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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狮王争霸


  狮头:知耻后勇

  康熙年间,北京门头沟的妙峰山下有一个莲花村,村里有个狮子会。近几年狮子会在妙峰山每年四月举办的庙会上出尽风头,闻名遐迩。

  莲花村狮子会在偌大北京城博得的巨大名声,让邻村玫瑰村的村民十分羡慕和羞愧。玫瑰村也有香会,名为“缝绽老会”,属于文会,每年庙会期间给香客义务缝衣补鞋,虽然也得到一些赞誉,但跟莲花村的武会“狮子会”没法比。玫瑰村的不少人都在心里感叹:两个村各方面都差不多,为什么人家莲花村名震北京,而自己村却默默无闻呢?

  这一年的正月初八,莲花村的狮子会到玫瑰村走村串户表演,狮子那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样儿,让玫瑰村老人见了就点头、姑娘见了就想爱的棒小伙向春阳感到的是羞辱。他找到发小祁福说:“看了他们的表演,你有什么感觉啊?”祁福一下子激动起来:“没脸见人!他们的狮子舞得这么火,为什么我们不能组成自己的狮子会跟他们比比?”向春阳一击祁福的手掌说:“跟我想到一块儿了,走,去找村长说说。”

  梅村长听了二人的想法,说:“你们年轻人想为村子争光是很好的,我也曾跟村里的一些中老人合计过这事,可最后他们都摇头作罢了。”二人不解地问:

  “为什么啊?”梅村长说:“每年四月妙峰山庙会期间,来自各地献艺的狮子会就有20多档,而莲花村狮子会技艺高超,几年来年年被封为狮子王,他们认为我们要是组成狮子会,相比之下差得太远,是自取其辱!”

  一阵沉默过后,向春阳说: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形成自己的表演特色。他们是两人合演,一人在前做狮头,一人哈腰在后为狮身;我们则一人独演,这样便于发挥个人所长,又不会出现两人合演容易产生的不协调问题。当然为了增加表演气势,也可以两只狮子或几只狮子同时表演,料想会赢得叫好声。”

  梅村长连连点头说:“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试试。”

  于是在全村人的齐心协力下,玫瑰村狮子会很快组成。会首是梅村长,表演者是向春阳和祁福,同时配备了锣鼓队。

  莲花村见玫瑰村也办起了狮子会,为了显示其资格老,改名为“太狮会”。祁福听了说:“他们叫太狮会,干脆我们就叫雄狮会,在气势上不能输给他们。”向春阳也说:“索性再添一个‘圣’字,叫雄狮圣会。”梅会首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但是这样做会激怒他们,于我们不利,办狮子会主要是图个喜庆热闹,我们就叫‘少狮会’吧。”向春阳想了一下道:“这个名字也好,先示之以弱,再图后发制人。”祁福也说:“他们是前辈,我们是后辈,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滩上’,我们就把他们拍死在庙会上!”两个年轻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太狮会的人知道了他们的会名,十分得意,“狮头”杨震说:“这还差不多,知礼守规矩。”“狮身”刘大河说:“很有自知之明嘛,哈哈……”

  梅会首带上一份礼盒来到太狮会,见到会首尤余年,诚恳地说:“我们少狮会初创,是小辈,很多地方要向你们长辈学,希望多多提携和赐教!”“不敢!不敢!”尤会首得意地谦虚着。

  距离妙峰山四月初一开始的庙会还有70多天时间,少狮会开始了紧张而艰苦的强化训练。向春阳和祁福是远近有名的棚匠,每年庙会期间,都要被人请去给香客、各文武香会搭茶棚。搭茶棚讲究爬、拔、抖、扎四门技艺,这也造就了向春阳和祁福都有良好的身板和基本功,所以狮子的一些动作甚至是特技,他们模仿起来难度不是很大。再加上他们怀着一腔屈辱、抱着为村争光的信念,所以训练起来也格外用心、吃苦耐劳。

