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二章  父亲疯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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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父亲终于醒了。
　　“当家的！当家的！”憔悴的母亲双手捧着父亲的脸，一声声地叫着。
　　父亲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母亲傻傻地笑。
　　母亲吓坏了，用力地摇着父亲：“当家的，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父亲挣扎着起身。
　　母亲赶紧按住父亲的肩膀：“我的老天爷呀，你可动弹不得！身子虚着呢！思菡，思菡！快给你爹端碗粥来，在锅里温着呢！”
　　大姐闻声，连忙端了粥进到父母屋里。
　　父亲挣脱了母亲的手，起身从大姐手中抢过盛粥的瓷碗，没错，是抢。父亲抢过瓷碗，仰着脖子，将一碗粥往嘴巴里倒。三口两口之后，大瓷碗就见了底。
　　“快，思菡，快去给你爹拿芑溜！快去！”母亲连忙吩咐道。
　　“哎。”大姐答应一声急匆匆跑去又跑回，双手端一只小筐——筐里盛着几个芑溜。
　　父亲一口气吃了六个芑溜，风卷残云一般。
　　“慢点，你可慢着点……”站在一旁的母亲生怕父亲噎着。
　　父亲没有噎着，父亲好的很，父亲吃饱之后从床上下来，对着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母亲叫道：“当家的，你这是干什么？”
　　父亲看着母亲，嘿嘿地笑。父亲疯了，到底还是疯了。叶先生也有失手的时候——父亲既没有昏昏沉沉，也没有迷迷糊糊，而是疯疯颠颠。
　　
　　2
　　父亲没完没了地做一件事——往阁楼上搬东西，晾好的年画、伙计们正在用着的画版……
　　阁楼是我们家最隐密的建筑，在我们家的后院。西厢房北墙和堂屋檐廊之间有一条三尺宽的甬道，甬道隐藏在回廊后面，很容易被忽略。甬道自东而西，然后在堂屋的西山墙和高耸的院墙之间折向北，尽头儿是一道极不起眼的角门。过了角门就是我们家后院。后院里除了那座阁楼什么都没有。丛生的杂草点饰着荒凉。阁楼就建在堂屋背后，底层很矮，是悬空的，外挂式的木制楼梯通向二楼。那里是父亲的秘地。
　　画店里乱成一团。
　　伙计们茫然无措地看着父亲，他们谁也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也猜不透父亲为何有如此古怪的行为。
　　父亲不说话，和谁都不说话。哪个伙计碍了手脚，也只是用手生硬地去推搡。活儿是没法干了——父亲从伙计们的案子上揭下画版就走。
　　秦梦阳，我们还得说说秦梦阳。秦梦阳真是个怪人，他居然在一片闹哄哄中安之若素，仿佛一切都于他无关。他一直在印画，旁若无人。直到父亲走到他面前——因为父亲没有取走的就只剩下秦梦阳案子上的画版了。秦梦阳印完最后一张画儿，抬起头来对父亲说：“师傅，黄颜料真的没有了。”
　　父亲不说话，他跟谁都不说话。父亲从秦梦阳手底下取下画店里最后一块画版抱在怀里，湿漉漉的颜料沾在他的脸上、手上和衣服上。
　　伙计们目送父亲离开画店。
　　母亲早就被惊动了，她站在我们家院子里，试图阻止父亲的举动，结果一点儿用都没有。不管她怎样地唠叨，说好也罢说歹也罢，横竖父亲只有一句话：“这是我的！”所以，当父亲满头大汗地抱着最后一块画版走过母亲身边时，母亲已然绝望地坐在地上。
　　直到阁楼上塞得满满的，父亲把阁楼的门一关，任谁叫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