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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祸起萧墙(一)


东都元文都府中,此刻已是深夜时分,在元文都的书房内,却有几个人兴奋的夜不能寐,正是元文都、卢楚、段达等人。此番成功的招降李密,使他们无比兴奋,每个人的脸上都隐隐带有笑意。

元文都已经在第一时间派心腹将此消息密报皇泰帝杨侗,杨侗闻讯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立刻迫不及待的连夜下诏任命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封魏国公,命他先讨平宇文化及再入朝辅政,令盖琮连夜将诏书送至李密。

李密从盖琮手中接到杨侗的诏书,禁不住纵声大笑,看上去甚是高兴,他心里明白终于可以调集精锐,全力对付宇文化及了。盖琮见李密旁若无人的在自己面前肆意大笑,心中不禁惴惴,李密实乃枭雄之辈,难以驾驭,元大人的驱虎吞狼之计能否奏效也未可知啊!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盖琮,李密独自一个人坐在屋中,满面变得肃然,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郑国公王世充却满面杀机的望着面前诚惶诚恐的几个心腹,适才他已然闻讯盖琮招安李密的坏消息,这一切定是元文都等人搞的鬼,想到这里王世充不由感到一阵切齿痛恨,他已经对元文都忍无可忍了。

屋中,一时死一般的沉寂,段方、徐子清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不敢直视王世充那夺人心魄的眸子。

半响,王世充沙哑的低声言道:“诸位可别忘了,咱们都是朝廷命官,均有官位勋爵在身,岂可与贼军媾和?元文都一介腐儒,难成大事,竟敢与虎谋皮,将来必遭李密擒拿,沦为阶下之囚,况且我军与李密部数度交锋,双方均死伤惨重,仇恨可谓滔天,若是李密得了洛阳,我等下场不问可知。”

烛光下,王世充的身影显得尤为落寞,加上沙哑的语调,显得甚是凄凉。段方等人闻言也均面露不忿,他们对元文都等人屡屡意图打压军界已是深感不满,此时闻听他们竟敢背着军方私下与李密媾和,更是怒火中烧,他们深知王世充绝非虚言恫吓,己方与李密部彼此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这仇恨岂是容易化解的。

王世充忽然站起身来,走至窗前,猛地将窗子推开,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他转过身形,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的言道:“元文都必须死!” 段方等人闻言均毫不犹豫的称是,愿唯王世充马首是瞻。

清晨,魏公府内。

李密一大早就起身在院中习练拳脚,他暗自喟叹自己整日忙于操劳政事,对所学武艺生疏了许多。张昱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观看,见李密拳脚间刚劲利落,进退宛若行云流水,门户守的滴水不漏,身手出乎意料的高明,不由微微颔首,看来密公的一身所学也是得过真传的。

就在李密练至兴起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见翟让黑着脸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身后单雄信、徐世绩也紧随其后。司马邴元真满面尴尬的跟着来到院中,显然是阻挡未果。李密忙止住习练,讶然道:“翟兄,单兄弟、徐兄弟,可有要事?”

翟让站立当场,冷冷的言道:“魏公,听闻你竟然和东都方面媾和,此事可当真?”李密闻言甚为尴尬,此等要事他一直是背着翟让等瓦岗旧部的,当下干笑一声道:“翟兄,确有此事,只是事急匆忙,还未来得及告知翟兄等人。”

翟让闻言眉毛倒立,眼中怒火几欲喷出,戟指怒斥道:“李密,你如此行事,莫非忘了当初来到瓦岗寨时的誓言吗?当初我等兄弟起事,实乃抱宏愿推翻暴隋,拯救黎庶于水火,而今你李密却想归顺东都,享受荣华富贵,你对得起这些年战死疆场的山寨兄弟吗?”

李密眼中冰冷的杀机一闪而逝,瞬间满脸温和道:“翟兄息怒,此不过权宜之计而已。”翟让不等李密多说,愤然道:“什么权宜之计,谁要是甘心做隋朝走狗便自己去好了,我翟某人绝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说完转身怒冲冲离去,单雄信、徐世绩等人也连忙跟着离开。

张昱见此情形暗暗叹息,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看着李密铁青的脸和眸子中的无穷杀机,他清醒的知道李密对翟让已经彻底的失去耐心。

长安城中,正在大兴殿东侧虔化门巡视的唐公李渊忽见长史裴寂眉梢眼角皆是喜色,兴冲冲的来至自己近前,不禁心中大奇,是什么让素来老成持重的裴寂如此失态?就见裴寂将手中一封密函递至李渊手中,笑吟吟的站在一侧也不言语。

李渊打开密函仔细一看,先是面颊不住轻轻抖动,接着眼中流露无比兴奋之意,紧接着他满脸迅速换成悲痛欲绝之色,口中惨呼道:“太上皇啊太上皇!”说完身形摇摇欲坠,几欲倒地,左右慌忙近前搀扶。

李渊满脸泪水汩汩而下,他凄然对左右道:“太上皇驾崩了!” 见一众文武面露震惊,李渊再度嘶声哭喊道:“吾为臣子,失道而不能救,怎不让吾伤心欲绝!想太上皇原本才略过人,奈何被奸人蒙蔽,一意孤行,将好端端的江山弄得四分五裂,思之实令人痛哉!”

