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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王军来到宏海市镇东区上的工地,但由于下雨的缘故,工地上的打桩作业不能正常进行,他便躲在用车皮箱改造的工人宿舍里休息了两天。

王军由于是新手,又是王烈虎的姐夫,所以老板便让一位操作打桩机比较娴熟的老手带着他学学怎么操作那些笨重的打桩机。其实学习这些笨重的机器,对于干惯了体力活的王军并不难,而且他平时又经常虚心地跟那些老手们讨教操作过程中碰到的问题和谦虚地请教他们是如何操作这些机器的,所以过了十来天,他便基本掌握了这些笨重的打桩机的特点和操作方法了,其实他在部队的时候,也经常开着部队的大卡车在山区崎岖的山路上飞奔,有时候那些大卡车坏了,他还会简单地修理一下,所以他对于这些冷冰冰的机器还是蛮感兴趣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学习起来,领悟得快,上手也很快,。

来到这片繁华市区的荒凉工地后,王军每天的生活就成了两点一线了,除了刮风下雨,天天如此,每天早上顺便在路边摊上买了两个包子吃了,便往工地上干活去了。他每次来到工地后,都是穿着那一身沾满了黑乎乎的柴油和浅红的泥巴的工衣,也许从来都没洗过的工衣,戴着一顶可以遮阳的草帽,脚穿着一双拖鞋,拼命地操弄着那些笨重的机器,时而下来看看桩基,时而下来摆弄一下机器的方向,随着那一台台打桩机的持续轰鸣着,一个个重重的长锤被高高地拉起,再快速地自由落体,便重重地捶打着大地,不停地捶打着,一个个幽深的小洞便一直延伸至大地的深处,随着深度的变化,不断地挖掘出了不同颜色的泥土,甚至掏出了坚硬的石灰岩,再根据建筑物的需要挖出不同深度的桩基来。王军每天都这样呆在整天轰鸣声很大的工地上,超过90分贝的噪音不停地冲击着薄薄的耳膜,让他的耳膜被摧残着,他有时便用一些棉花塞住了耳朵,以减少耳膜的被震动,或者说怕突然那天耳膜被那振聋发聩的噪音震破了。每天都这样日复一日地在热火朝天又乱糟糟的泥土上折腾12个小时,才能停下运转的打桩机,停下筋疲力尽的身躯,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上一天班算一天的钱,一个月发一次钱。到了晚上,吃过饭的一些工友们,便几个人围在一起,挤在那一间间狭小的车皮箱里,打牌赌钱,或吹牛皮,或说些黄段子,或评头品足着老板身边的那些经常变换着的****,王军则喜欢一个人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看一些从旧书摊买回来的便宜的故事会、武侠小说等等发黄的书籍,其实他们一般都早早地入睡了,因为白天繁重的体力活已经让他们体力透支、疲惫不堪了,都早早地进入了梦乡,以便恢复体力,得以应付第二天繁重的活儿。

