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刻,齐晟却是要从心理上将我“阉割”,他要叫我自己承认,我现在是个女人,以前也是个女人,我从里里外外都是个女人!r
齐晟身体僵硬挺直,额侧青筋突突地跳动着,眼中似燃着能焚人的熊熊烈火,只死死地盯着我。r
我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将那个字艰难地吐了出来,“女,我是女人。”r
齐晟手上的劲道明显地松了一松。r
我双腿却是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下去,同时,那一直强行压制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不想在齐晟面前哭,忙用手背去擦,可是把两只手都用上了,也擦不完脸上的泪。r
我越擦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又想老子现在反正也已经承认了自己是个娘们,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哭的,干脆也不擦了,索性放声大哭起来。r
这一哭可不要紧,要想再收声却是难了,只觉得心里有哭不完的委屈,恨不得哭倒了一段长城才觉得痛快。r
我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齐晟就默默地立在我的身前。r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嗓子已是哭哑了,眼泪也没得流了的时候,我就见眼前袍角动了动,然后齐晟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与我平视着,轻声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一了百了。”r
他缓缓说完,嘴角又向上扯了一扯,这次却是露出一丝自嘲,起身从我身边走过,出了殿门。r
我这里还回味着齐晟最后一句话,绿篱已是旋风一般卷了进来,待看清了我的情形,这丫头愣怔了片刻之后,一下子就跪倒在了我的面前,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砰砰”地磕头。r
我一听这声音不对,急忙去拽绿篱,待把她强行扯起来了,这才看到她额头竟已是磕出了血来。我不由吸了口凉气,气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r
绿篱满脸的泪水,扯脱了我的手,重新又磕下头去,哭道：“奴婢对不起娘娘,奴婢害娘娘受皇上责罚,奴婢死不抵罪。”r
见她哭得涕泪齐流,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说道：“这事与你无关。”r
绿篱一怔,抬着脸看我。r
我只觉得心神疲乏,而且这其中的事情也没法和她说个清楚,只能点了点头,“和你无关,你叫人去准备点热水,我泡个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r
绿篱将信将疑地看我两眼,这才悄悄地起身出去了。过了没一会儿,便有宫女抬了热水进了后殿,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绿篱过来扶我,轻声说道：“奴婢叫她们都出去了,奴婢自个儿伺候娘娘沐浴。”r
在地上坐了这半天,我腿上还是有些软,被绿篱扶了一把才站了起来。绿篱见我如此,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啜泣,我实在被她哭得烦了,只得停了下来,转头与她商量道：“咱别哭了,成不成？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嘛？”r
谁知不说还好,这一说,绿篱竟是开始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r
我实在没法,只得投降,“算了,你还是放出声哭吧。”r
要说女人真是奇怪,我不叫她哭吧,她非得给我哼哼唧唧地哭,这会子我叫她放开声哭了,她却是不哭了,只掏出帕子用力地抹了把脸,涩声说道：“奴婢不哭,奴婢再也不哭了。”r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踏进了浴桶。r
水温稍稍有些热,不过泡着却是正舒服,我仰了头枕在浴桶边上,任绿篱轻轻地给我揉搓着头发,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然后便觉得更加困乏,迷迷糊糊间就听见绿篱在我耳边低声念叨：“娘娘别睡,千万别受了寒,娘娘,娘娘……”r
