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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骑虎难下


张昱抬首向李密望去,只见李密的目光中充满信任和期待,不觉心头为之一热。他胸有成竹道:“诸位兄弟且听我一言,张须陀虽然勇猛,麾下战将众多,但也非无懈可击、难以撼动。目下我瓦岗最为要紧之事并非张须陀率军来袭,而是军需粮草难以为续。如今隋庭坚壁清野,****之下民众流离失所,田地荒芜,颗粒不存,仅靠截取隋廷漕运维持山寨供需已远远不够,一旦大敌来临,旷日持久之下定然溃散。若粮草难题得以解决,山寨壮大兴盛指日可待,张须陀之流不过是癣疥之患罢了。”

接着张昱又朗声道:“荥阳素有“三秦咽喉、东都襟带”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其西南有一粮仓名唤洛口仓,仓城方圆二十里,三千窖,每窖存粮八千石,有天下第二粮仓之誉,仅有千余隋军守卫。今大龙头可挥军直扑荥阳,伺机夺取粮仓,以解燃眉之急,得争霸天下之本。张须陀闻讯绝不会坐视洛口仓失陷,定移师荥阳与我方决战,届时咱们可设下埋伏,诱其入彀,山寨众兄弟上下一心,定可使其铩羽折翅。” 言语间从容不迫,似乎胜机尽在手中。

此言一出,顿时厅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多面露怀疑之色,有的甚至是不屑。张昱却是面不改色,端坐如山。李密此际捋须不语,似是若有所思。倒是那红衣女子李玄英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张昱,显得饶有兴趣。

李玄英向来自恃容貌倾城,可眼前这个男子却好像对她的绝世容貌视若无睹,眼神中没有半点波动,不禁令她暗暗动气,心道此人如非天性阴狠深沉,就是心志坚忍的可怕人物。

翟让皱眉说道:“张兄弟,你竟然打算远袭荥阳、夺取洛口仓,这也太过冒险了吧!再说那张须陀老贼十分骁勇,可谓杀神,用兵也甚是了得,号称常胜将军,我瓦岗寨弟兄多次与之交锋,实在是战无不败。数日前张老贼刚刚大破孟海公,携胜而来,士气正旺,张兄弟可万万大意不得。”

张昱闻言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大龙头,只要我瓦岗攻打下洛口仓,忧心忡忡的该是那张须陀才是。”

一旁的徐世绩谋略出众,智计过人,向为山寨智囊,刚才一听张昱提到荥阳二字,就猜到了对方几分意图。虽然知道这个设想若是成功实施,将可以极大的扭转战局,不过等张昱完全说出来后,徐世绩还是被其大胆设想所震撼,不由得心中暗暗钦佩。

他由衷道:“我倒是觉得张兄弟所言甚是,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若我等攻克荥阳,夺取粮仓,一则声势大振,四方群豪定蜂拥来投,二则再无粮草之虑,此乃成就大业之根本,届时我等兄弟同心,未必就不是张须陀老贼的对手。”

此时李密缓缓站起身形,对翟让微一拱手,言道:“大龙头,李密敢担保张兄弟适才绝非虚妄之言,今遭我等兄弟好好合计一番,定要让张老贼折翅于荥阳。” 李密的声音低沉有力,雪白的牙齿闪动着森然寒光,高大的身形有若山岳,周身上下充满着逼人的气势,一时压得厅内众人皆说不出话来。

此际忽闻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在厅门口响起,随着笑声一名大汉昂然走进厅内。此人浓眉有如墨泼,满面虬髯,刚硬如针,古铜色的脸上颇有风霜之色,手脚长大,身躯更是雄伟如山,竟然不在张昱之下,身着蓝袍,却又脏兮兮好像多日未曾洗涤。

但见此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蓝袍半敞,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随手拿起桌上一壶茶水就是一通牛饮。众人皆哄笑道:“原来是程二哥回来了,这次可带有好消息?”

张昱见了心下暗赞:“好一条雄壮汉子,不亚于庙中韦驮现身,未料草莽之中亦有龙蛇,此人不可小觑。”

他低声问一侧的谢映灯,方知眼前大汉乃是山寨中麒麟营统领程知节,前些日子奉命前往外地截取一批隋军粮饷,想是刚刚回寨。

程知节用袖子一抹大嘴,恨声道:“他奶奶的,张须陀这老贼煞是奸猾,竟然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次害俺老程扑了个空,这批粮草早就被他使人运达清河杨积善那里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此时也均感事态严重。要知寨中粮草马上就要告罄,本以为程知节此行定会马到成功,不料带来的却是这样的坏消息。现下隋军对瓦岗军实施坚壁清野之策,粮草得来实属艰难,若没有粮草谈及成就大事,无异痴人说梦。

李密朗声道:“程兄弟辛苦了,现下山寨粮草虽然短缺,但大伙不必担心,适才张兄弟已献良策,此际正可实施。”又对翟让道:“大龙头,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兵发荥阳,打张须陀一个措手不及。”

