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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回归故里


武德年间,河北某地。

这是一座仅有数百人口的小村落。房屋大都泥墙茅顶,依山傍水,十分偏僻幽静,无论外界掀起如何大的滔天巨浪,都丝毫没有影响到它,这里总是一如往常的安静祥和。在村子周围种植着大片的庄稼,每户人家前面的护院篱笆上或多或少的挂着一些山中小兽的兽皮,显示这里的村民耕作之余也不忘狩猎。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的云层涂抹成灿烂的金色,绚丽的令人难以置信。每户人家冒出的袅袅炊烟飘升天际,柴草清香四下飘散,不时传来阵阵狗吠,耕种回来的村民正赶着牛儿回家,时不时的响起皮鞭的声响和呵斥声。。。。。。

这一切张昱再熟悉不过了,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心中有种恍然如昨的感觉,索性下马四下观看。

杨颦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觉得这里每一处都是那麽美,那麽新鲜。她能感受到张昱此时的激动和快乐,想到即将见到他的父亲,顿时一颗心不争气的砰砰跳个不停,脸庞不禁飞霞一片。

压抑不住对老父的思念,张昱与杨颦牵着马匹,加快步伐朝村口走去。村头的几个老汉正蹲在地上闲谈,忽然看到有两个陌生人来至,都站起身形,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几个孩童更是畏惧的躲在大人的后面,怯怯的从大人身后偷偷的看着张昱二人,显是从未见过生人。

有一个年迈老汉忽地大声叫道:“宝哥儿,你是宝哥儿!”张昱停住身形,微笑着对其做了一个揖,口中道:“田伯,你老人家身体还好啊。”

“看,这就是宝哥儿,怎么长的变了摸样?”这时候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很快又有许多村民闻讯赶来,大伙簇拥着张昱,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敬意。这个自小在村中长大的小伙子能写一笔好字,还知晓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明白的高深学问,更让大伙服气的是此人当年乃是村中打猎的第一把好手。

张昱急着拜见父亲,连忙四下作揖,问候一番众乡亲后,赶紧带着杨颦进入村中。顺着弯弯曲曲的竹林小径向前行了片刻,两人来到了一所宅院前。

院子前后三进,房屋布列整齐雅致,整座宅院坐落在竹林中,格外幽静和谐。两棵合抱粗的大树伫立在大门两旁,院墙的基石已遍布苔藓,想是年代久远。这座宅院放在一般州府闹市内绝不起眼,甚至很普通,但在这山村里却显得鹤立鸡群,一眼看去就显示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张昱看着眼前的宅院,眼中不禁微微湿润,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颦儿,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此时大门紧闭,张昱近前颤抖着双手击打门环。不多时,门吱呀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苍头探首出来,看见眼前站着的二人,一时面露讶色,一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他们。

张昱大声道:“福伯,我是张昱啊!”老苍头闻言顿时周身一颤,张大了嘴巴,半响方如梦方醒,喃喃道:“少爷,是少爷回来了!”接着他转身大喊到:“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老人狂喜之下竟然忘了招呼门外两人进来,踉踉跄跄的向院内跑去,口中大声叫喊着。

张昱在门前将两匹马拴好,然后推开宅门,带着杨颦进入院内。不多时就听见福伯的脚步声蹬蹬而至,紧接着在他的身后出现一人。这个人看上去年近七十,一身青衫,头发已经略显斑白,但肤色却像年轻人般红润而富有光泽,身形挺拔,年岁虽大可腰背没有一丝弯曲,站在那儿给人的感觉有如渊停岳峙,周身散发着难言的气势,一双眸子更是充满洞察世事的睿智。

此刻,这老人正慈祥的看着张昱,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牵挂的人。张昱紧走几步,一撩衣袍下襟,扑通跪倒在地,哽咽道:“爹爹在上,不孝子回来了。”言罢一把抱住眼前老者的腿,鼻子一酸,不禁放声痛哭,这么多年来压抑沉积在心中的苦恼、悲伤、酸楚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老者两眼内满是怜惜之意,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张昱头发,口中低声道:“痴儿,痴儿,你终于回来了!”到最后声音也不禁带着一丝颤意。

这老者正是张昱的父亲张庭芳,隐居在此地已有数十年。张昱母亲去世得早,自从张昱只身离家赴洛阳闯荡后,家中就只有他和老管家福伯夫妻三人。平常他深居简出,一日三餐和日常杂务都是福伯和老伴张婶负责,日子过的平淡无比。

张昱止住悲声,站立起来,他见老父好奇的看着身后的杨颦,不禁面上一红,欲言又止。张庭芳何等聪慧之人,见儿子身后这人虽然一袭男装,可观之分明乃是女子之貌,此时更是一副羞不可抑、满面绯红的神态,已是明了于心。张庭芳缓缓点了点头,暗赞儿子眼光甚佳,心里更是老怀弥慰。

杨颦鼓起勇气,来至张庭芳近前,拜伏于地,口中称道:“伯父在上,晚辈杨颦给您老请安。” 她话一出口,有如出谷黄莺般清脆,顿时显露女子的声音来。身旁的福伯这时候恍然大悟,暗骂自己老眼昏花,竟看不出这个清秀俊美的少年乃是女子之身,看来此女定是少爷的红颜知己,也就是日后的少夫人了。福伯夫妻俩膝下无儿无女,向来视张昱为己出,此时见杨颦如此温顺乖巧,也不禁一阵心花怒放。