我脑子里却早已是成了一团浆糊,唯一能记住的却是齐晟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一了百了。”r
其实,我挺理解他的,换我是他,我也挺想杀了现在的这个张。r
那个和你上过床,给你生了孩子的人竟然是个男人,这事想一想都叫人觉得恶心,很恶心……r
活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可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连这仅存的记忆都要被抹去？即便重生,那又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r
睡梦中,许久不见的司命那厮又现身了,他在我床前摇头晃脑,咂着嘴说道：“瞧瞧你,不过是个性别之争,这算是个什么坎？人家下凡历劫的,几世男女做下来也没你这么纠结的,再瞧瞧你这样,至于吗？”r
我本来见着他就有气,听他这样说更是火大,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尖骂道：“滚蛋,那几世男女也没老子这种做法的,你干脆叫老子忘了前尘重新投胎好了,老子投个女胎回来做个齐晟的宠妃都没问题!”r
司命那厮被我噎得没话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摆手,“不行不行,时间不赶趟。”r
我一听他说时间不赶趟,生怕他就此走了,忙上前去扯他胳膊,谁知这一扑却是扑了个空,一下子栽醒了过来。r
睁开眼,发觉自己仍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绿篱正跪坐在床边上的脚踏上抹着眼泪,见我醒了忙凑上前来,低声叫道：“娘娘,娘娘？”r
我一看她红肿的眼睛,便知道她这准是一夜没睡,忙赶人道：“你下去歇着吧,叫写意过来伺候我就行了。”r
绿篱却是不肯走,眼中又蕴了泪,张了嘴正要说话,写意却是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叫道：“娘娘,娘娘,皇上派了人过来,要,要,要杖杀了绿篱姐姐!”r
此声一落,我与绿篱两个都愣了。r
绿篱是我兴圣宫里的大宫女,是太子妃张的陪嫁侍女,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伴在身边的人,是我的贴身宫女,是与我关系最密切的人。宛江之上,她曾用身体给我挡箭,我也曾为了救她而坠江落水……r
我脑子一炸,已是猜到了齐晟的心思。r
绿篱那里愣怔了片刻,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哽着嗓子说道：“本就是奴婢惹的祸,奴婢自该去领罪。娘娘万不可再为了奴婢和皇上起争执,自此后奴婢不能再在娘娘身边伺候,只求娘娘照顾好自己,莫再倔强,莫再自苦,莫再……”r
说到这里,绿篱已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只俯下身又给我磕了一个头,起身向外走去。r
我忙一把抓住了她,喝道：“你停下。”r
又转头问写意：“齐晟派了几个人过来。”r
写意忙答道：“三个。”r
三个？看来齐晟是不想将此事搞大了。此刻他应该还在上朝,若是我这里抓紧点时间,没准还能赶趟!r
我想了想,沉声吩咐道：“写意,你带着人将那三个人扣下来,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就是不能放!记着,不管后面来多少人,你都给我扣下了!他们要问,就说我还在睡觉,不敢打扰我,有什么事都得等我醒了再说。绿篱,你去准备一下,咱们两个出宫!”r
写意怔了一怔,爽快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r
绿篱却是红着眼圈跪在了我的面前,不等她开口,我便冷声喝断了她：“滚起来!少哭哭唧唧的,这事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我!”r
我话说得极重,绿篱不敢再说,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抹着脸上的泪出去准备。r
一会儿的功夫,绿篱再回来时已是换了普通宫女的装束,也给我带了一身宫女衣裙进来,一边帮我换装,一边低声问我道：“娘娘,是备轿还是备车？”r
我暗道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功夫坐什么轿和车啊,快骑马吧!r
两个人出了宫,直奔赵王府而去。r
在赵王府门外,我勒停了马,转头交待绿篱：“你记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活着都是最重要的。”r