王军在这一片荒凉、偏僻的闹市中的工地上,呆了渐渐有了两个月了,他发现身边的这些工友们都是个子不高,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黝黑的皮肤,暗淡的眼神中闪烁着扑朔迷离的迷茫和自卑,一举一动中顺其自然地带有很朴素的粗鲁,一言一语中很自然混有当地方言的一些粗话,男人的粗话是“你爸列、你奶急、干你奶倍急、齿难贼剪吹、、、、、、”,女人的粗话是“鬼拿你、鬼钩你、耳当塞你、你死拉、、、、、、”,这些不登大堂之室的民间粗话似乎已经根深蒂固地烙印在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工人们的脑海中,也许这些粗话、脏话已经成为了他们言语的一部分,他们习惯了这些从小到大都经常耳濡的口头禅,说出来就是一种发泄,说出来就是一种放松,说出来就是维护尊严的睚眦必报,说出来也是祸患的导火线,有时候,就因为一句“你奶急”之类的粗话,两个大男人就大打出手,毫不在乎那点面子地在众目睽睽下打起来,挥起象征雄性力量的拳头毫不犹豫地飞向对方的头部、胸部、脸庞等等上身肢体,一边动手还一边破口大骂着“干你奶倍急”,此时此刻,彼此都非君子也,不必去在乎“君子动口不动手”等礼仪的约束,只顾着如何动口如何动手去征服对方,正如两只狭路相逢的老虎,总是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竭尽全力地展示出自己的威力或直接猛扑向另一只老虎,哪一只老虎的气势压倒对方,它就能征服对方,从而赢得属于自己的尊严和领域,也许,人与人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无休无止的争斗,总是或多或少地深藏着动物的原初冲动和征服****。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工人们,也总是被光鲜体面的城里人称作“农民工”,更有甚者叫他们为“乡巴佬”,这是妄自菲薄的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城里人对他们赤裸裸的言语上的歧视和不尊重,但他们站在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没有钱没有权没有话语权,即使有些人读出了这些字眼里面的歧视和不尊重,也是无能为力,也只能逆来顺受,抗议、反抗不吝于拿鸡蛋砸石头,他们这些卑微的声音总是被声势浩大的“文明人”的声音淹没在汪洋大海,继而消失得音讯全无,其实大部分的工人们根本就读不出这些字眼里面的歧视和不尊重,也就得过且过地接受了这些贴在他们身上的“标签”,继续无知地游走在农村和城里,为了明天的生活而奔波着,为了家庭而奔波着,为了年轻的孩子、年老的父母而奔波着,这些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已经麻木了脆弱的尊严和敏感的神经,所以他们也就不在乎城里人怎么称呼他们这群吃苦耐劳的公民,只在乎怎么去赚更多的钱去改善生活。

王军总是觉得他们这些在工地上起早摸黑地干活的工人们,虽说也是在让乡下人羡慕的城里工作,但他总是眼睁睁地看着城里人穿着中山装,踩着自行车,又潇洒又体面地到单位上班下班,而他总是在这片荒凉的工地上拼命地出卖着自己廉价的劳动力,挥洒着汗水,燃烧着青春,燃烧着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内心深处有时会涌出一种悲哀:我是为了让城里人住的地方更舒适些,或工作的地方更气派些,总是像水牛一样折寿地干活,吃得像狗一样,起床比鸡早,盖好了高楼大厦,进进出出这些高楼大厦的熙熙攘攘的众生,谁还能记得起像我这样的工人曾经付出了多少血汗和岁月在钢筋水泥里,我拿到了一些微薄的薪水,便离开了,不知下一个工地又在哪里,而那一栋栋高楼大厦,却永远不属于像我这样的建造者,像我这样没钱没地位没好单位的“乡巴佬”,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命运的不公平?

其实,工地上的活儿比在家里干的农活累多了,天天都日晒雨淋,没有自由,每天工作时间都长达十几个小时,老板都把他们这些工人当做永不会疲惫的机器似的,更希望花最少的钱,赚取最大的利润回报,总是既想马儿肥又不想让马儿吃草,但让王军稍有些安慰的是打桩赚的钱还是比种田种甘蔗多些,所以再苦再累,王军也就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着,毕竟自己没有啥文凭没有一技之长没有一个当官的老爸,只能凭自己那一身力气去赚些微薄的辛苦费了,趁着还年轻,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去获取不那么客观的物质回报了。

王军在工地干了两个多月了,却没怎么见过王烈虎的身影,宿舍里没有他的床铺,工地上很少响起他那把洪亮的嗓音,只是偶尔当老板来到工地后,他才会出现。王军便向周边的工友们打听了,才知道王烈虎是老板身边的“红人”,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老板出去应酬——吃喝玩乐去了,所以不用在日晒雨淋的工地上干那些又累又脏又苦的活,因为他既能喝又能说能唱,人长得又高大帅气,既可当老板的保镖,又可以当老板的助手或替老板喝酒,真可是一才多用,颇得老板的赏识。

