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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大乱将始


江都城南数里处,赫然可见一处浩大庄园,高高矮矮的房屋加起来恐不下于上百幢,门口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可供四马并驾驱驰,庄园四周环绕一道细长河流,河边栽满了柳树。但见庄园正首门楼上横挂一巨大木匾,上书“水月山庄”四个大字,笔力遒劲,直欲破匾飞去。

此时的水月山庄四周一片黑暗,正是深夜时分,可庄内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暗中潜伏的弓弩手密布庄内每个制高点,转角回廊处皆站着数名执刀彪形大汉,刀刃在灯光映照下闪着寒芒,防卫的滴水不漏,一时间肃杀之气弥漫。

司马德戡、裴虔通等关陇骁果将领在宇文智及的引领下,穿过一条迂回的长廊,长廊的尽头却是一个黑沉沉的铁门别无他物。

司马德戡甚为费解,不禁与裴虔通面面相觑。裴虔通低声道:“司马大哥,你说宇文公半夜召见我等,到底有何要事相商啊?”

司马德戡闻言不禁一阵心虚,要知他并没有告知裴虔通等人事情已经败露,他要搏一把,搏宇文化及不会杀掉他们,相反还会有所依仗,如果早早告诉裴虔通等人只会横生枝节。

未等司马德戡出言回答,宇文智及回首冲他诡异一笑,上前用力一推铁门,门悄无声息的开了。里面赫然是书房的装修,可是这书房太过庞大了,比普通官宦人家的书房大了足足有四五倍,里面空荡荡的放着几排书架,墙上也没有什么字画,当中放着一个硕大的檀木靠椅,两旁分别放着十数张简单木椅。

但见正中靠椅上端坐着一名老者,长髯及腹,相貌甚是清癯,只是一个颀长的鹰钩鼻破坏了整个面相,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印象。此人司马德戡等人当然认识,便是当朝权臣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的身后站立一魁伟大汉,身穿鱼鳞甲,肋下佩刀,站在那里有若擎天玉柱,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无可匹敌的霸气,此人正是大隋军中第一条好汉宇文成都。

等众人进入屋中,铁门又悄无声息的被关上,司马德戡此时一阵后悔,若是宇文化及包藏祸害之心,此番己方可是插翅难逃,就是眼前的宇文成都也非自己这些人所能对付,可后悔已是无用,他硬着头皮带着众将领上前见礼。

宇文化及面带微笑,甚是客气地安排众人落座,然后他端起面前案几上一杯兀自冒着热气的茶盏,轻饮一口便自放下,语气严厉的对众人道:“各位将军,可知你等皆要大祸临头了!”说完闭目不语。

司马德戡眼见其他将领面露惊恐之色,心中却是暗暗冷笑一声,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故作不解,讶然道:“请恕在下愚驽,实是不解宇文公此言何意?”

宇文化及冷笑一声,言道:“你等密谋大逆之事,此际竟敢在老夫面前言辞凿凿,岂不可笑至极?” 话音刚落,裴虔通等不知底细的将领已是猛然站起,想要拔出腰间佩刀,这才想起佩刀进庄前皆已被收缴,不禁个个面如死灰。

司马德戡心中早有定数,他喝斥道:“在宇文公面前,尔等安敢如此造次,还不快快坐下。”说完他站起身形,缓缓对宇文化及施了一礼,语气诚恳道:“还请宇文公指点一条明路,救我等关陇兄弟于水火之中。”

宇文化及满意的看了司马德戡一眼,心中却是暗自警惕,此人见机行事,应对得体,看上去城府极深,倒是不可小觑,日后事成后还得寻机除掉为好。他肃然言道:“老夫也是关陇旧人,与诸位将军感同身受,今上无道,弃我关陇子弟于不顾,竟欲移都丹阳,实在是昏庸至极。” 说完宇文化及目光注视着屋内众人的反应,口中却是不再言语,端着茶盏径自饮茶。

屋中众人皆是久经杀阵、深谙官场之道的人,知道宇文化及在卖关子,等着大伙表态,可谁都不愿第一个出头,一时屋中死一般沉寂。

半响忽闻一人冷笑一声,打破了室内沉默,听在众人耳中有若惊雷,端目看去,原来是虎牙郎将赵行枢。宇文化及目光有若利剑般罩住赵行枢,森然道:“不知赵将军有何惊人之语,还请教我。”

赵行枢也不示弱,面露不服之色道:“既然皇帝不顾我等兄弟死活,赵某人也不愿再为其卖命,届时我自率部西归,结党逃亡,想那昏君能奈我何?”

