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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章 五


  五

  转眼过了一个月,范春芳才背了个挎包像小鸟一样飞回家门,范增祥依然躺在床上,病情似乎老样子不重也不轻。范春芳一进门,叫了声“爸!”然后,放下挎包,转身过来问道:“您身上好点了吧。”范增祥此前一直在为这女儿生着闷气,去县城上班说好半个月就回来,可这回是一个月了才回来,上次带来的药早吃完了,去方舟坪卫生院又配不到,干脆停了药不吃了。这病体不吃药岂不要了老命,范增祥嘴上硬,“这囡拿来的药吃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不吃也算了。”内心里却着急得很,没准头的女儿搞什么明堂,不回家也不给我捎药,想病死我。但当范嫂说要去县城找女儿,他又坚决不让,说别去打扰她,该回来她自会回来。这回见范春芳回来了,内心莫名其妙的开心,嘴上却不依不挠,生气地说:“我说你的药没用,就是没用,这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不还是这付老样子吗。说好了半个月回来,却挨了一个月。”

  范春芳忙笑脸相迎,上前说:“爸,您别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当然是慢慢好起来的。上半个月结束,两个同事家里有急事,调休日子请假了,我只好顶了他们班,这回我给您带了最好的西药,是我们医院一位新引进的专家开的。我把您的情况和他一说,他一下子就洞若神明,想也不想,开了这些药,说是药到病除。”范增祥说:“你每次拿药来,都说药到病除的,怎么总是没除呢,是不是要把你老爸的命给除了啊?”“是啊,这药到病除可别成了药到命除呵。”范春林嘻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老范听了这儿子的晦气话脸拉得更长,看也不看儿子一眼。

  范春芳翻了一眼范春林,赶忙上前说:“爸,哥,你们可别误说,这药可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呢。”范增祥瞪大了眼睛说:“啊?这么贵?卖掉三只羊也没这药钱多吗?”范春芳挨着老范病床坐下:“爸,你怎么老是想着你的几只羊啊。好了,好了,我这会和哥哥到老鸦岛去一次,无论如何,把这几只羊给你拉回来。”

  范增祥一急,说:“谁要你们拉回来,你们就给看看,喂上些饲料,还有番薯地上的草拔拔掉就好啦!”一旁的范春林却摸着自己的脑袋为难地说:“爸,这天公不作美啦,这次怕是去不成了,早上我听广播里说冷空气要来了啦,东北风七到八级阵风九级,浪高五米,我和妹要是出海,那一定是要翻船喂鱼的啦。”

  范增祥一听,气得无话可说了,又不甘心,便拿儿子出气,说:“你这个晦气儿子,说话晦气,天也让你说得晦气八糟,你给我出去。”

  范春芳忙为哥哥解围说:“哥,那再等到我下次回来休息再去吧。”谁知范春林并不领情,在他内心中其实对这个汪洋中的小岛相当抵触,于是没好气些说:“去,去,去吧。就那几只羊要紧,我叫上几个人到老鸦岛住几天,把它们全吃掉。”

  范增祥大怒,吼道:“你敢,我不要你去,明天我自己去。”

  一见范增祥发怒,范春林只好收起内心的不快,换成嘻皮笑脸的样子,过来陪着笑脸说:“好,好,不吃,不吃,我说着玩的。”范增祥知道儿子的德性,只好耐下心性教导儿子:“你都是大人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这老鸦岛可是我范家祖上的产业,你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从北边来到这里,在海上找到这个无主海岛,几辈下来一直都在哪里养羊种番薯,你爷爷临死前就一句话,守住老雅岛,这是祖上一直传下来的一句话。”范春芳和范春林都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两人对视一眼不明就里。范春林却先开了口说:“爸这就是说,你在临死前也一定要说这句话的,守住老鸦岛,是吗?”范增祥内心冒出一股恨铁不成钢无奈心情,停顿了一下,苦笑着说:“我现在说过了,临死的时候没说,你也要记住。”范春林赶紧说:“我知道了,等我死的时候也一定对我儿子说,守住老鸦岛。可他要是不会开船种番薯怎么办呢?”范增祥听着总觉得不是味道,却不便发作,只好闭上眼睛不说话。范春芳知道父亲是忌讳哥哥口中说的犯戒的话,为不让父亲郁闷,故作萌态问道:“老爸你累不累呵?为这个无人光顾的破海岛一年到头风里浪里往那里跑,其实也收获不了几个钱,这是何苦呢?”

  范增祥却认真地答道:“你们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我们范家在这里虽是十世单传,这老鸦岛却始终不曾丢,生产队那会儿,村里把老雅岛归了集体,你爷爷硬是坚持要有我们家去守岛,村里只好同意。后来我就经常陪你爷爷去守海岛。”范春林忽然灵机一闪说:“爸,这老鸦岛上是不是死了我家的祖宗啊,要我们一代代去守灵吧,如果是这样,老爸,你死后我一定把你葬在老鸦岛上。省得我们后代再去那么远的一个小岛。”范增祥越听越不是味,直到急火攻心,骂道:“你这个畜生,你不咒我死我也会死的,你就那么盼着我死啊,我不要你在我眼前晃动,你快滚。”范春林其实早就等着他这句话,赶紧往外走,嘴上却依然说“我就是畜生还不是你生的?妈也不至于和畜去生我啊?”听得范增祥拎了床边的一鞋子只一把扔了过去。