绿篱脸色苍白,双目红肿,闻言只是点头。r
我深吸了口气,跃下马来,上前叫门人去传话,说皇后派人来瞧赵王殿下。r
早就有王府总管得到消息迎了出来,一面将我与绿篱两人往正厅里迎着,一面叫人去通报赵王。r
可没想到赵王这小子却是推辞不见,说什么昨夜里宿醉头疼,这会子还躺着,不方便见人。r
我一听就火了,一鞭子抽开了那王府的管家,抬脚就往内院里冲。那总管一时被我吓住了,待反应了才从后面追了上来,上来就要动手拉我,手还没碰到我身上,绿篱那里已是大声喝道：“放肆!皇后娘娘你也敢拦？!”r
那总管闻言一惊,立时收回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我。r
就这么一个耽误,我已是闯进了齐铭的居所,高声叫道：“齐铭!你给我出来!”r
片刻之后,赵王没见着,他屋子里伺候的侍女与内侍却都贴着墙根溜了出来,看也不敢看向我,只使劲地低垂着头,快速地向院子外退去。r
眨眼功夫,院子里已是静悄悄一片,这时才见赵王从屋内缓步走了出来,停在廊下看我,苦笑着问道：“皇嫂怎么突然来了？”r
我扯着绿篱过去,将她拎到了赵王近前,这才说道：“说吧,这事怎么办？”r
绿篱双腿一软就要下跪,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拎住了,然后抬眼冷声问赵王道：“你坏我侍女清白,说吧,这事怎么办？”r
这话一说,赵王与绿篱齐齐地愣住了。r
赵王愕然地看我片刻,用手指着绿篱,不敢置信地问我：“我坏她清白？”r
我点头,问道：“昨夜里,不是你在望梅轩坏她清白的吗？你脸上那道子抓痕怎么来的？”r
赵王哭笑不得,用手指着自己脸上那道红红的抓痕,转头问绿篱：“绿篱你说,你自己说我这里是怎么回事!本王不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胡乱攀咬本王？”r
绿篱怯怯地看看我,又看看赵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哭道：“娘娘,这事不怨赵王殿下,殿下他……他是醉了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拼死抗争,这才出了事。奴婢不求娘娘饶过奴婢,奴婢甘愿受死,只求娘娘不要再追究赵王殿下。”r
她一番哭求,动情动意,明着没说赵王一个错字,却把整件事都糊到了赵王身上。若不是我也得跟着继续做戏,还真想拍着大腿赞一声：好丫头!实力派!就这演技,去闯一闯好莱坞都成!r
院子里的下人虽然都已是退了出去,可院子外不可能没人在,我又是高声叫着赵王的名讳闯进的院子,现在再与绿篱这一番做戏,赵王就是想瞒下此事也不大可能了。r
赵王那里气得手都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绿篱,“你……你……我……我……”r
“你我”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r
他深吸了口气,又转头看我,眼神真诚无比：“皇嫂,我真没碰她,那才多大的空啊,就是想干点什么也来不及啊!”r
我沉着脸看他,冷笑道：“不管你怎么说,她的名声却是因你而毁,阖宫里都知道这事了,今儿早上皇上已是派了人来我宫里,要杖杀了她。”r
赵王愣了愣,奇道：“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事？”r
我一时编不出理由,只好报以冷笑,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是已经知道了。你也知道,绿篱是我身边的第一亲近人,我绝不会就叫她这么糊涂地死了。若是你不认这个帐,咱们就扯破了脸皮闹一闹!”r
赵王听了却是沉默,片刻后高声叫了人过来,要绿篱下去梳洗。r
绿篱抬头看我,见我点了点头,这才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来人出去了。r
赵王把我请进了屋内,一面亲手给我泡着茶,一面出声问道：“皇嫂,你就给臣弟撂个实底吧,您想怎么着？”r
我一瞧这小子倒也算是个上道的,便也不和他绕圈子了,直言道：“我要你娶了绿篱。”r
赵王的手就抖了一抖,茶盅里的水洒出来不少,烫得他咧了咧嘴。r
他抬头,十分坦诚地看着我,“皇嫂,我真没碰她,当时我看她睡着了,好心过去叫了她一声,被她挠了一把就够冤枉的了。”r
我点头道：“不错,实情绿篱已是和我说了,可眼下只有你娶了她才能保下她一条性命。”r
赵王这孩子不明白了,定定地看我片刻,咂嘴道：“皇上那里我去讲情,总成了吧？只要我这里不计较,皇上也不会揪着个宫女不放的,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他。”r
