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一章  紫红色的苇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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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红色的苇子是一个预兆，是灾难的开始。
　　事情发生在光绪二十七年夏历六月二十四的午后。
　　那天立秋。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我还只是母亲腹中不足五个月大的胎儿。
　　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阳光照在运河上，运河水泛起粼粼的波光，大大小小的船只在运河里往来穿梭。
　　我们家的画店就坐落在运河边儿上，在运河西沿儿的大码头旁边，紧靠着沿运河蜿蜒而行的那条青石铺就的官道。一拉溜六间阔绰的门面，黛青色的砖瓦，雕花的门窗，正门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棠梨木的匾额，黑漆油的底儿，红漆写的字儿。“吉祥画店”四个大字的行楷飘洒俊逸，那是出自父亲的手笔。父亲不仅画的一手好画，还写的一手好字。为了这块招牌，父亲把自个儿的一切都放进去了，人品，信誉，乃至生命。
　　二姐在画店门口踢毽子，那时二姐只有十二岁。一只火红的鸡毛毽儿让二姐踢得在半空里上下翻飞。踢毽子本是冬天的玩意儿，一来是游戏，二来是暖身。可对于二姐来说，踢毽子却成了一种习惯或者嗜好。不管它寒来暑往，二姐的毽子从不离身。冬天穿着棉鞋踢，夏天光着脚板也踢。冬天且不说了，夏天里毽子落在二姐的赤脚上，铜板儿和皮肉的撞击声让人头皮发麻，看得人心里紧一下松一下的。很多人都问二姐疼不疼？二姐总是微笑着摇头。往往是那些看客们在替二姐疼。二姐自个儿到底疼不疼？没有人知道。或许二姐真的不疼，或许二姐疼，但她不说。二姐踢毽子的本领的确是高，正踢反踢拐子踢，左一个苏秦背剑，右一个燕子衔泥……据说有三十六种身段七十二种腿法一百单八种花样儿，只要二姐不收身，那毽儿不兴自个儿落地的。且说那天二姐踢得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公鸡，那只公鸡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翅膀扑扑愣愣地扇呼着。它在追一只蛐蛐儿，那是它的美食。公鸡的眼里只有食物，和人一样，利益落进眼里，危险就忘到了脑后。二姐跳起来，使出一记漂亮的流星腿，脚落下来的时候那只公鸡就倒了霉。二姐一脚就踩在了公鸡屁股上。公鸡牺牲了几根鸡毛，疼得咯咯叫着跑远了。当然，倒霉的不单是那只公鸡，还有二姐。二姐立脚不稳，一下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不过，等到二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脚下的几根鸡毛时，二姐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她看着那公鸡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怪怪的笑意。
　　“来福！来福！”二姐喊。
　　来福从我们家胡同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憨憨的笑。来福二十郎当岁，长得膀阔腰圆，方头大脸。他是我们家唯一的佣人，画店里那些伙计不算，伙计只是伙计，来福不是伙计，是佣人。来福不管画店里的事，他就管我们家担水、扫院子，还有喂马、赶车等一些杂役，兼做我父亲的跟班。这么说吧，画店以外，我们家里的体力活全归他管。这不，还得管着帮我二姐抓公鸡。
　　二姐说：“来福，帮我抓住那只公鸡。”
　　来福笑了笑，拿手指了指胡同，意思是让二姐先把鸡赶进胡同里才好捉。来福是个哑巴，他说不出话。都说是十个哑巴九个聋，我们家来福便是那唯一的例外。来福非但不聋，却偏偏耳朵好得出奇。来福站在我们家院子里，再隔着画店的院子，从运河边儿的官道上过一辆车，他都能听出驾辕的牲口是骡子是马或者是公是母。你说这耳朵灵不灵？记得母亲不止一次地唠叨过，来福必定不是起小儿就哑巴的，一准儿是长大后得了什么病才哑巴的。可到底来福是怎么哑巴的？好像没有人知道。来福是父亲在十年前从雪地里捡回来了，那时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当时他都冻僵了。是父亲救了他又养了他，他差不多就是父亲的半个儿子。来福和二姐张开双臂，左右呼应着，逼着那只公鸡钻进了我们家的那条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