那是六月的一个夜晚,地处于亚热带的宏海市的六月,已是酷暑难挡了,空气里总是飘浮着火辣辣的气息,连从太平洋吹来的信风也弥漫着炙烤过度的味道,为了避暑,燕子早就展翅高飞去了万里迢迢之外的凉爽地带了,狗不停地吐出吓人的红红舌头,知了则蛰伏在树木上烦躁地鸣叫。王军和他的工友们住在那些车皮箱里面,经过了12小时炙烤过的车皮箱,闷热似火炉,没有空调,连风扇都没有,人呆在里面,就像蒸人肉包子,所以他们很多人直接把席子铺到外面空旷的地上,解开上衣,****着上身而睡,这样比呆在火炉似的宿舍凉快多了。大部分工地上的工人们,酷热的夏天都是以大地为席以黑天为被而悄然入睡的。当工地上的工人们都进入了梦乡时,突然荒凉寂静的工地上出现了十几条人影,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条铁棍或铁锤,见到工地上的打桩机或其它机器,就挥起铁锤或铁棍狠狠地砸,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铁器撞击铁器产生的“哐、哐、哐”的声音不亚于天崩地裂,这些巨大的声音回响在工地的每一个角落,不断地冲击着那些躺在外面休息的工人们的薄薄的耳膜,结束了他们那些美妙的梦乡,以为又进入了有一个噩梦,但持续的巨响不停地震荡着敏感的神经,他们都揉了揉还没睁开的眼睛,突然都看到了工地上那十几条砸机器的身影。在部队训练了五年又经历了枪林弹雨的王军,对这些突发而来的事件异常的敏感,其实,当第一声巨响发出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醒了,没有马上去吆喝他们,而是睁开双眼,收缩瞳孔,聚焦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带了什么“家伙”来和来了多少人,“知彼知己”才能一招制敌。王军看清了那些不速之客每个人都带了铁棍或铁锤,似乎目标是砸机器,来了也就十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年轻人,他看看了身边的工友们,都醒了,有些战战兢兢,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冷眼静观,但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也许,他们并被这些不速之客吓倒,只是没有一个足够胆大的人站出来将他们的心凝聚起来,所以也就在沉默中酝酿着。王军觉得时机到了,便身嘶力竭地吆喝一声:“兄弟们,操家伙,打去!”,听了这一声如雷贯耳的呼喊,每一个还****着上身的工人们,都敏捷地就近顺手抓起一根铁条或木棍,一帮人在王军的带领和鼓舞下,朝着那些砸机器的不速之客冲过去,那些不速之客看到一下子冲过来了一大帮人,也惊慌失措,自知打不过王军他们,便识相地选择了逃跑,“打不过就跑”,也是不失上策。王军他们赶走了那十几个不速之客后,互相便议论纷纷开了,都觉得很蹊跷,怎么突然来了这些地痞****,这边的张德说:“这些人会不会是老板的仇人叫的地痞****过来砸他的场吧?”那边的李辉疑惑地说:“也许是当地的地头蛇想敲诈勒索老板,先给些颜色给他的吧?”、、、、、、每一个人都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地说着论着,也得不出啥结论来。王军便大声地说:“兄弟们,我们不管他们是谁派来的,反正也都赶走了,就行了,明天还要继续干活,都去睡觉吧。”王军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也经常阅读过马克思主义著作,马克思的资本论曾描写过——资本家来到世界,每一根毛孔都是滴着血的,赤裸裸地剥削着劳动人民的血汗和压榨着劳动人民的生命和自由,扩展开来,也许就是任何财富的积累,都不是轻而易举的,总是充满着血腥、暴力和钻法律的空子,无论是社会主义的资本家还是资本主义的资本家的第一桶金,更是每一张钞票的背面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罪恶;金钱是万恶之源,还是人性的贪婪才是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