  狮身:谁是狮王

  四月初一如期开棚,头一天庙会就吸引了众多香客,文会、武会朝拜进香、无偿服务和献艺表演。妙峰山是集道教、佛教和民间俗神为一体的综合庙宇群,所以各种信仰的香客都能得到满足,因此每年来这里的香客有数十万之众。当然,妙峰最主要的神灵还是掌管人间生育的道教女神碧霞元君,她又有众多的化身,如送生娘娘、子孙娘娘、眼光娘娘、斑疹娘娘等,因此大多数求神祈福的香客还是冲她而来的。在庙会举行的28天里,会有数百档文武香会先后前来走会,走会场面十分壮观,排成一条长龙。武会是一边走一边表演,有耍狮子的、玩龙灯的、立中幡的、滚坛子的、踩高跷的……总之表演门类是五花八门,异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在参加献艺表演的20多档狮子会中,最后脱颖而出的一档是莲花村的太狮会,一档是玫瑰村的少狮会。前者以其表演的动作花样百出见长,主要有跌扑、翻浪、滚绣球、过跳板、走梅花桩;后者以其与众不同的表演形式引入注目,主要有扯旗、倒挂蜻蜓、卧鱼、爬杆。谁坐这一届狮子会的头把交椅,令庙会的主办方碧霞元君祠和四大香会难以决断。经过合议,决定让双方在四月十八日碧霞元君诞辰这天进行三场比赛。

  比赛这天,艳阳高照,漫山玫瑰开得正盛,比赛现场异常火爆,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看。

  第一场是攀高摘铃。在三棵高大粗壮的古柏上各系着一个铃铛,其中两个是供两只少狮攀摘的,谁先摘下铃铛并交到评委手里,谁就是胜者。比赛开始,向春阳和祁福似猿猴一般,非常利索地爬到杆顶,摘到铃铛。而太狮会跟他们比起来慢了一拍。

  向春阳、祁福在爬树摘铃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攀高绝技令人叹为观止。碧霞元君祠道长接过向春阳交来的铃铛时,问有什么攀高秘诀,向春阳说:“也没什么,在平时搭棚的过程中,完全用两腿盘在杉篙上,腾出手来干活,因此就练出了高超的攀高本领。”

  第二场是穿越火圈。双方狮子要穿越七个火圈,根据越圈时间和是否被灼烧来确定胜负。七个火圈有高有低、错落有致地安放在不同的位置,火圈上缠了一层棉布,棉布上浇上桐油,分成两组,布置左右。点燃后碧霞元君祠道长一声令下,比赛开始。双方狮子同时跃向火圈。

  太狮干净利落地快速穿越了七个火圈,毫发无损:少狮会的两只小狮子的平均用时与前者几乎同时,最大的遗憾是:穿第四个火圈时,祁福扮的少狮左腿在火圈上划了一下,灼伤了一点皮毛。因此这一场太狮会胜。

  第三场是船上争斗,比赛场地选在妙峰山的天坑上,其时天坑里积满了山泉雨水,面积虽不大,但水面上以东南西北中的方位摆上5只小船还是绰绰有余。

  双方在船上表演,为争夺有限的“舞台”而发生争斗。评判标准有两个:一是表演动作的观赏性,二是争斗中是否落水。于是太狮和少狮在表演中不时与对方发生冲突,船上的表演各逞绝活,平分秋色。突然太狮一个没留神,在两只少狮的夹击下,被推落水中。现场观众冲少狮鼓掌欢呼,然而人们很久又静下来,瞠目结舌地看向落水的太狮:只见太狮踩着水戏耍起来,一会儿沉潜无影,一会儿飞身腾空,一会儿水面打滚,一会儿金鸡独立,引得现场叫好喝彩声不绝。

  太狮落水无疑是一败,而它在水中的精彩表演又赢得了胜算。这样一来,孰胜孰负谁是狮子王就难以判定了。有人提出加赛一场,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人提议并列为王,但遭到较多人反对,概因一山不能容二王,于是比赛在争执声中落幕了。

  狮尾:和谐共处

  庙会结束后,太狮与少狮私下的争执却一直没有停息,大有争个你死我活之势。

  这天,在一架独木桥上,二狮相遇,各不退让。少狮一方说他们先上桥,按先来后到的原则,应当他们先过;而太狮一方说他们资格老、辈分高,小字辈要学会尊重老字辈。

  双方争执不下,结果大打出手。在这场混乱不堪的群殴之中,不时有人惨叫,有人挂彩。

  随着“扑通”一声响,有人大叫:“不好了,梅会首掉进河里了!”

