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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


在这样的年代出现海匪是极易引起公安、边防等部门高度重视的。虽然那里远离大陆,但只要是违法,就会遭彻底打击。对于无名岛上这股海匪自然也不例外。这天,宁舟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平在办么室里看一份来自国际刑警组织的电文。陈平今年刚过四十,两鬓却已出现白发,后脑门上头发也日见稀疏,好在额宽眼大,两眉浓黑,脸色红润,由于有两颗暴牙外奔,多数时候嘴唇间留着相应的空间。这是一份要求协助消灭海匪的电文,说是靠近公海的一个无名小岛上,有一股海盘踞,此处属于中国领土,理应由中国处置。此小岛离宁舟直线距离最近,公安部将此任务直接布置给宁舟市公安局。陈平对此有些茫然,这么远的一个海岛上的一股海匪,处置起来并非易事,前几年似乎有人提起过海匪的事,但这两年消声匿迹了,原来躲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上,必须尽快消灭。这样想着,一边拨了边防处的电话,他要与边防处长张磊商量一下。

不一会,张磊走进陈平办公室,张磊三十多岁,一付书生模样,戴着副眼镜,看不出是近视还是远视,透明清澈如水,也许是擦得太干净。张磊笑眯眯地看着陈平:“陈局长,您找我。”陈平一指椅子说:“坐,请坐,一脸鬼笑,肚子里藏了什么宝物。”张磊依然笑着说:“得到领导召见,自然开心,怎么就成鬼笑了呢,陈局难道与鬼有缘,常遇鬼笑不成。至于肚子里还不是中午食堂里那点货色,又会是什从宝物。”边说边拿出软中华拔了两支,一支给陈平,自己留一支,在陈平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打火机给陈平点上,再自己点上,于是两人开始吞云吐雾。

陈平对着烟雾中的张磊说:“公安部转来一份国际刑侦组织的材料,说是宁舟东南方向靠近公海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岛,最近有海匪出没,虽很少出来抢掠,但有几起大的贩毒活动都与他们有牵连,要求我们尽快破案,你先看看材料。”说着递过材料。张磊很认真地翻阅了材料,然后又神秘地笑笑,抽掉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放入烟缸。陈平奇怪地问:“你小子笑得这么鬼里鬼气的,是不是已经嗅到了什么?”张磊这才拿下眼镜,看着陈平说:“岂止嗅到什么,可以说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伙人的踪迹。”陈平略带意外地问:“呵?这是怎么回事?”

张磊一边抚弄他的眼镜,一边看着陈平说:“我是偶然听一个隐蔽战线工作的同志谈起的。他说在宁舟海域靠近公海的位置有一无名岛,岛上有一批既像海匪又像贩毒团伙的人在活动。起初我也不是很留心,大概是前年吧,蓬莱县有一对渔船在捕捞作业中遭遇抢劫,一条渔船被掠走。这让我重视起这条线索来,也是机缘巧合,恰好这帮海匪中有人到宁舟寻衅滋事,让我有机会派了一个线眼带着3号混了进去。”

陈平实然伸手从张磊手中拿过他在抚弄着眼镜,说:“我一直好奇你这眼镜的镜片的诱明度怎么那么高,原来根本就没有镜片,你这障眼法施得可真成功啊。王局长知道这事吗?”

张磊从陈平手上接过眼镜框说:“我戴的眼镜度数不高,前几天不小心眼镜掉在地上,打碎了一个镜片,不戴又不习惯,一时又配不了原装的,干脆拿下另一张镜片,戴镜框冒充了。你还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不愧是老公安。海匪这事王局长不知情,我觉得在未搞清这伙人的真面目前,难以向领导汇报,怕你们批评我情况掌握不全。再说,如要汇报也应先向您汇报,怎么可以越级汇报,我不致于这么目无陈长官吧。”

陈平不再关心张磊的假眼镜,思索着点点头。

在无名岛聚义堂上的江洋面对新的生死考验,还在讲述他的惊险遭遇。只是已接近尾声,眼里也不再有泪水奔涌,略显平静地说:“货船上有人一直想杀我灭口,幸好遇到了好心人洪叔,他和一位船长用救生艇放我到海上,说是让我在海上拼运气,能不能活下来全凭造化。我已在海上漂泊了一夜,这才误入大王的宝地。”

马王爷皱着眉头说:“照你说来,那轮船上的人着实可恶,不仅见死不救,还想要杀人灭口,也算你小子命大。”他看了一下坐在两边的人说:“你们看怎么办啊?”

坐在左边第二位的钱老三站起来说:“王爷,我们的行当风险大,万一让大陆的探子上了岛不是玩的,我看此人来历不明,单凭他这一面之词,不能轻易相信。”

右边的常玉田紧接着站起来说:“大哥、老三兄弟,我看此人讲的不象是假的,昨夜望哨的回来说,夜里有一艘货轮向东驶去,我估计就是撞了渔船的货轮,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滥杀无辜的好。”

正在马大成疑虑不定时,押解江洋的阿海迟疑着走上前,单膝跪地,说:“王爷,小的认识他。”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阿海身上,江洋也不由自主地回首注目起阿海,突然露出他乡遇亲人表情。情不自禁地带泪叫了声:“你是阿海哥,阿海哥,你怎么在这里?”本想再问一句,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渔船,怕言多有失,立时闭嘴。只听阿海对马大成说:“他叫江洋,是我同村的一个渔民的儿子,从小经常跟着他父亲出海捕鱼,六年前考上大学。我敢担保,他的话不会是假的。”

刘仁民对马大成说:“王爷,既然阿海认识此人,王爷也正要用人,我看就让阿海作保将他留下吧。”马大成看了一眼刘仁民,笑着说:“既然刘堂副常堂副都说留下他,那就留下他吧,你叫什么名字?”阿海替他回答:“叫江洋。”马大成就说:“江洋,你就和阿海一起归刘堂副管,先编在老三的左队里。”说完挥挥手:“刘堂副先带他们下去吧!”