  距离无名岛不远的大海上,一艘远洋货轮慢慢停下,放下一只小汽艇,又启航而去。驾驶小汽艇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长发飘飘,衣袂瑟瑟,蛋型脸被海风吹得通红,从她大胆熟练的驾艇动作可以判断这姑娘绝非初次出海,而且对此处的海道非常熟悉。海水几乎被快艇劈出两道水墙,奔驰于海天之间的潇洒与飘逸展示出驾驶者的豪放与热辣。

  汽艇熟练地进入无名岛内河,顺河拐了几个湾在内湖停下。姑娘熟练地驾艇靠岸系缆,只见她身着湖蓝百皱花袖衬衫,外套黑色皮马夹,下穿蓝色牛仔裤,脚蹬高绑牛皮鞋,背了个坤包,向岛上走去。

  一段时间来,无名岛几乎已风平水息了,江洋依然终日以泪洗面,似病非病,半死不话的状态。这一会,马大成坐在内室的太师椅上,正在和刘仁民单独说话。“王爷,我总觉得罗山一死,这事不见得就那么轻巧地过去了。”刘仁民是岛上海匪中的二号人物,他甚至想着有一天继承马大成的衣钵,所以对岛上安危也最在乎。这句话他是寻找了多次机会才得以说出来的,就怕马大成不认同。果然,马大成还是满不在乎地说:“你是不是又要说岛上还有罗山的人?别这样疑神疑鬼,大家兄弟一块在这里混饭吃,能相安无事就好啦,这么多天来,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吗。”刘仁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是有备而来的,于是说:“这个怀疑我一直留着,这两天,我派人到上次罗山跳下去的山崖下面搜寻,本希望能从罗山的身体上,发现点什么,却没见到罗山的尸体,但见到了另一个人的尸体。”

  马大成被他提起了一点兴趣,问道:“谁啊?”刘仁民正要回答,门口进来一名海匪,报告说:“王爷,小姐来了。”

  刘仁民不高兴地看一眼通报的海匪,马大成的兴奋点立时转移,脸上放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嘴上说着:“兰儿来了吗?”向门口迎出去,将刘仁民凉在了一边。

  “爹”马兰随着叫声出现在门口,就是那位驾驶快艇进入无名岛的又一位出海女人。马大成裂开大嘴笑着道:“兰儿,你终于来啦?”

  马兰拥抱着马大成说:“我早就想来啦,可惜公司的船走的都不是这条航线,我只好等啦,昨天终于有了机会,我就随船来了。”马大成拍着马兰的肩膀说:“长大了,是该有个女婿了。”马兰故意一嗔,推开马大成说:“Daddy,你说什么呀!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一见面就取笑我啊。”

  马大成却若有所思地说:“爹哪里会取笑你啊。”他朝刘仁民挥挥手,示意他走,刘仁民无奈地和海匪一起退了出去。

  马大成带着女儿来到内室,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让马兰也坐下,说:“你不是说爹找的女婿好不到那里去吗?我就一直留心找个好女婿,这一回,真的找着了。”马兰咯咯大笑:“Daddy,你怎么还在为这事费心啊?我找老公,还真要你操心吗?再说,你手下能有好人吗?”马大成脸上略过一丝阴影,但还是笑着说道:“这人是大陆的,读过大学,还是研宪生毕业,出海捕鱼,渔船让你洪叔的轮船给撞翻了。也幸亏这小子灵活,居然攀上了轮船的救生艇得以逃生,可又被船上的人追杀,是你洪叔放了救生筏让他逃到这里。我觉得这人人品不错,想招他做女婿,所以,没让他参与我们的任何生意。”

  马兰听着渐渐收敛了笑容,她并不关心江洋,让她感动的是这位干着海匪行当的父亲,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为女儿着想,禁不住问道:“爹,你为女儿什么都考虑到了,为什么不考虑你自己呢?”马大成不自然地一笑说:“我与你不一样,你是清白的,你爹是什么都干的人,贩毒、偷渡、海盗什么都做。爹年岁大了,只有你独苗,可不能把你也给断送了。”马兰却不这么想,不管父亲做的是什么,父亲永远是父亲,父女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她正色道:“爹,不管你怎么说,我们无论如何永远是父女,我应该照顾您一辈子。”马大成心里涌起一股欣慰之情,旋即又黯然说道:“你妈早死,我一直不让你跟在我身边,这使你所受的教育,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所受的教育,爹就是不想让你占爹干的这些行当的边,免得影响你的人生。”说完这些马大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换了轻松的口吻说:“哎,你洪叔身体好吗?”

  马兰本还想劝他早点金盆洗手,放弃这当营生,见问到洪叔,只得回答:“他很好。你说的这个人洪叔很关心,觉得对不起他,这人到底什么情况。”马大成顺着她的话说:“就是一个读书刚毕业的学生,下海捕鱼遭遇不测的青年。”“呵,他现在怎么样?洪叔要我想办法带他去HK,他也说别让这人入你的伙。”马兰接着父亲的话说。马大成一笑道:“我们哥俩想到一块去了,想必你洪叔还打算在HK为他找份正当的职业吧?”马兰低下头,显得并不关心的样子,说:“这我不知道。”

  马大成却冒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调侃:“可惜这小子是个情种。”马兰不解地问:“什么?情种?”马大成继续说:“他带着个还没成亲的女友上了渔船,渔船被撞翻了,他的女友掉海里死了,那位女友的爹也在被撞的船上,随船淹死了,那个没做成他岳母的女友的妈受不了打击上吊自尽了。这小子便整日以泪洗面,病病奄奄,好在这里有一个他的同村人,天天劝他,照顾他,这才没死。你如果带他到HK,要多劝劝他,或许会好些。”马兰听得如痴如呆,及到马大成说完,才回过神来,说:“也真惨啊,难怪这人痛心,我倒真该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