不动,你的枪小心别走了火,我告诉你,我是唐奉大乡的,去城里赶个闲集。”张九立紧紧裤腰想,这不是游击队组便是遇见了特务。

“告诉你,我们是八路军侦察员,看你身上这牌牌就知道你是个汉奸,动一下就崩了你。”

张乡长陪着笑脸说:“虽然给人家当差,可我是个好人,没干过坏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是不是好人,脸上又没刻着字,给鬼子当差不是汉奸是什么。”

“知道八路军的政策是什么吗?”另一个小伙子问道。

“知道,知道,不当汉奸,不给鬼子卖命,身在曹营心在汉。”张九立顺顺溜溜地说。

“知道就好,我们今天是给你做做思想工作,以后干了坏事,我们可饶不了你,我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那是,那是。”张乡长弯了弯腰,抽身要走。

“谁让你走,站好别动。”虎头小伙子喝到。

接着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哪村人,给鬼子当了几年差。

张九立忙一一做了回答。

“走吧。”虎头小伙子放了行,张九立这才上了车,老王头嘚、嘚、嘚地一喊,大车重新上了路。张九立想,这是什么事啊,起了个大早赶个晚集,回头别再碰见他们,净耽误事。

大车经过礼门寺大车店时,东边墨绿色的苇坑地里有数不清的红蜻蜓、绿蜻蜓、蓝蜻蜓在苇林上空盘旋着,起起落落,张九立的心情也跟着飘起来……

前边到了狐仙洞,老王头一拉缰绳,大车向东一拐,便进了吴家关,吴家关内赶集的人多起来,树上的知了也多起来。

进了西城门,熙来攘往很热闹,刨条帚的打着“呱连”,卖黑油的老头用脚踢着车底下的钟,卖烧饼馃子的不紧不慢地敲着糖锣,沿街有卖盆的、卖布的,磨剪子的、剃头的,黑衣警察,绿警备,街上乱哄哄。

过了二宅街又跑几步远,西大街路北紧挨着关帝庙便是伪县公署办公的地方。

县公署门口站着两个伪警备队员和几个日本人,张乡长忙掏出居民证说明自己是来探望于司令的,警备队员忙去里面传话,那几个日本人却不住地盯着大车上鸡和酒。张乡长忙笑呵呵地拿过一包鸡递了过去,日本人连忙客气地摇头表示不要,张九立知道日本人最爱吃鸡,便客客气气地塞了过去,日本人笑着一扬手,大车便稳当当进了县公署。

于亚宗四十来岁,大高个子瘦长腰,高小文化,是个乱世中的草莽枭雄。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在司令部里抽大烟,听说是张大乡长来拜访,忙对勤务兵说:“快请,那是咱的老部下,张大队长。”

勤务兵出门忙给张乡长打了个敬礼,说:“于副团长有请。”

张九立左手抱着酒,右手托着鸡,笑呵呵地走进来说:“于司令,老是忙,见不着面,但心里总是想着你,这不,今天来赶集,就先过来看你来了,不提你的名号,我还进不了这个大门呢,怎么样,总是忙呗。”

于亚宗文质彬彬地说:“忙是忙,瞎忙,你看你还跟我客气啥,来就来呗,还拿东西。”

张九立把东西放在桌上说:“那是怎么说,看见你心里就高兴,这几年不知你在哪里高就,要知道我早就跟你去了,你现在回到咱县里,我还想跟你粘粘光呢。”

于亚宗听惯了奉承话,黑中带青的脸上,又是喜笑颜开,他忙说:“什么司令不司令,人家怀县长兼任团长,我只是个团附,人家称我司令都是奉承我,其实大权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咱只是杆枪,指哪儿打哪儿,走呗,快晌午了,我带你下馆子去。”

“我院里还有大车呢。”

“赶车一块去。”

于亚宗在院里骑上马,带着马弁,领着他们来到同会馆。

同会馆里人还不多,有三个米贩子正围着八仙桌喝酒聊天,见几个皇协军拥着于亚宗走进来,便互相对视了一眼,喝完酒结了账,忙背起钱褡子走了出去。

馆子里的伙计见是于司令来吃饭,快殷勤地走过去,低头问到:“于司令,点几个什么菜?”

