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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再聚


洛阳城内,粗陋的陈二酒肆,乃是贩夫走卒喝一口劣酒苦中求乐的所在,经常空荡荡的无人问津,掌柜陈二理所当然的一年到头难得看到笑脸。此际,夕阳快要西下,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灰色长袍的客人正自伏案独饮,下酒物也就是一碟卤汁牛肉,一碗葱花豆腐脑。

酒店的竹帘忽然被掀起,一个身着青衫的客人走了进来。进屋后他脚下顿了一顿,四下打量了一番,接着径直奔灰衫客而来,与其坐在同桌。

陈二见有客人进来,屁颠颠的一路小跑迎了上来。还未等他开口,青衫客人已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对他道:“掌柜的,现下你马上出去,此处不需你伺候,记住,也不要再让别的客人进来打搅,若能办到的话,那麽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

陈二闻言眼睛为之一亮,要知此时的大隋流通的货币只是五株钱,也就是民间所谓的肉好,金银之物可太为贵重,市面上很少流通。他猛地把银子抓在手中,一溜烟跑到门外,麻利的挂起打烊招牌,还狠狠的用牙咬了一下客人给的银两,满脸都乐开了花。

青衫人仔细看了一眼灰衫客,忽地叹了一口气道:“愚兄还认为此生与你再也相见无期,若不是适才接到你的信物,愚兄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敢出现在洛阳,你倒要说说当日为甚不辞而别,莫非在你眼中我杨玄感就如此不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隋礼部尚书杨玄感。

张昱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杨玄感修理的整齐漂亮的小胡子,看着他那那英俊的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庞。岁月倥偬,几年不见,当初的纨绔公子已经成为大隋重臣,气度威严沉稳,昔日的浮躁已经无法在其身上看见。

他咧嘴一笑道:“当日不告而别实属有苦难言,我想你杨尚书应该明了,好在这几年你过的甚是得意,当今皇帝也不再猜忌,变得对你信任有加,这不,张某人又投靠你来着,你可不许推脱才是。”

杨玄感紧绷着的脸忽如冰河解冻,笑容涌上脸际,他猛地劈胸捣了张昱一拳,口中道:“你这个混小子,竟敢说出这种混账话,你我还是不是兄弟?此番你回到洛阳定有所图,还不快快道来,不准拐弯抹角,吊我胃口。”

张昱紧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没有回答他的话。杨玄感感到一阵发毛,佯怒道:“看啥,咱家脸上莫非有花不成?”张昱好整以暇的夹起一片牛肉大嚼,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口中发出无比满足的呵嘘声,幽幽道:“如今王道式微,四方豪雄心怀异心,虎视眈眈,天下即将大乱,大丈夫即便不能五鼎食,亦当五鼎烹,方不枉世上走一遭。小弟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昔日雄心万丈的杨公子还有没有逐鹿天下的勇气,若雄心仍在,小弟愿执戈相随,若没有的话,小弟就只当是最后探望一眼兄长,从此终老山林,不复相见。”

杨玄感的脸颊不自禁的抽搐几下,瞬间又恢复平静。张昱却间不容发的看见对方眼底跳动着的炙热火焰,满意的笑了,这一刻,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答案。

杨玄感沉声道:“你既然回来,就当知愚兄的选择。贤弟,家父生前对你甚为推崇,可惜造化弄人,你被逼离开洛阳,这些年愚兄无时无刻不挂念在心。此际李密先生已经在愚兄府中,你若再倾力相助,我杨玄感如虎添翼,岂会行那缩首畏尾之举。” 张昱微微一笑,伸出大手紧紧握住杨玄感的双手,两人默默相视,都感一阵暖流游遍全身。

半响,杨玄感道:“贤弟,你虽离开洛阳多日,愚兄可是替你把宅院保管完好,一众仆役俱在,只可惜你不便前去居住。”

张昱冷声道:“皇帝将我逐出京都,目下我自不便再抛头露面,还烦兄长替我寻一僻静所在安置,届时我把住在客栈的四个兄弟一并带去。”

杨玄感笑道:“此等小事贤弟不必烦心,届时愚兄安顿好自会着人领你等前去。”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物,张昱定睛一瞧,竟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杨玄感笑道:“此物为家父珍藏,乃昔日一异人相赠,一直放在府库之中无有用途,此番闻你归来,愚兄就知道该派上用场了。”

张昱只是从传闻中知道江湖中有此稀罕物事,此遭倒是第一次亲见。他很是好奇,忙接过来,触手只觉面具轻若无物,无比柔软,简直与人皮无异,戴在脸上,很是慰贴,毫无不适之感,知道乃是宝物,当下也觉甚喜,寻思日后行事可方便许多。

杨玄感看着他的面孔转眼间变得焦黄枯槁,死板且没有生气,说话时脸上肌肉不动,也甚觉好笑。张昱看他窃笑忙拿下来贴身藏好,口中却不言谢。

接着张昱嘴巴微张,欲言又止。杨玄感何等人物,看在眼里已是明了,不禁摇头轻叹道:“贤弟不必说了,愚兄知道你是想问景阳公主的近况,景阳公主乃愚兄自小看其长大,此女聪慧灵敏,从不骄纵跋扈,王族众人中也就她属一株奇葩,算是一奇女子了,可惜生在皇家,注定和你有缘无分。”

当下杨玄感将张昱离京后围绕景阳公主的事情一一道来:自萧后怂恿杨广将张昱逐出京都后,景阳公主闻讯终日以泪洗面,恰巧没过多久,身体素来不好的太子杨昭也是一病不起,几日即殁。景阳公主自幼与哥哥杨昭甚为相得,此番见其离世,更是悲恸万分。萧后一心为其招纳驸马,景阳公主性子刚烈,誓死不从,曾投缳自尽,幸亏被宫女及时发现方免香消玉殒,如此一来萧后、杨广倒也是不敢相逼。

后公主心灰意冷之余迷上佛学,现下常去位于朱雀街青龙坊的日严寺,随智脱、法臣、吉藏等几位高僧勤习佛法,还帮助法臣禅师翻译梵文,日夜诵经,虔诚无比。

一番叙述结束之后,针落可闻的店内,杨玄感能清晰的听到张昱压制不住的粗重喘息声。

看着张昱有若死灰般的脸,杨玄感也不禁暗自叹息,为其感到难过。他沉声道:“贤弟,你胸有吞吐天地之志,是立心做大事的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岂能受一介女子牵绊,况且你罪名在身,潜匿洛阳,一切还需谨慎为好。”

张昱苦涩的一笑,将一股涌到喉间的辛酸生生咽下,眼前浮现公主巧笑倩兮的动人摸样,一时心痛如绞几欲晕倒。他倒满一碗酒端至唇边,忽地又重重放下,酒水溅出,打湿衣袖犹自浑然不觉,口中却是哑声道:“放心吧兄长,咱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绝不会因此坏了大事。”

当下杨玄感与张昱约好明日联系方式,遂起身告辞,出了酒肆上马急急离去。站在酒肆门口,看着杨玄感远去的背影,张昱忽然感到一阵莫名茫然,不禁在心中暗暗问自己:“张昱啊张昱,这地方你应该回来吗?” 落日的余晖抛洒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他好像变成了一座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