  少狮会的人闻声全都停下,转过身来救人。太狮会的人乘机开始撤离,向春阳一边往河下跑,一边吼叫:“你们谁也不许走,是谁把梅会首推进河里的?这人我一定要找出来!”但是太狮会的人没去理会他,都迅速逃离现场。少狮会的人忙着救人,也顾不上去拦阻。

  梅会首从桥上掉下去后,头碰到了桥墩的石头上,然后又被河水冲出10多米。他被救上岸时,已是昏迷不醒,抬回村里,请来郎中抢救了一天一夜之后才悠悠醒来。

  “梅叔,您总算醒了!”向春阳兴奋地说着,又立即问:“是谁把您推进河里的?”梅会首摇着头说:“不知道,对方是从背后推的。”向春阳闻听,很失望,然后又异常坚决地说:“我一定要查到下黑手的人,剁了他的手!”梅会首说:“算了吧,当时那么乱,法不责众。”向春阳安慰道:“梅叔,这您就不要操心了,您好好养伤吧。”

  向春阳开始调查,询问当时在场的每一个少狮会的人,但是没人看到是谁把梅会首推下河里的。向春阳感到非常沮丧,心里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他想到了种种报复的手段。向春阳正胡思乱想着,“春阳哥,到处找你呢,快跟我去梅叔家!”说话的是祁福。“是不是梅叔伤情加重了?”向春阳赶紧问。“不是。”祁福说,“是莲花村太狮会的会首尤余年提着东西来看梅叔了。”

  二人跑到梅叔家时,家门口站满了人,不让尤会首进去。大伙儿斥责:“你们把我们会首弄成重伤,你提仨瓜俩枣就想打发我们,没门!”“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甚至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尤会首连连说:“我来是没有恶意的,就是想看看梅会首。”

  “人都快死了才想到来看看,有什么用!”向春阳没好气地说着,抢过尤会首手里的东西往外扔去,同时拽住他的胳臂说:“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等用你们的凶手来换!”

  “不得无理!”屋里声虽不高,却镇住了全场,只见梅会首摇晃着走出来,向春阳让祁福拽住尤会首,他抢上一步扶住梅叔说:“您身子这么虚弱,怎么下床了?”

  梅会首瘫软在向春阳臂弯里说:“两个村本是和睦相处的,成立狮子会也是图个热闹喜庆,现在却为了争名斗气反目成仇!这是何苦来着?”说话时,梅会首显得极其痛苦费力,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现场一片沉寂,显然梅会首的话点到根上了。

  这时尤会首问:“梅兄,是谁推你的,你真的一点眉目也没有吗?”梅会首喘了半天才说:“没有人推我,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此言一出,所有听到的人都惊住了。

  向春阳大叫:“您这是为什么啊?”“当时我不跳下去,不知要死伤多少人,要是我的死能让你们深思反省,从此尽弃前嫌,我死也瞑目了!”梅会首说完这句话,面部表情就凝固了,而他的双眼仍然圆睁着,向春阳用手去抚了几次都没有闭上。

  梅会首的死及其死因极大震撼了两村人,他们开始深思反省,于是一场非比寻常的“谈判”在梅会首的陈尸榻旁举行。

  向春阳率先发言:“我们少狮会不懂规矩,冒犯了尊长,还请见谅。莲花村太狮会是所有狮子会的表率,第一把交椅自然非其莫属!”

  他的话音才落,尤会首忙说:“向兄弟过谦了,你们少狮会初成立就能与我们争锋,可见其实力不可限量,我们老霸着首席也不像话,该当让你们少狮出人头地才是。”

  双方你推我让,使“谈判”和气地僵持着。

  “大家快来看!”祁福突然大叫起来。大家闻声一起凑过来看梅会首的脸部。只见他圆睁的眼睛正在一点点闭合,这时双眼的内眼角渗出两滴清泪顺着鼻梁两侧流淌,直到在鼻沟内汇成一体。

  向春阳心头猛地一震,说:“我们可以合二为一!”

  “这个主意不错,不用争什么头把交椅,我们都是狮王!”尤会首附和着。

  不久,“双花送福狮子会”宣告组建,太狮和少狮发挥所长,各逞其能,其中太狮的戏水表演、少狮的攀高表演成为独具特色的保留节目,以至在北京香会中出现了“太狮过河须戏水,少狮遇树必攀高”的习俗。狮子会发展到后来,太狮一般是左黄右蓝成对出现,而少狮数目没有一定之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