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住在蝶女的破茅屋里,心事重重,只有蝶女懵懵懂懂,在屋子里忙里忙外。
“这位道长,呃,怎么称呼来着?”她记性是不大好,抱着被子在门外挠头,旁边跟她跑前跑后的霞灿提醒她。
“叫鹤云道长就行了。”
“对对对,鹤云道长,鹤云?”蝶女又挠头:“这个名字好熟悉的感觉。”
“是有点熟悉,好多人名字都带云,比如秀云,锦云什么的。”霞灿赶紧接过话茬。
“对对,我们渔村就有个女孩子叫秀云,聪明伶俐,跟我关系可好了。”蝶女马上转为欢喜。
“鹤云道长,给你们拿来被褥了,晚上渔村可是有点冷,一定要注意身体啊。”蝶女给大家铺好床铺,鹤云只是在桌旁,仔细挑动灯芯儿。
“这个我教你。”蝶女见他笨手笨脚,连忙上去要帮他调亮油灯,鹤云见她走来,连忙垂手站起。
“啊呀,道长快请坐,不要这么多礼,你们这几日住我家,千万不要拘束,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告诉我,我蝶女一定能帮你们弄到。”蝶女一身豪气,引得鹿痕不仅失笑,举起袖口,只是掩嘴。
鹤云狠狠瞪他,又怕蝶女发觉,只是点头称是。
蝶女没有察觉鹿痕在一旁忍不住要笑,还在大拍胸脯:
“各位道长放心,住在蝶女的小店里,别的不敢说,保你们吃住开心,在渔村平平安安,绝对没人敢来扰你们的好梦,要是有人敢让你们不爽,你们尽管来找我蝶女,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说罢,提着茶壶下楼,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
“等下,我给道长们打洗脚水上来。”
“快不用了,有墨尘和霞灿去打就可以了。”鹤云忍不住说道。
“不行不行,你们都是客人,店钱都是交过的,怎么能自己动手,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蝶女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鹿痕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女子太惹人怜爱了,她原在天界可不是这般有趣。”
“紫衣原本也是温柔可爱的女子,只是投胎渔村这荒蛮之地,变得粗俗罢了,鹿痕兄少见多怪。”
“好好好,我少见多怪。”鹿痕忍着笑,并不与尴尬的鹤云一般见识,只是端坐在席上,等着蝶女提洗脚水上来。
果然,一会,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蝶女的大嗓门:
“各位道长,久等了,热腾腾的洗脚水来啦!”
“哈哈哈哈哈哈。”鹿痕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蝶女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大壶水,头发凌乱的糊在脑门上,脸上还有几道烧柴火留下的黑印。
蝶女一脸兴冲冲,把手中的木盆放在鹤云脚下,鹤云的脸却更红了,一言不发的站起甩袖走出门去。
“咦?鹤云道长怎么了?是不是嫌蝶女烧水太慢?”
“不是不是,他不喜欢洗脚,蝶女姐姐不要介意。”
“还有人不喜欢洗脚?谁不喜欢把脚泡在热水里,多舒服啊。”蝶女诧异的说,但是也没多想,开始给木盆倒水,招呼其他人。
鹤云心中潮水涌动,独自走出茅屋。
外面月色清冷,前尘往事翻涌上他心头。
想当年,蝶女还是他的紫衣。
还是天界一百零八只蝴蝶精中最普通的一个,一双紫色的翅膀上,有两个黄色的如太阳般温暖的圆形。
那一日,百只蝴蝶精幻化成型,为天界之主庆生,在园中翩翩而舞,场面如梦似幻,一众仙人欣赏的如痴如醉。
鹤云和鹿痕并不在观赏,而躲在园中角落一边饮酒,一边对弈,不时哈哈大笑。
蝶精们献完舞,也散入园中,有的与仙人共饮,有的各自玩耍。
紫衣则一个人,潜入园中角落,摘了几朵世间罕见的峰花,插入发髻中,沿着小湖独自散步。
一身紫色长裙,逶迤入水,引起阵阵波澜,鹤云落下一子,鹿痕的棋局顿时落入下风,正在凝神思考如何反败为胜。
鹤云含袖走到湖边,欣赏天界日月同辉的景色,发觉脚下涟漪阵阵,抬眼望去,只见一紫衣女子,在湖边孑然一人行之,湖水中映出她婀娜身姿,鹤云不觉看呆。
如果说,世间有一见钟情,那么天界,冥界,三界之外,五界之外,若干界之外,都有一见钟情,人与鬼,人与人,人与仙,人与万物,皆可能一见钟情。
何为江湖恩怨?
何为儿女情长?
“敢问,这位仙姑是何人?”鹤云当年,也是洋洋洒洒天界小道神,风流倜傥,才子英俊。
“只是小侍女,哪里是什么仙人。”紫衣稍加矜持,并不直接作答,微微一个揖就要离去。
“既然有缘相见,何不共弈一局?”鹤云又邀。
“仙人高抬了,婢女怎么敢与仙人对弈。”紫衣又一揖。
“如果仙姑胜我,我定百年道行相送。”鹤云乘兴再邀。
“好。”紫衣再不推辞,和鹤云分坐棋局两边。
几番攻伐,鹤云从淡然变成紧张,又眉头紧锁苦思冥想。
一旁的鹿痕看出各自棋力,不禁为紫衣拍手称赞。
“好棋道!”最后一子落下,鹤云败局已定。
“道长的百年道行,小女不敢承受,今日有幸跟道长一弈,是小女的荣幸,他日再与道长对弈。”
说完,紫衣起身要走,鹤云上前拦住。
“既然我输了,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这样,我请仙姑就此日月同辉之景,小酌一番如何。”
紫衣见不能走脱,也不再执意,三个人就着良辰美景,饮起酒来,酒到深处,鹤云吟诗道:
“白鹭惊孤岛,朱旗出晚流。”
紫衣沉吟片刻,接上:
“一朝归楚园,千载对沧州。”
鹤云拍手叫好,大口饮完杯中酒,直呼好诗好诗,鹿痕也连连道贺,紫衣受此夸赞,也不禁莞尔一笑,怎知,她不笑则已,一笑更是倾城倾国的美。
鹤云和鹿痕不禁在一旁看呆了,心中各自燃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情愫,瞬间,星星之火,可以撩起胸中之原。
紫衣啊,你那眉梢跳动的柔情,星眸闪过的笑意,穿越千年,万年。
我鹤云也是不能相忘的啊。
鹤云在月下轻叹,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鹿痕也在楼上望月而叹。
叹魅惑人心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