宇文化及闻言不禁仰天大笑,半响不止。赵行枢乃骁果宿将,脾气甚为暴躁,见宇文化及如此,不禁怒道:“宇文公因何发笑?”

宇文化及止住笑声,沉声道:“我笑你自寻死路,犹自不知。”一旁的裴虔通担心赵行枢出言激怒宇文化及,忙插言道:“还请宇文公明示。”

宇文化及缓缓道:“主上虽然无道,但其威令尚存,你等若是逃亡,皇帝闻讯只需一纸诏书下令追杀,自有人取你等性命,你等届时岂不落得和窦贤一样的下场,此举实乃取死之道也。”

赵行枢、裴虔通等人闻言面色铁青,却又知道宇文化及所言甚是。

宇文化及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知道该是抛出底牌的时候了,他站起身形,身材显得尤为高大。只见他轻捋颔下飘洒黑亮的长须,面容凝重道:“如今大隋气数已尽,倾覆在即,天下离心,烽烟四起,此乃天意也,诸位将军久经沙场,立功无数,岂能坐以待毙,诸位既有反意,老夫不才,愿领诸位起大事,戮力共定海内,成就一番帝王之业,届时封土裂王,共享荣华富贵。”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如同金鼓般在室内响起,一时闻者失色。

宇文化及说完,带有深意的看了司马德戡一眼,他眼光何等老道,自然早就看出司马德戡乃是众将领为首之人。

司马德戡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再不表露心意,恐怕一行人皆会横死在这个山庄了,况且己方本有反意。想到这他近前单膝跪地,俯首对宇文化及言道:“末将愿供主公驱驰,成就一番不世伟业。”

其余众人见司马德戡如此表态,也均俯身表示效忠,即便是桀骜如赵行枢者,此际也明白除此一途,别无良策。

宇文化及见状,显得甚为高兴,他面带春风,上前一一将众将扶起重新落座。

接着宇文化及对司马德戡道:“如今骁果中能为我所用的军卒可有多少?” 司马德戡忙起身,一拱手道:“启禀主公,日前我等可掌控的骁果军士已达万余人,皆精兵骁卫,可堪大用。其余尚有数万关陇籍军士态度游离不定,未在掌控之中。”

宇文化及闻言甚为满意,他没有料到骁果军中竟有那麽多关陇籍军士想要西归逃亡,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且皆为大隋精锐,若能予以掌控,此番大事已有一大半胜算。这时他深深庆幸自己能及时的将司马德戡等人掌控在手中。

想到这里宇文化及眉峰一跳,言道:“剩余的骁果军士不难掌握,你等回去之后,就在军中散布皇帝已知关陇骁果欲叛,极为震怒,已然勾兑数百瓮毒酒,准备鸩杀军中北人,独与南人留此,如此流言一出,何愁骁果中关陇军士不惊恐万端,届时自会归附你等。”

司马德戡闻言不禁背脊发冷,倒吸一口凉气,若如此行事,关陇骁果定生叛意,再无对皇帝效忠之人,此计端的毒辣至极啊!他目光复杂的偷偷扫视了一眼宇文化及,心中暗自惴惴,与此等凶厉狠毒之人为伍,日后结局实难预料,还是暗中小心防范为妙,免得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当下商议停当后,司马德戡等人心情复杂的离开水月山庄,乘着黑沉沉的夜色悄然潜回军中。