刘仁民领会马大成的用意,便和钱老三、阿海、牛黄儿、狗宝带着江洋出了大门。马大成可不是那种能轻易相信人的主,没有细致考察过,他不放心,见刘仁民带人走了,立即回头对罗山说:“你马上安排人到大陆东南沿海一带去走一趟,顺便买些粮食来。查一查两天前,蓬莱是否有渔船在海上出事。”罗山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布置。”

马王爷又对常玉田说:“玉田,找个人悄悄盯着这小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常玉田象在思考着重大问题,听得马大成分咐,立即应了声:“好的。”

此刻的王家村已经悲伤得天昏地暗,哀声四起,晒场上搭起了灵棚,里里外外聚集了不少村民,个个红着眼圈,不管与死者是亲非亲是邻非邻,谁对着谁看一眼都会泪流不止,仿佛死的就是他们的亲人。

灵棚内停放着从海里捞回来宋贵明和另外三位渔民的尸体,已是梳洗完毕,新衣新鞋一身,只是再也没了呼吸。宋晶兰的母亲王梅香,江洋的母亲李春杏、妹妹江花、父亲江宝财,还有其他死者的家属都在灵棚里呼天戗地大哭一起。

王梅香一会呼叫丈夫,一会儿呼叫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晕厥倒地,弄得众人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王梅香哭得最多的是那句话:“贵明啊,你们咋这么狠心啊,丢下我一人就走啦。呜,兰兰啊,我的兰兰啊,妈养大你也不容易啊,你怎么说走就走啊,我不想活啦,天啊,叫我怎么活啊!”

听着这些话,李春杏内心始刀绞一般难受,忍不住也跟着大哭道:“洋洋啊,我的洋洋啊,好不容易让你读完书,当即丢了爹娘去了啊,呜!你好狠呵,怎么连最后面都不让我见呵!”

江宝财对两个女人的哭声已经麻木,似乎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这里的伤痛和悲哀都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回去救人结果。他茫然无神地流着泪,复杂的心情中交织着各种各样的悔恨,悔不该让宋晶兰随船出海,悔不该让儿子和晶兰留在网船上,悔不该去追赶货轮忘了先救人,悔不该一追追了那么远回头迷失了方向。这一刻,如果让江宝财割下头来去换回这些悔恨他都愿意,但他唯有默默地流泪,痛心疾首地拍打自己的双脚。

江花毕竟是年轻姑娘,失去哥哥无异于天塌了半边,内心的痛不是常人所能体味的,她的眼泪一直没停过,可又不敢象王梅香那样嚎啕大哭,嘴里只是轻声念叨着:“哥哥,兰姐,你们不能死啊!你们可要活着回来啊,我不相信你们真的死啦,呜..”

正在王家村被哭得天悲地泣,人人伤心之时,一辆桑塔纳驶近王家村晒场灵棚,先下来张挺副镇长,他走到江宝财身边轻声说:“县里领导来看你们了。”

两位刚从车上下来的领导干部模样的人,朝灵棚走过来。先在尸体前默哀并三鞠躬。然后转身和死者家属握手。张挺介绍说:“这是县府办的章主任和区里新来的王区长。”

章主任握着江宝财的手说:“这是一次人为造成的海难事故,我们一定尽力找到肇事船只,有关部门已经展开全面调查,海上搜救中心几天来一直在不间断地搜寻遇难者,并将进一步扩大搜救范围。你们放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会全力以赴的。”

章主任转过头来拉着王梅香的手,看着她绝望的眼神,禁不住悲从心发,诚挚地说:“您千万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要相信政府一定能帮你度过难关的。”由于激动,后面的话就哽咽在喉咙里了,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迭蓝色的百元面额现金放在王梅香的手上。转身带着来人走了。

王梅香木然地捏着这些钱,看着章主任一行人走远,眼泪汩汩地流着。谁也不知道王梅香此刻在想着什么,只有细看她的眼睛才会发现,她的眼神里已经不只是悲哀,更多的是绝望和坚毅。当夜幕掩饰着王梅香回到家里来到宋晶兰的房内,端详着女儿挂在墙上的照片时,宋晶兰开心的笑容更增加她眼神中坚毅的神情,这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外泄。她最后环视四周,录音机,小彩电,洋娃娃依次闪过,每一样都看得那么仔细,似乎要把这些摆设带到她要去的那个世界。

来到王梅香夫妻的卧室内,她看着俩夫妻的结婚照,再也无法安定,扒在床上无声地哭泣,这次她再不敢放声嚎啕,怕哭声引来邻居。哭过了,就如旅行者卸下了沉重的行囊。她默默地从楼上下来,四处搜寻,最后呆呆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一索麻绳。王梅香慢慢地走过去,取下麻绳。转身向楼上蹒跚而行。第二天,当李春杏来寻找王梅香时,发现她已吊死在房梁上,舌头都有半截露在外面,李春杏顾不得害怕,上前抱住王梅香的双腿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