于亚宗点了几个菜,特地要了一个过油肉带汁,便对张乡长说“让你那老乡和我们一块吃呗。”

张九立忙说:“那怎么行,他一个赶大车的,怎么能跟司令一块吃,有失司令的身份。”

于亚宗说:“什么身份不身份,咱都是乡亲,为朋友还两肋插刀呢,叫他来一块吃呗。”

张九立竖起大拇指,说:“司令脾气没变,还是那么仗义。“他扭头朝门外喊到:“老王头,来,于司令有请。”

老王头颤颤兢兢地走到于亚宗跟前,低低头陪着笑脸说:“于司令,有啥事,你请分付呗。”

于亚宗和气地说:“老王,坐下呗,咱一块吃,你远道来,就是客人,今天我招待招待你。”

老王头说:“那可不敢当,我一个赶大车的,怎么能和司令……”

张九立怕他在罗唆,就说:“恭敬不如从命,于司令给咱这么大面子,叫你坐,你就坐吧,司令可没拿咱们当外人。”

老王头便紧挨张乡长坐在长条凳子上。

于亚宗和俩人喝着茶水,随后,几个凉菜,热菜一齐端了上来,老王头赶紧起身,接过酒壶,先给于亚宗斟上满满一怀酒。

于亚宗用筷子指划着说:“这个木樨肉好吃,这个过油肉带汁做得更不错,是人家西街的大师傅独创的,风味独特,我平常就喜欢这两菜,你们快尝尝。”

张九立夹了一口说:“好吃,好吃,不油不腻,的确不错。”他把酒怀高高端起来说:“于司令,今天我们凑到一块,我是真高兴,真痛快,真是对脾气,为司令荣归,为老朋友见面,我们先碰一个呗。”

于亚宗说:“来,碰一个”

老王头举杯陪着,“咣”地一声,一杯酒下了肚。

张九立察言观色不住地说着恭维话,几杯酒过后,话多起来,张九立知道他大儿子于少英也在司令部当差。

于亚宗问起张九立的近况,张九立顿时愁眉苦脸地诉起苦来说,这个大乡长不好当,日本人怎么怎么厉害,在乡里净是折腾老百姓,弄得他这个大乡长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来的时候,路上遇见八路军,还被枪堵着训斥了一顿,进县公署大门还被日本人敲去了一包烧鸡。

于亚宗听了不禁皱起眉头来。

说着说着,提到西蒲町村时,张九立说,日本人拆房太多,七八十户,群众无房住,冬天冷,不好过冬,大伙有怨言,都找他这个大乡长说情,可办事处的人不干,我这个大乡长实在干不下去了,过几天我就让他们另请高明。

于亚宗忙劝道:“让他们少拆点就行了,回头我打个电话先给杜边曹长讲讲情,你们办事处主任叫什么,我刚来,和他还不熟呢。”

张乡长说:“主任姓皮,大家称他皮柿子,那可是个滚刀肉,又不是咱县的人,要是他不应,我们给他塞点钱,也行啊。”

于亚宗瞪瞪眼说:“什么钱不钱,他不应就是不行,什么皮柿子不皮柿子,咱就先捏捏他。”说着话,一杯酒又下了肚。

老王头一见忙起身,又满满地给他斟上一杯。

张九立看这事有了八成把握,忙说:“有你这话,乡亲们可就烧高香了,我这里先替乡亲们谢谢你,有你这座大山在,我这个乡长办事腰杆就硬起来了。来,于司令,你真海量,我再敬你一杯,先干为敬。”说完,一扬脖子,一杯酒下了肚,心里着实高兴起来。

于亚宗端杯也一口喝下肚去。

张九立使个眼色,老王头忙招呼跑堂的伙计又上了一壶酒。

于亚宗夹了一箸子菜放进嘴里,又问起他这个大乡里,有没有八路军和县区干部。

张九立连编带蒙地说:“要说没有,那是瞎话,肯定有,但我看不见他们,他们在暗处,咱在明处,八路军净打黑枪,看不见摸不着,特别是那个大队长叫夏成仁,我和办事处的人都怕他,警备队都管他叫‘吓一跳’,这个人不好惹,什么事也能干出来,他是咱们的死对头,司令可要小心提防着点。”

于亚宗点点头说:“不用怕他,把咱惹火了要他的命。”

吃到最后,于亚宗又叫了馆子里拿手的杂烩菜。酒足饭饱,于亚宗一个电话打过去,尽量少拆房的事就这样吃吃喝喝解决了。

张九立哪里知道,这可并非全是他这个大乡长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