裴寂等人忙上前劝慰,李渊方哀哀切切的站起。此时他的眼中不再泪水盈盈,而是充满着无尽的渴望与野心,接着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裴寂,裴寂心领神会的微微颔首。

在李渊接到杨广死讯的次日,裴寂率领一众文武将佐一起涌至大兴殿,纷纷递表上书,请李渊称帝。

就听裴寂慷慨激昂道:“唐王功高齐天,德追虞舜,乃非常之人,正大位,人神所盼也,天命不常,惟德是与,臣等取录旧典,奉上尊号,愿王上顺天心,下体人愿。”

裴寂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大兴殿中回荡,此时听在李渊耳中不啻于仙音阵阵。

李渊强自按捺住内心狂喜,脸上却是显露怒色,冷冷道:“吾立少帝,本为江山社稷,上报高祖,不失人臣之道,岂敢窥探万乘之位,汝等休得陷我于不仁不义,吾意已决,汝等休得多言。” 说完拂袖而去。

裴寂何等聪慧之人,已然明了李渊不欲此时就登基为帝,以免落人口实,忙于当日率领文武至隋恭帝杨侑处,言辞凿凿,引经据典,恳请恭帝加封唐王,杨侑吓得战战兢兢,岂敢不从。

三月戊辰,恭帝下旨,封李渊进位相国,加九锡,赐殊物,加殊礼,改丞相府为相国府。所谓九锡,是指九种礼器,分别是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乃是天子赐给有特殊功勋的诸侯、大臣九种器用之物,这些礼器通常是天子才能使用,用于赏赐是表达最高礼遇。

李渊竭力推辞不受,诸将皆道:“萧何为相国,鲁公用王礼,前贤不让,请以为不疑。”李渊最后接受相国之位,退还九锡。

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车马粼粼,宇文化及端坐在一辆四马驾辕的马车内,面上愁容隐现。

本以为毒杀司马德戡和赵行枢等骁果旧将,可以牢牢的掌控骁果,不料却因此尽丧军心,若不是骁果军卒皆渴望在自己率领下回归关中故里,恐早已哗变,即便如此已有部分士卒暗中遁逃。本想扶植傀儡杨浩为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先是该死的李渊扶植了杨侑为帝,接着王世充也不甘示弱,立越王杨侗为帝,自己手中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

宇文成都默默的坐在马上,自从江都行宫内击杀沈光,伴随着杨广驾崩后,他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一向自诩忠义的他无法忍受这种心灵上的折磨。

宇文成都仿佛看见沈光、钱世雄、麦铁杖、来护儿等大隋忠良浑身浴血,站在他面前,痛斥他忘恩负义,面带嘲讽的对他说:“看看,这就是陛下亲口所封的无敌天宝将啊!”

此刻宇文成都恨不得插翅赶至洛阳,他要通过战场上的殊死搏杀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王伯当看着李密炯炯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早就对翟让心存杀机,多次鼓动李密早日除掉翟让,可此际听闻李密亲口说出要杀掉翟让,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室内邴元真、房彦藻、程知节等人也是面色陡变,噤若寒蝉。

李密看在眼里,心中不满之意更甚,这帮人平日叫嚷着要铲除翟让,可节骨眼上却畏首畏尾。一旁的李玄英轻咳一声道:“眼见宇文化及部不日将至,我方腹背受敌,接受东都招安实乃上策。然翟让鼠目寸光,无视魏公权威,叫嚣另立山头,实乃我瓦岗军大患,此时若不趁早除之,届时变生肘腋,内外交困,我部不战自溃,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王伯当闻言一咬牙,当下霍然站起,大声道:“夫人所言极是,此刻壮士断腕犹未为晚,我王伯当愿供魏公驱驰,即便刀山火海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其余李密心腹已然明白,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有不同的想法,于是纷纷表示效忠,李密面色方自转晴。

李密看了一眼邴元真,邴元真心领神会,忙附耳过来。李密低声言道:“你速至翟让处,告知其本公已然回绝洛阳招安一事,同时告诉他本公新得一铁背铜胎弓,据传弓弦乃百年黑蟒筋拧成,端的是神妙无匹。翟让此人素喜宝刀良弓,闻言定然心痒难耐,你邀他明日巳时前来一观,他定然应允,届时叫他有来无回。”

邴元真闻言不住点头,然后施礼离去。等邴元真离去,李密对程知节言道:“明日巳时将一举击杀翟让,此事重大,不容半点闪失。我那兄弟张昱对翟让这厮甚为看重,若被他知晓此事定横加阻拦,你与张昱相交甚笃,可于明日邀他一道去野外打猎,避过这段时辰。”

程知节闻言满嘴苦涩,心情沉重,他本属豪侠之辈,平生最看不得阴谋伎俩,可此时李密之令绝容不得半点违拗,当下只好低声应诺。

接着李密肃然对房彦藻道:“你速去传我密令,着那蔡建德席上看我眼色行事。”房彦藻领命匆匆而去。李密又对王伯当沉声道:“伯当,待翟让一伏诛,你即刻带人将其心腹党羽全部斩杀,迅速掌控单雄信、徐世绩部众,对外则宣称翟让意图反叛,切记一定要掌控住局势。单雄信、徐世绩乃是翟让死党,若是不识抬举负隅顽抗,一并除去,若是弃暗投明,愿意归顺,这二人皆是良将,倒也不一定非得杀掉。” 王伯当狞笑道:“魏公放心好了。”

安排好一切,看着众人均依计而行,想着明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李密也不禁感到一阵惴惴不安。要知翟让在瓦岗军中经营多年,羽翼众多,深得威望,此事一旦谋划不成,鹿死谁手就难以得知,可以肯定的是大军四分五裂乃是必然了。

李玄英轻轻的依偎在李密的怀里,感受着这个男子体内传来的强壮有力的心跳。这一刻她对李密充满信心,原有的焦虑消失不见,在她眼里,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