张庭芳温和一笑,伸手虚挽一下,让杨颦起身,然后转身带着张昱、杨颦往正堂走去。落座后,杨颦眼见屋内正面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猛虎图,画面上一头斑斓猛虎伏于悬崖之上,一对虎目炯炯有神,露出慑人光华,天空愁云惨淡,隐隐可见山雨欲来,这幅画中老虎这个兽中之王的气势呼之欲出。

杨颦自幼长于宫廷之内,眼光非同一般,此刻也不禁被这幅画的笔力画意所折服。见落款分明就是眼前这位张伯父所作,她心中不禁暗道:“没料到张郎的父亲如此才华横溢。”

这时福伯忙不迭的提来茶水,口中道:“少爷,这是你最喜欢喝的茶,都是用山后泉水烧沸冲泡的。”

张昱端起茶盏,顿觉一阵清香扑鼻,轻轻饮了一口,更是满口皆香,唇齿留芳,心中一时陶醉无比,缓缓的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一旁的杨颦见他一副享受的样子,不禁暗暗好笑。

张庭芳对福伯道:“福伯,你去把袁老七喊来,到了晚膳时分,还装模作样打坐作甚。”福伯应声而去。张昱很是费解,问父亲道:“爹爹,咱们家中还有客人?”

张庭芳捋须笑道:“什么客人啊,乃是为父的结义兄弟,姓袁名天罡,排行老七,为父都叫他袁老七,你可得叫他袁伯伯了。唉!想当年为父与你师傅还有他等兄弟七人结义,纵横天下,快意恩仇,是何等快活逍遥啊!可如今老兄弟们接二连三的过世,只余下为父和他活在这世间了。”

话音刚落,就闻一人尖声道:“老大,你这就太不地道了,怎么能在后辈面前编排于我,我咋就不算客人了?”此时就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张昱一看,此人一副道士打扮,脸孔狭长,面色白皙,颔下三缕稀疏长须飘洒胸前,身材甚是高挑,长袖飘飘,咋看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惜一双三角眼白多黑少,凭空多了几分阴森之气。

张庭芳对张昱道:“昱儿,还不快点拜见你袁伯父。”张昱慌忙起身见礼,杨颦也赶紧上前拜见。袁天罡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张昱和杨颦,口中道:“老大,这就是我那侄儿张昱?这女娃子又是何人?” 紧接着又道:“我这侄儿还是在他抓周之际见过一次,一晃已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言罢口中唏嘘几声。

未等张昱接话,袁天罡似是想起一事,一下子变得喜笑颜开,口中连声道:“来来来,待老夫为你二人先看看相。” 张庭芳闻言不觉皱起眉头,刚欲出声,就见袁天罡围着杨颦已是转了几圈,口中啧啧连连,搞的杨颦很不自然,又不好说些什么。

就听袁天罡道:“看不出你这女娃子竟是出身皇室,不简单,端的不简单!”杨颦闻言很是吃惊,不知对方是如何看出来的。接着袁天罡又将目光转向张昱,拿眼睛紧紧盯着张昱面容,许久不移分毫。忽地袁天罡面色大变,连退几步,看着张昱的眼神充满惊惧之意,口中喃喃道:“你这孩子好重的杀孽啊!” 张昱一时为之瞠目结舌,觉得这位袁伯伯一副做派像极了跑江湖骗人的术士神棍。

张庭芳霍然站起,口中喝道:“袁老七,休要在此装神弄鬼,你也不怕在孩子们面前丢丑!”袁天罡被他这么一训斥,不禁面上一红,讪讪道:“老大,我习惯了,遇到人就忍不住想算上一卦、看看面相,何况这俩孩子又不是外人。”

张庭芳冷冷道:“你屡屡泄露天机,也不怕遭了天谴,想你太乙门昔日声势浩大,风光无比,可如今死的死亡的亡,眼下满门仅余你一人,难道还不知收敛吗?”语气到最后已是严厉至极。袁天罡闻言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眼皮不再言语。

张昱已然想起,昔日在家时父亲曾经对他提起过,这袁伯伯乃是道家太乙门嫡系传人,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本领,精于玄学星相,阴阳术数,一副卦象更是窥破天机,据称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所言无不应验,昔日一度名噪大江南北。不过此人一向行踪神秘,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旧隋皇帝杨广为晋王时就想将其收罗麾下,曾使人四下寻访于他未果,未料今日自己能得以一见。

此时天色已晚,张婶端来饭菜,几个人落座吃饭。因为张昱归来,张婶还特意多做了几个菜,有几个还是山中新鲜野味,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食指大动。张庭芳更是在高兴之余,叫福伯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一坛美酒。张昱拍开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整个室内,光是闻着,就令人生出熏熏然的醉意。

袁天罡大为高兴,一把从张昱手中夺过酒坛,先给自己满满倒上一碗,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口中连呼痛快。接着他一抹唇边酒渍,迅捷的又替自己满满倒上一碗,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双三角眼瞪着张庭芳,嚷道:“我说老大,你端的小气,这麽好的美酒竟然藏起来不让我喝个痛快。”然后又感慨的叹道:“美酒啊美酒!你孤零零的躺在僻静处,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你了。”

一席话说的张昱等人哈哈大笑,杨颦更是忍俊不禁,觉得这位袁道长很是有趣。

就见袁天罡如鲸吞牛饮般,不一会一坛酒就被他一个人喝下去大半,酒水淋漓洒满衣襟,嘴里更是塞满了野味,连说话都成问题。张庭芳瞪了他一眼,口中道:“你这做长辈的也要有点长辈的样子,身为出家之人,这样成何体统?”话虽如此,脸上却毫无不悦之色。

袁天罡一边大嚼一边笑嘻嘻道:“老大,你又不是不知,我只不过是个假道士,世俗的礼法我是最讨厌不过了。”张庭芳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