翟让缓缓点头,事已至此,除此一举已无良策。当下翟让下令整合军马,留下贾雄、翟宏等人领五千人马留守,剩余寨中精锐共计两万余人,由翟让亲自率领,明日即开拔赶赴荥阳。

张昱走出聚义厅,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着天空那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浑身再度充满无穷战意。他坚信此番定能击败张须陀,以此来证明自己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也好让瓦岗群雄断了小觑之念。

“张须陀啊张须陀,你不该遇到我的。”张昱喃喃自语道。

深夜,张昱猛地惨叫一声从床上蹦起,冷汗已然浸透全身,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快要跳出腔外。适才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张昱看见久违的秦琼就站在眼前不远处,他欣喜万分,一边大声喊着秦二哥一边向秦琼奔去。却见秦琼怒吼道:“你这个叛贼,受死吧!” 操起长枪分心便刺,张昱惊恐万丈,嘶声道:“二哥,你疯了,是我啊!”秦琼厉声道:“杀的就是你。”顿时鲜血飞溅,长枪透胸而过,张昱睁大双眸慢慢倒下。

外间的侍女闻听屋内张昱惨呼声,忙起身擎灯,在外面言道:“张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昱惊魂未定,伸手抹去额头汗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声道:“无妨,你歇息去吧。”

张昱此际方想起秦琼就在那张须陀麾下为将,难道此行竟会和秦二哥兵戈相见吗?他暗暗问自己,眼前顿时闪现秦琼有若高山般巍峨的身形以及那一张无比质朴却又饱含关爱的面孔。

想到此处,张昱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烦躁,杂念丛生,一时睡意全无,适才那段噩梦更是让他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张昱干脆披衣起身,缓步踱出室外。周围的一切还沉浸在静谧中,无星无月,黑暗愈发浓重。看着漆黑的夜空,他忽然觉得日间的意气风发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则是一片茫然。

官道上尘土飞扬,秦琼手执丈八镔铁长枪,背后插着两只瓦面金装锏,端坐在黄骠马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大隋军卒。此际秦琼的心情甚为沉重,昨晚大帅张须陀连夜招他议事,言道瓦岗逆贼已然挥军直扑荥阳,意欲夺取大隋三大粮仓之一的洛口仓,现已攻破金堤关,附近诸县已陷,荥阳岌岌可危。张大帅令他率两万大军为先锋急赴荥阳解围。

谁也没有料到,仅仅短短几年,瓦岗寨这帮草寇竟达到如此声势,更可怕的是这帮逆贼竟然用兵深合兵法之道,看来即便草莽中也是藏龙卧虎啊!想自己本是待罪之身,天幸遇到恩公张大帅,这才再世为人,如今已是朝廷五品偏将身份。张大帅对自己可谓恩重如山,此番即便肝脑涂地,也决不能坠了他老人家的威名,想到此处秦琼暗暗下定决心。

李密策马追上行进中的张昱,低声道:“据斥候报,张须陀大军前锋已然逼向荥阳,不日将至。为首者乃是秦琼秦叔宝,此人勇武异常,威震黄河两岸,昔日在绿林道上声望无与伦比。单雄信、徐世绩等均与之有过命交情,此番闻听是他前来,均缩首不前。贤弟你可得帮愚兄击败此人,否则此役未战我等便已落尽下风,夺取荥阳更是水中之月了。”

张昱苦笑一声,他与秦琼昔日交往一事并未与李密讲过,但单雄信等人明明知道此事,为何不对李密言明?不知他们是何居心?这瓦岗寨看来也非铁板一块,而是暗流涌动。

此际实属非常时刻,自己刚到山寨不久,势单力薄,与单雄信等人也只是昔日有过一面之交而已,除了李密外毫无根本可言。昨日议事时,已见不少瓦岗首领对自己隐隐含有敌意,若再和李密等人谈起自己与敌将秦琼乃是旧日好兄弟,李密处倒还可以交代得过去,恐怕其余瓦岗首领获悉此事对自己防范之心会更甚,以后在山寨立足也将更为困难,想到这里张昱不禁觉得意兴萧索。

看着李密充满期翼的眼神,张昱心中一阵烦躁难耐,几欲拨马便走,离开瓦岗群雄,从此返回塞外。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复杂心绪,当下打定主意不向李密提起自己与秦琼交往一事。

张昱冷然对李密言道:“大家现下都是各为其主,即便是亲兄弟,沙场上也无情谊可言,单首领等太过儿女情长了,届时我倒要会会这秦琼,看看他有没有传说中那样神乎其神。”

李密闻言纵声大笑,煞是高兴,他拍了拍张昱肩膀,拨马飞奔而去。张昱看着远处烟尘滚滚中李密的背影,心头忽地一阵剧痛,俯在马上一时难以直起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