我摇头,坦言道：“这情你讲不下来,你也别试,你听我的,娶了绿篱,咱们两个都省事。那是个好丫头,你不吃亏。”r
赵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说道：“我再落魄也是个王爷,是先帝的亲子,你叫我娶一个婢女？”r
我暗道这会子你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来了？那江氏也没比绿篱高到哪里去,你不一样都娶了吗？r
不过这话却不能说,说了只能是火上浇油。r
我回忆着江氏那楚楚动人的样,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放缓了声音说道：“不管怎样,此事都是因你而起,我不能就这么看着绿篱死,我也没指望着你娶她当正妻,你去太皇太后那里走一趟,由她出面来向我要人,只要她那里发了话,皇上那里也就没得好说了。”r
赵王微低着头,思量着,没说话。r
我赶紧又补充道：“我就求保绿篱一命,别的无所求。你领来了给她个地方住就成,过上两年,等风头过了,我自会再把人弄走。”r
赵王终抬起头来看我,很是为难地说道：“皇嫂,你这事实在是为难臣弟。”r
我一看软的不行,立刻便又换了硬的,冷笑道：“这事呢,咱们好说好商量,你帮我一个忙,我承你一个情,日后难说谁又求到了谁。可你若是见死不救,你也别怪我翻脸,绿篱死,我也给她拉个垫背的。”r
赵王闻言眉毛一抬,故作惊愕地看我,“皇嫂,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个婢女做垫背的去呀!”r
齐晟的人还被我扣在兴圣宫里,我没时间再和他在这里扯皮,索性撕破了脸皮说道：“你是不用,不过幽兰殿里不是还住着一位呢吗？我要想弄死她,还是不难的。”r
赵王正端着个茶壶给我续茶,闻言身体一僵,抬眼静静地看我,半晌后才淡淡说道：“皇嫂,我早已与她没了关系。”r
我也不说话,只沉默着看他。r
他便自嘲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再说我恨她还来不及,为何会为了她的生死来委屈自己？”r
若他真的恨江氏,早就在齐晟回京继位前就杀了她了,还能叫她好生生地活到齐晟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玩一招金蝉脱壳,把江氏弄进了皇宫？r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就别说废话了,告辞了。”r
说完了,甩袖就走。r
等我这里都快走到门口了,身后的赵王却一直没有动静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有点后悔了,暗道学什么不好,非要学齐晟拂袖就走这招,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r
直到我两只脚都迈出了门槛,身后才传来赵王的声音。r
他说：“好,我答应你。”r
我心神猛地一松,差点一屁股坐到门框上去。缓了好半天,我才能平静下了面皮子,转回头看赵王,说道：“就那个江氏,还真不值得你这样待她。”r
赵王苦笑,“皇嫂,你这意思是劝我改主意？”r
我忙摇手,笑道：“可别,我还指望着你来救人呢。”r
赵王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皇嫂先带着绿篱回去吧,臣弟随后就进宫见皇祖母。”r
我点了头,出去领了绿篱往回走。r
这往回走就不像来时那么心急火燎的了,走得自然也就慢了下来。绿篱见我面色轻松,心里多少也有了点底,转头看了我几眼,问道：“娘娘,奴婢不明白,咱们既然是来求赵王的,为何开头还要那样强硬？”r
我答道：“这求人之中的门道可就多了,只会伏低做小可不成,得学会了软硬皆施才是高手。”r
绿篱虽缓缓点着头,不过面上仍有疑惑之色。r
我想了想,又笑着解释道：“今儿这事呢,其实就是上去先给赵王一棍子,先把他敲蒙了,然后再说剩下的事。”r
打个比方,就好比你必须得用砖去拍一个人,你能上去和他好好商量吗？r
咱哥俩这样吧,我先拍你一砖,你再还我一砖,也算扯平了,都不吃亏。r
放心,他一定不会让你拍的,还得骂你一句神经病!r
所以,也甭和他好言商量,上去先给他闷头一砖,大不了再让他还回来一砖,这样一来,你既打到了他,也没吃多少亏,他还觉得自己挺能!r
得!皆大欢喜!r
待我与绿篱两个回到了兴圣宫,外面日头已是快到头顶,齐晟派来的人还在偏殿里扣着,写意见我回来,顿时大松了口气,赶紧迎了过来,叫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r
我点了点头,冲着偏殿那边抬了抬下巴,问她：“怎么样？没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