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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自从国贸大厦的工程项目动工以后,王军的身影经常出现在这片荒芜又热火朝天的大地上,那双43码的大脚印一次又次地复印在泥泞的红土地上,交错地重叠在一起,由清晰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晰。

这毕竟是王军第一次以责任人以承包商以包工头的身份去管理一个团队,去监督着十几号工人的劳作和工程的进度,还要负责工人们的衣食住行,协调方方面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明显地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不少,压力也是突然陡增了,不亚于压在孙悟空身上五百年的五指山,王军似乎正在切切实实地重复着唐老板曾经走过的路,不知不觉地复制着唐老板的心路历程,当自己是懵懂的旁观者时,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屑一顾、不以为然,认为事在人为,没有什么自己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什么自己挑不起的担子,什么挫折自己都能扛过来,眼高手低;现在,当自己是事件的参与者了,才恍然得悟:每一件事情都不简单,都有玄机,每一件小事和另一件小事都相互关联着,一件小事处理不好,都会影响到工程项目的进度和质量,影响到自己的生存与发展,影响到大局,他忽然触类旁通了—这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不需要子弹也能置人于死地的战争,一场竞争白热化的明争暗斗,决不能掉以轻心。

王军也曾经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农民工”,他能站在从农村走出来的农民工的立场去替他们想想,他像一位父亲那样去关心那十几个工人的饮食习不习惯、住宿怎么样,像知心朋友那样去跟他们谈谈心聊聊天,他知道工地上的业余生活是非常的单调枯燥寂寞的,尤其是夜幕降临后,一颗颗躁动的心灵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野性十足,桀骜不驯,有些工人经不住城市里那些花花世界的无形诱惑,总是喜欢在黑夜里出去酗酒、赌博、嫖娼、斗殴,自甘在花花世界里堕落,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一失足而铃铛入狱的,亦不少,他是亲眼目睹了他们中的有些人被手铐带走了,有些人的生活轨迹渐行渐窄,有些人吊儿郎当地存在着,有些人麻木地生活着,他总是觉得自己有理由有责任心去关心他们的业余生活,所以他经常到二手市场买一些发黄的武侠小说、故事会或民间文艺等等书籍,带给工人们消遣,慰藉孤单的灵魂,即使能打发单调枯燥的生活也不错。王军总是能和这些出身卑微的工人们打成一片,将心比心,工人们也愿意跟他海阔天空地侃大山,每一次出现在工地上,总是亲切地叫他一声“军哥”,而不是“王老板”,从另一个角度分析,王军也就充分地调动了工人们的积极性,工人们工作的热情高涨,效率高,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他们似乎也很知足地替王军这位初出道的新东家流汗流血,任劳任怨。

王军一心都扑在了工地上,都快一年没回过家看看渐渐老了的父母,看看夜夜想念的妻儿。其实,宏海市区离王军生于斯长于斯的海头村不是很远,坐中巴也就1个小时的车程,可王军每次有了回家去看看的念头后,种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涌上心头—今天日子不好、今天天气不好、今天有点累、太忙了、腰包没钱了等等,这一个个不足为道的借口将王军回家的心捆绑了,意欲迈出去的步伐又悄悄地缩了回来,他也没有任何反抗地遵循了内心深处的想法,遵循着自己的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是王军不回家的真正理由,真正理由是王军的虚荣心在作祟,他从拿定注意离开那片靠天吃饭的红土地出来外面混的那天,就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不混个名堂,不混出个人样,誓不踏入家门,要回家就要衣锦还乡,就要开着私家车风风光光地回家,那才叫扬眉吐气,那才叫光宗耀祖。这种早就植入他骨子里的虚荣心,也让他不再沉陷于缠缠绵绵的儿女情长,做起事情来倒也干脆利落,只是静夜思,冥冥之中总少了些什么,少了温情?少了牵肠挂肚的滋润?少了心灵的慰藉?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内心深处总有些失落感。

王军快一年没回家了,孤单的王金丽只好守护着有一岁多的孩子孤零零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妇,身体上洋溢着蠢蠢欲动的念头,在幽深的黑夜里,总感觉到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熊熊烈火,在心里燃烧、翻滚,也有七情六欲的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如饥似渴地渴望着男人的爱抚,渴望与男人水乳交融,渴望听听男人那富有磁性的甜言蜜语,渴望静静地偎依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对于一位正值荷尔蒙高分泌期的女人来说,这些渴望很符合普通生命的诉求,一点也不过分,自从王军出去外面打工后,这些不奢侈的渴望成了王金丽心中可望不可及的奢望了,总是一个人,独守着漫漫长夜,只有闪烁的繁星或皎洁的月亮,能懂她的心,在深邃的夜空里存在着,陪伴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寞空虚的夜晚,盼到了星星盼到了月亮,却总盼不到深深地痴爱着的男人回到身边,酸酸的滋味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也许,他到外面打工赚钱养家糊口,也不容易,以后,如果他腾黄发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贫穷难熬的日子都会过去的,我和他夜夜都可以厮守在一起的日子或许不远了,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躁动不安又有些狂野不羁的心灵。

王军总是不回家,家里有什么事,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王金丽也是托村子里进城的人带个口信给他,孩子长牙了,孩子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了,孩子会叫“妈妈”了,孩子会走路了,孩子起了名字是“王富强”,家公家婆的身体又生病了,村里谁当村长了,谁家的孩子结婚了,这些海头村的鸡毛蒜皮之事,这些王军家里的家长里短,都是从熟人的舌头上奔出来,再跳进王军的耳膜,传送入大脑中枢,再快速地发出指令,让神经系统和心灵作出回应,有酸有甜有苦有辣,百般滋味样样俱全,让身在闹市的王军也不忘这个村庄的存在,不忘这个家的温暖,不忘那颗日日夜夜思念着他的心,这些八卦又直指人心的家事村事,在王军的脑海里久久地盘旋,默默地发酵,让王军有些感动,有些震撼,有些无奈,有些忧伤,更有了勇往直前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