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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


王军就这样天天开着沾满了泥土的小车,出现在荒凉的工地上。他虽然迷恋灯红酒绿的生活,但也喜欢实实在在地做事情的生活,拂尘而至,看着那一个个强壮的身躯,不停地在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忙碌着,一身脏兮兮的工衣包裹了强壮的身躯,也阻挡了强烈的紫外线,一顶大大的草帽盖在了头上遮阳,看起来有些寒酸,但他们总是不知疲倦地挥洒着汗水,挥洒着有限的青春,也似乎知足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机械单调繁重的体力活,或许是迫于生计而无奈地选择了。

王军看着那些给他干活的农民工年轻的身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的他,从前那个一贫如洗的他,从前那个默默无闻的他。王军不由自主地感慨起了这风云变幻的生活,几年前,他也是一个为了赚些养家糊口的钞票而忍受着烈日的炙烤,忍受着城里人的歧视和包工头的剥削,拼了命地在空荡荡的工地上挥洒着无悔的青春和汗水,总是以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以为付出了超强的体力劳动后,该得到合理的回报了,然而,每次发工钱时,他能拿到的总是少得可怜的钞票,有时,一些丧尽天良的包工头还故意拖欠着他们的血汗钱,甚至跑路了;几年的光阴流逝,他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翻身了—从一个靠出卖廉价体力的农民工,转身变成了一位积累了不少财富的光鲜的包工头,不再需要在烈日下挥洒汗水了,不再需要愤愤不平那份少得可怜的工钱了,不再担忧包工头拖欠工钱或跑路了。也许,这就是生活,让你在苦难中尝尽了辛酸后,也会让你品尝到生活的甜蜜和美好。

荒凉但繁忙的工地上,那断断续续的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像伤痕累累的大地的呻吟,从遥远的地心深处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呻吟,缠绕着每一位逃避不了的命苦的农民工和无处可躲的流浪汉,漂游在城市的每一片叶子上和每一块石头上,似乎在控诉着什么,似乎在呼唤着什么,难道是诉说着它的愤怒?难道是诉说着它的沉重?难道是诉说着岁月的无常?这隆隆的声响中,隐藏着什么深层次的意义,或愤怒地暗示着什么,为了生计而匆匆地忙碌着的农民工和路过的的过客,从来没有停下脚步静下心去思考过这振聋发聩的声响里面的内涵和意义,在他们的心目中,也许它不过是不胜其烦的噪音罢了,它更像是他们的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魔鬼,振聋发聩的声响也悄悄地麻木了他们曾经踌躇满志和放荡不羁的灵魂,为了生活,为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某种虚无缥缈的信念,他们委曲求全地忍受着它的折磨,苟延残喘地游离在没有归宿的城市里,吃苦耐劳的农民工们也总是在这一声声的巨响中,悄悄地改造着城市,用他们的青春和粗糙的双手让这座冷漠的城市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然而,冷漠的城市从来不给他们任何的定位和尊严,城市的高傲和冷漠总是无情地将他们拒之千里;也许,卑微的他们和冷漠的城市之间横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这深渊有多深,为了生活而奔波的芸芸众生,没有谁想过用一把足够长的尺子丈量出这深渊的深度,说不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把尺子可以丈量出这深渊的深度呢,无论穷困潦倒,还是雍容富贵,都苟且偷生在茫茫人海,屈从于强权意志,屈从于根深蒂固的传统,屈从于赤裸裸的压迫,屈从于大多数人认可的行为模式,彼此之间渐渐地形成了一种保持着一定程度隔阂的默契。

经过农民工们一年多的热火朝天的赶工,不分节假日的赶工,不论寒冬酷暑的赶工,市政府大楼的打桩项目渐渐地到了尾声,重锤撞击大地的声音渐渐地缓和了,曾经像饥饿的狮子那般咆哮着的机器,渐渐地安静了;曾经像怒涛拍岸那般愤怒的机器,渐渐地平静了;曾经那么桀骜不驯的噪音,渐渐地收敛了。所有愤怒的、焦躁的声响,都悄无声息地被一去不回的时光卷走了,不留下任何的残骸,也不再凄恻地回荡在闹市;也许,不用多久,这一片大地的荒凉和原初,也不复存在,一栋栋华丽的高楼大厦将虚伪地掩盖了曾经的荒凉和原初;也许,荒凉也好,繁华也罢,都不过是岁月的长河中的一道风景、一种可有可无的形式罢了,岁月永远都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一刀一刀地将这所有的荒凉或繁华切割得面目全非,无声无息地让大地上的一切都烟飞灰灭,任后人莫名其妙地哀叹或喋喋不休地论证。