随着司马德戡等将领与宇文化及山庄夜会之后,一股流言开始在骁果军中蔓延,恐慌、绝望、怨恨的情绪也随着这股流言的扩散而酝酿、积蓄和涌动着。来自关陇的骁果军士们整天惊恐不安,几欲崩溃,叛乱的火种已隐隐有燎原之势。

此时正值烟花三月,每年的这个时候正是皇帝心怀愉悦之际,可以欣赏江南美景,阅尽江南佳丽。可今年,皇帝陛下的心情却是沉重至极,望着窗外因为连日阴雨而弥漫的水雾之气,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对江都愈发厌恶,再无留恋之意,他打定主意,等天一放晴就移都丹阳,任谁都不可以阻止。

又是一个深夜,在司马德戡的大帐中,骁果军中的关陇籍将领尽在其间,四周戒备森严。司马德戡面露悲色,站在帐中对众将领言道:“诸位兄弟,皇帝重用南人,视我北人如草芥,又要迁都丹阳,放弃北方,想我等兄弟皆为北人,如今有家难归,眼看又要被皇帝使人鸩杀,落个惨死他乡的下场,我司马德戡绝不甘就此俯首就戮,今我奉宇文公之令,要兵谏皇帝,回归关中,诸位兄弟可愿追随?”

裴虔通、赵行枢等将领忙跳将出来,大声吼道:“愿奉将军号令。”其余骁果将领也都有反意,当下齐声附和。

司马德戡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唤来骁果将军元礼,附耳言道:“你速去宇文公府上,就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元礼应声匆匆离去。司马德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双手紧握成拳头,掌心中俱是汗渍。

宇文化及看着面前拘谨的元礼,禁不住一阵心花怒放,多少年一直期盼着宇文家族能够再度崛起,今天这一刻终于来临。这个司马德戡也确属可造之才,短短三日就已经将骁果军牢牢掌控,真的算个人物,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想到这他沉声对元礼说:“你回去告诉司马将军,就在明夜三更时分动手,届时点火为号,里应外合,一举擒获杨广,切忌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元礼俯身施了一礼,转身出了宇文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月乙卯,当夜风雨交加,在江都城东骁果营内,一条黑影有如鬼魅般闪现,很快出现在司马德戡的营帐中。只见一黑衣人俯身禀告司马德戡道:“将军,御厩里的马匹适才已被裴虔通将军盗走,已有五百骁果甲士潜伏于宫门之外,现在裴将军已带心腹卫士于禁宫值守。专门主管皇帝所居殿室、掌管关闭宫门的唐奉义将军已然按照您的吩咐,宫殿诸门皆不上锁。眼下准备停当,就等将军号令。”

司马德戡微微颔首,心中暗叹道:“陛下,是你不仁在先,休要怪我等不忠了。” 他肃然道:“传我号令,举火起事!”

就在大雨渐渐转弱之际,江都城东的夜空中,忽然泛起一片红光,紧接着,红光愈来愈大,被风一吹,迅速增亮起来。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那是一片火光,此时已然烈焰腾空,连阴沉沉的天空也被染红,看上去蔚为壮观。在整个江都城都在陷入沉睡的时刻,没有人在意这正在发生的一切。

城内宇文府中,宇文化及站在高处,看着远处的东方一片通红,浑身因为兴奋而不禁微微颤抖,他转身对身后的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言道:“成败就在今夜,你二人速速领我家族亲兵与司马德戡里应外合,攻占皇宫。”

看着两个弟弟匆匆离开,宇文化及又对一旁的宇文成都言道:“殿前右后卫大将军沈光在皇宫西苑值守,此人神勇无比,昔日征战辽东立功无数,人称“肉飞仙”,若闻兵变定率军前来救驾,眼下唯有你才能格杀此人。为父知晓你对其甚为敬重,可成大事者切不可心存仁厚,要知我宇文氏满门命运皆操控在你手中,今夜一旦举事失败,我宇文氏将万劫不复,所以你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务必痛下杀手才是!”

宇文成都脸色凝重,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手中擎着凤翅鎏金镗,飞身上马,带着一列亲卫出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