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菊在那边想着晚间西门轩回来后应对的话,莫兰三人看她出神,但笑不语。r
娄丽娘饭量本就浅,吃了两块点心就觉饱了。r
莫兰听人说外头来诉苦求公道的吴婆子过来,就出去拦着她,对她道：“如今夫人还在稍间里躺着,一日里连口水都不愿意喝。妈妈现在赶过去,不是诚心要往火坑里跳么？”r
吴婆子求道：“那一地的东西摊着,老婆子看着心疼个不行,还求莫兰姐姐替老婆子跟夫人说一声,还看该怎么收拾吧。”r
莫兰笑道：“妈妈这话说的,谁看着那好东西打了不心疼？只是夫人今儿个早上跟爹……我劝您老先回去,免得这事闹到最后,您有理也成没理的了。”r
吴婆子心想也是这么回事,一地的东西摊着,大家都看到是翠菊闹的事,她急个什么,便是误了晚上的饭,也怪不到她头上。r
当下也不多说,请了莫兰代她给娄丽娘说两句好话,便转身与迎儿一同去了。r
莫兰正要回去,远远地瞅着武子岚过来了,就在一旁站着等她。r
“四娘,这大热的天,怎就一个人出来了？”莫兰笑道。r
武子岚道：“一个个懒得皮疼的货,吃个饭还要拖上一个时辰。从来没有叫人不吃饭的理,我就撇下她们,自己过来了。”r
莫兰心想武子岚这意有所指的话,不定是说给谁听的,垂手立在一旁,引着武子岚进去,又打了帘子向内报：“夫人,二娘过来了。”r
武子岚进了明间,却见西间里隔着一层彩缬帘子,里面的娄丽娘不知在做什么,正要掀了帘子,就见莫兰微微向她摇头。r
武子岚收了手,心想丫头们说的约摸是对的,娄丽娘定是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不好见人。r
“夫人万福,不知夫人现在怎样了？”武子岚立在门外问。r
里头正给娄丽娘摇着扇子的香梅轻声代答道：“夫人一切安好,多谢二娘关心。”r
“既是这样,奴就安心了。”武子岚笑道。r
武子岚正要再说话,就听外头人道：“三娘送了一桌酒菜过来,她替吴婆子来给夫人赔不是了。三娘说了‘凭是多大的事,也不能误了夫人吃饭’。”r
那人却是早上来过一回的流楠。r
翠菊与流楠同样是泼辣的性子,只是奈何她不及流楠泼的讨喜,再则娄丽娘不喜替翠菊帮腔,因此翠菊眼看着就不如流楠在西门轩面前得意。同行是冤家,性子相近的女子也是仇敌。r
翠菊听着流楠绵里藏针的话,只冷冷盯着她看。r
“有劳你了,代夫人谢过三娘吧。”翠菊见都是香梅或者莫兰代娄丽娘答话,心想这次娄丽娘也不会出声了,就代她回了,“至于这饭菜,有劳你送回……”r
“饭菜放下吧,多谢了。”香梅出来笑道,打了帘子叫抬着茶盘的丫头将酒菜放下,又再三谢过了流楠。r
流楠得意地望了眼翠菊,身子欠了欠,转身出去了。r
翠菊本要对娄丽娘说不该留下酒菜,叫柳丝丝心里看不起,好歹记得武子岚在,就住了口,赌气去了外头廊下坐着。r
“二娘可要再吃一些？”莫兰问武子岚。r
武子岚忙道：“我吃过了,夫人她……”r
“夫人不吃,叫奴们吃的。”香梅出来道。r
武子岚见此,笑道：“我忘了你们也饿着的,快去吃吧。”说完,又道：“三姐忒客气了些,吴婆子误了夫人的饭,她倒是赔不是来了。”r
莫兰等人笑笑,不搭腔,只将饭菜挪到外面厅上,另叫了翠菊来吃。r
“我是不稀罕吃这饭的。”翠菊忍着饥饿道。r