王军怀着兴奋、自豪的心情,沾沾自喜地看着这片荒凉的大地,被他们的打桩机器,折磨得千疮百孔,但眼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操劳又即将获得不菲的回报,心里还是乐滋滋的,那种喜悦的心情,像农民们到了等待硕果累累的收获季节了,心里也琢磨着:负责验收工程质量的技术监督员,也快到了,必须随时做好被检查的准备,以防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老道的王军清楚得很—这些验收工程质量的技术监督员,虽然没啥官衔,但他们一句话,足以让王军血本无归。王军对于他们,敢怒不敢言,不敢得罪了他们,细心地服侍好他们,真所谓“不怕官,只怕管”。

一个深秋的傍晚,绚丽多彩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一朵朵形态各异的云彩被徐徐西下的太阳涂画得血红,太阳的余晖播洒在广阔的大海,一道道耀眼的金光闻风起舞似地跳跃在波澜壮阔的海面,偶尔一阵风吹来,多姿多彩的云朵神奇地变幻着各种各样诱惑的身姿,情不自禁地在广袤的天空翩翩起舞,让苍天之下的人,痴痴地欣赏着头顶之上绚丽多彩的云朵和变幻的云朵,莫不心旷神怡,莫不惊叹大自然的神奇。就是在这么个让人陶醉和迷恋的傍晚,两位负责检查王军的打桩质量问题的技术监督员,开着印有“宏海市质量监督局”字样的公车,不请自来地来到了王军市政府大楼的工地,一位长得身高体胖,大腹便便,剪了一个醒目的平头,一条条短短的头发颇争气地竖立在光秃秃的头皮上,一双滑溜溜的黑眼睛,总是快速地转动着,向四处寻觅着什么似的;另一位是中等身材,也是胖嘟嘟的,也许身体总是横向发展了,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一个滚动的圆球似的,肥头猪脑,五五分明的不长不短的头发有序地排列在圆圆的脑袋上,一双小小的眼睛,总喜欢眯起来,也许是在聚焦,总要把这世界和这世界上的万生万物看透似的。高的叫杨彪,矮的叫许铭,一高一矮的两位技术监督员,各带着一顶红色的工帽,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手上都拿着一个夹子,大摇大摆地在偌大的工地上有选择性地走动走动,时而认真地用测量的仪器测量一些数据,时而用笔快速地写些什么,时而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谈论一些什么,总而言之,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地在王军的工地上忙碌着。

王军当然不敢怠慢了这两位突如其来的技术监督员,一直恭恭敬敬地陪在他们的身边,回答着他们的提问,或阿谀逢场似地说些不痛不痒的笑话,偶尔还递烟送水给他们享受一下,三个心思各异的人就这样踩着晚霞,徜徉在尚荒凉的工地上。

“王老板,你这工程做了多长时间了?”高个子的那位技术监督员,板着脸严肃地问王军。

“应该有一年又三个月了。”

“据我观察,你这打桩项目还是存在一些小问题的,希望王老板多注意一些,毕竟质量第一,打好地基,是建好一栋高楼大厦的基础,是不是,王老板?”小个子的那位技术监督员,有些不屑地眯着双眼瞧着王军说。

“那是,那是,一定要把好质量关,工程质量问题一点也马虎不得,多谢二位指导,以后我务必处理好这些小问题。”

听了那为小个子的话后,有些惊慌失措的王军,急得像落水的公鸡,用张开的翅膀扑通扑通地拍打着水面,但圆滑世故的王军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马上小声地对两位一高一矮的技术监督员说:“二位,今天辛苦了,吃晚饭的时间也到了,要不,一起吃个便饭,怎么样?”

“嗯,哦,这,也行,那就恭敬不如遵命。你觉得呢,许铭。”高个子不再那么严肃地说。

“我没意见,听从王老板的安排。”

“你们也忙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带你们去尝尝宏海市一些好吃的。”王军满脸欢喜地说。

三个人开着两部车来到了天然海鲜酒楼。

王军陪着两位他心目中得罪不起的关键人物在客满为患的天然海鲜酒楼,开了一间房,痛快地畅饮52°的烧心烈酒,痛快地品尝着新鲜的山珍海味。

酒足饭饱后,聪明的王军还悄悄地放了两条名贵香烟和两个塞了不少“大团结”的信封在两位技术监督员的公车里面。

三位似乎都有些醉意的人,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天然海鲜酒楼,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满嘴酒气地谈笑风生着,缓缓地走到了车旁。

“二位,今天辛苦了,希望你们以后多多指导,还望二位高抬贵手,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是吗?”王军冷静又不失圆滑地说。

“王老板,今天这酒喝得很过瘾,非常感谢你的款待,你那打桩质量还是不错的,希望你的工程越做越大。”高个子也很识相地拍拍王军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

“承你贵言,我以后还望二位多多关照,车里面放了点礼物,小小意思,务必笑纳。”

“王老板,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份内的工作,不必搞这些嘛。”小个子一脸喜悦地说。

“应该的,应该的。”王军哈哈地笑着附和。

“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王老板,后会有期。”高个子有些困意地打着哈欠说。

“那好,那我们就此告别,再见!”

三个各有所得的人,开着小车,一溜烟地消失在茫茫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