“翠菊这是不是嗟来之食呢。”武子岚嬉笑道。r
“二娘就会拿我说笑。”翠菊嗔道,却也喜武子岚赞她有骨气。r
莫兰也不勉强一味要逞强的翠菊,叫了香梅青竹,三个人在外面吃了。r
里间的娄丽娘画着凤钗,也听到了武子岚的话,心想果然是没一个老实的,武子岚先是说柳丝丝将自己当做了主人家,又暗示吴婆子与柳丝丝是一伙的,随后又将柳丝丝送来的酒菜称为嗟来之食,果然是恨不得她与柳丝丝斗个你死我活的。r
见不到娄丽娘的面,武子岚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跟着莫兰几个说了今日柳丝丝吃的什么,要人买了多少斤燕窝后,才又转回自己的屋子。r
那边厢,本当西门轩按着惯例,会在外间掌灯之后回来,不想,下午申时他就回来了。r
原来西门轩今日做东,要向赵尤赔不是。约在南街勾栏院他相好曹家摆酒会茶,叫曹家婆子摆酒侍弄菜肴,酒菜甚是丰盛。r
西门轩与祝罗二人早早到了,等了一会子,赵尤也来了。赵尤坐了首席,东家西门轩坐了左侧祝罗两人打横。叫曹香儿拿了琵琶在一旁唱曲,另叫了曹香儿的两个姐姐曹柔儿与曹娇儿一同在席上陪着。r
席上觥筹交错饮酒,相谈甚欢。r
只是不知怎地,说到子嗣上头,西门轩饮了酒,就将柳丝丝有喜之事说了出去,那三个自然是拱手再三向他道喜。r
过了午,酒过三巡,在外头筛酒的曹家婆子,就进来嘀咕了一句。r
原话西门轩是没听清楚,只是意思却是说他家娘子忒厉害了些,哪里能这样折腾双身子的人。西门轩听了这话,当下就猜到是柳姥姥的胡言乱语叫外头人知道了,又恨柳姥姥不省事,又恨娄丽娘一时头脑不清楚。r
强撑着脸面将此时敷衍过去,西门轩又碰到了头疼之事。r
原来这几日他又爱上了外头一个叫泉姐的,许久不曾来曹香儿这里。曹香儿自被西门轩包下后,又被他三令五申不许私自接外客。前头有一位姐儿,因私接外客,险些被西门轩打死,因此曹香儿哪敢得罪了西门轩,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坐着,顶多与人调笑一回。成日家听着屋子旁嘤咛啼叫合欢之声,心里早痒个不行,今日好不容易西门轩来了,她哪里肯放过,于是有意撩拨西门轩,若不是见着还有三人在,早恨不得与西门轩滚到一处。r
西门轩此时腰上还酸着,望着曹香儿吃了酒,红艳艳的嘴,粉扑扑的腮,心里不似以往那般猴急的要啃了她,只觉不耐烦,尤其是曹香儿倚在他身上,时不时地压在他腰子上,更让他腻烦。r
“二哥若是有事,只管去。咱们哥三自己会吃着。”祝光祖嬉笑道,见曹香儿身子软成一滩泥,哪里不知这小娘们心中所想。r
西门轩笑道：“我现在哪里有事,只是陪着三位哥哥尽了兴,就该家去看看。”r
赵尤三人惊讶地看他,随后醒悟到许是家里才传喜信,西门轩这才顾家的很了。r
曹香儿心里一灰,越发柔情似水地腻在西门轩身上。r
西门轩心里啐了一声：浪货!随后望着曹香儿的媚态,也恨不得立时在她身上发泄出来。只是奈何身下一点反应也无。r
西门轩虽色,但也是极好面子的人。哪里肯在床榻之上叫人看不起。更何况是在勾栏院,若是叫旁人听了,见了,那日后他哪里好见人。r
因此,西门轩打定主意装傻,与赵尤三个吃了酒,就急急往家赶,留下曹香儿在那里暗自跺脚。r
西门轩才进了大门,就被吴婆子的儿子吴桂拦住诉苦。r
旁的还好,听说厨房里碗碟全碎了,具要换了新的,西门轩当下怒道：“绑了翠菊来!我倒要看看那作死的小蹄子闹什么!”说着,依旧心疼不已,与吴桂一同向厨房走去。r
待到见到白花花的米,亮光光的油泼了一地,心中更怒,也不等旁人绑了翠菊,径自向娄丽娘院子里奔来。r
屋子外头,正与青竹坐在台阶上磨牙的翠菊,见到西门轩一身酒气,满脸涨红,青筋暴跳地大步进来,心叫不好,未等西门开口,就隔得远远地一头抢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爹可回来了,爹若不回来,娘就叫他们作弄死了。”r
事情紧急,翠菊一时忘了改称呼。r
西门轩虽讶异翠菊的话,但不踹她一脚心里不舒坦,走过去,一脚踢在翠菊身上,喝道：“胡噙什么!你砸了厨房,又甘你娘什么事？”r
“爹不知道,那黑心的吴婆子先拣着三娘的饭菜做好了,然后用剩下的下脚料给娘做饭。一把能抓过来的菜放在白光光的盘子上,谁看着不可怜!爹,你要为娘做主啊!”翠菊一副忠仆模样嚎叫道,肩膀虽疼却不敢去揉。r
西门轩愣住,随后问青竹：“你娘可吃过了？”r
“夫人吃了两块点心。”青竹道。r
西门轩冷笑道：“是你娘不要吃饭的？”r
“这倒不是,砸了一回,饭菜上落的都是灰,夫人哪里还能再吃下去。”青竹道。r
“那是她叫翠菊砸厨房的？”西门轩对着房里喊,酒气上来,恨不得将糟心事都踢飞了。r
“这也不是。”青竹不急不慢道。r
“爹,这事你可得给娘做主,就算娘为了家里要少吃一些,那也不能叫吴婆子先给三娘做,得空了再给娘做,三娘算……”是个什么东西!翠菊心想,见西门轩神色微动,又再接再厉道：“爹,这事可赖不到娘身上,实在是有人太张狂。”r
“我看你就最张狂!”西门轩又踹了翠菊一脚。r
“爹不问青红皂白,罢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翠菊哭泣道。r
“你不说？我不卖了你买盘子就是好的。”西门轩怒道。r
那边,扶着流楠与流枫的柳丝丝来了,见西门轩动怒,哭道：“是奴不好,奴不该这么快就喊饿,爹就不要计较了,那盘子奴来买。爹去歇着吧,就将此事了了吧。”r
西门轩醉眼朦胧,见柳丝丝哭的梨花带雨,屋子里头,娄丽娘却是连面都不露一下,顿脚道：“你双身子是正经,哪能叫你挨饿？都吩咐下去,往后你要什么,只管紧着你的先做。”r
柳丝丝千恩万谢地谢过西门轩,又拉着他去歇息。r
西门轩踹了翠菊一角,道：“还不谢你三娘。”r
翠菊瘪瘪嘴,见流楠看好戏地看她,心里不甘,还要叫,又被西门踹了一脚。r
柳丝丝好说歹说地拉了西门轩走,又大包大揽地说晚上就叫厨房恢复原样。r
西门轩等人走后,灰头土脸的翠菊从地上爬起来,哭道：“奴这是为了谁啊,娘在屋子里头也不出来为奴说上一句半句好话。若是娘说了,爹也不至于这样叫奴没脸。”r
青竹劝道：“别说了,谁叫你时运不济,偏捡着爹醉酒的时候说话。”说着,拉了翠菊去后头洗脸。r
娄丽娘在屋子里头作画,便是方才西门轩歇斯底里地喊叫时,手也不曾颤过。r
“叫人宣扬出去,西门府里柳三最大,你们也避着她些,避不过,就叫翠菊与她闹上几回。”r
“是。”香梅应道,心里虽不知娄丽娘是怎么想的,但看她胜券在握模样,心想先叫柳丝丝得意那么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