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大妗子与娄三妗子一同到了西门家,直接进了娄丽娘的院子。r
到了院子里,又被莫兰迎进了屋子。r
“大姐今日可好？”娄大妗子问。r
“有劳关心了,一切皆好。”娄丽娘道。r
娄三妗子看着她脸色黄黄的,道：“可是有为难的事？外头传的那些你可知道？”r
娄丽娘闻言扑到在床上,哭个不停。她先前便被冯航说是个最会做戏的主,说哭眼泪就掉下来了。之前又拿了蒜汁裹在帕子里,脸上涂的药水也是苦苦的,要哭还不容易。趴在床上,娄丽娘纳闷自己怎就又想起冯航了,先前与他在一起还不怎样想念他。r
娄大妗子再问,就听莫兰道：“夫人近几日气的葵水也没来,人越发瘦了,何止是外头,家里头也有人说的,成日里每常听人说迟早爹要休了夫人。”r
娄大妗子听莫兰换了称呼,心道官家娘子人称夫人,娄丽娘这是望夫成龙了,又道：“究竟是怎么个回事？葵水没来？可是有了？”r
“这个奴也不知,府上没有个可指使的人,日子还短又怕人说夫人是看三娘有喜眼红,想儿子想疯了,这才瞒着不敢跟旁人说。”莫兰道,跟着娄丽娘也一起抹眼泪。r
前儿个她就纳闷娄丽娘怎没来月事,本要告诉西门轩的,又被娄丽娘拦着,娄丽娘悄悄地告诉她们三个,是吃了西门轩弄来的药才有的,如今要悄悄地瞒着,免得被姓柳的听了害了去。另说只等着娄家的人来了,再叫他们偷偷地出去给她想法子。r
“我的个姐姐,这事是轻巧的？”娄大妗子叫道。r
娄三妗子又是个精明的,当下道：“依我说,月份不到,还是先瞒着吧,免得招人眼。等过上一月,有没有,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r
娄大妗子也道是这样。r
“外头人怎么说？”娄丽娘哭哭啼啼道,她用针又加上吃药将月事延后,且弄出了喜脉,就是现在有人给她把脉,也少不得要说她有喜了。r
“夫人就莫问了,总归都是姓柳的撺掇她娘说的。”莫兰道。r
娄丽娘与娄家两嫂子又不熟,况且很多话她不好亲自说出口,就呜咽着扑在床上不起。r
莫兰香梅两个随着娄家两女子劝了她一会,就拉着娄大妗子与娄三妗子出去。r
到了外间,娄大妗子又问娄丽娘如今在西门家的情景。r
莫兰香梅两个当即跪下道：“两位妗子回去定要求着舅舅给夫人做主。”r
“既是这样,还不快将你娘在西门家的事全说了。”娄大妗子扶起莫兰。r
香梅也被娄三妗子扶起。r
当即,香梅就将厨房里如何慢待娄丽娘的饭菜,每日里,柳丝丝那边的人如何炫耀西门轩的宠爱,并武子岚那等贱妇,也有了能耐,能拉着从娄家出来的翠菊打……r
凡此种种说了一通,叫娄家两女人听的心里越发气起来。r
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就见流楠领了人过来,身后带着一壶金华酒,并四五道冷热汤菜过来。r
隔着帘子,流楠道：“奴家娘因知两位妗子来了,就叫奴打发人出去买了酒菜赶紧送过来。还请两位妗子慢用,若有不周到的,还请两位妗子见谅。”r
娄大妗子不语,娄三妗子道：“有劳了,代我们谢过你娘。”r
“妗子客气了。”流楠道。r
等着酒菜上来,娄家两位女人就冷了脸。r
“果然将自己当成正头娘子了。”娄大妗子冷笑道。r
娄三妗子望着那烧鹅烤鸭,也冷笑道：“正是,约摸是得了汉子的宠,就忘了自己出身不干净,只当自己是九天娘娘了。”r
“两位妗子也看着了,那位将夫人挤兑的,跟在西门家借住一般。夫人有心问爹要两样东西,镇镇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谁知爹忒不给夫人脸,一口咬定没有。前些日子,谁都见着加寿儿与添福儿去买冰,偏娘要的时候,就说没有。”香梅抹着眼泪道。r
娄家两位妗子跟着哭了一通,俱是红了眼睛。r
莫兰还要再说,就见娄丽娘扶着房门颤颤巍巍地出来了,“别说了,我只求能护着肚子里的哥儿了。两位嫂嫂回去,莫对几位兄长多说。只忍下这口气,等着生下了孩儿,我倒要看看官人他喜欢哪一个。”说着摸着肚子掉眼泪。虽是做戏,但娄丽娘也觉此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肚子里合该有一孩儿般。r
“正是,那边指不定就是个丫头呢。”娄大妗子道。r
娄三妗子也忙着附和。r
“我身子弱,不能陪着两位妗子吃酒了,叫莫兰她们陪着吧。”娄丽娘道,转身又摇摇晃晃地进去了。r
娄大妗子心疼道：“我是看着你娘嫁人的,当初想着西门大官人看着忒好的人物,怎如今这样懵懂,稀里糊涂。”r
“别说了妗子,若是红了眼睛出去,指不定又叫人戳了脊梁骨。”莫兰道。r
不多时,正吃着酒,那边西门轩听说娄家两位妗子来了,也叫人送了酒菜,那酒却是茉莉花酒。r
娄三妗子品着金华酒道：“你说得没错,那柳三真当自己是当家人了,每常我们过来,你爹送的都是茉莉花酒,我们还说是不舍得将好酒拿来给我们吃呢,原来是好的金华酒都送去那边了。”r
莫兰香梅附和道：“就是,好的都送到那边了。”r
娄家两个女人吃了近半个时辰,才离了西门家。r
回到娄家,与娄丽娘之父娄千户并娄家众人一说,当即娄千户怒道：“没人伦的东西!怎能叫我家大姐在西门家受这样的苦!”因此责怪娄大舅娄三舅护不了妹妹,要拿了马鞭子抽他们。r
娄千户早已年过五十,家有三子,二子早夭,独有最小一女儿。其妻早丧,其后并未娶续弦,只叫家里长媳娄大妗子管家。r
娄三妗子劝道：“父亲,此事还需慎重。不若过些日子叫人给大姐诊了脉,若是果真有了,到时候咱们说西门家亏待咱们家大姐,直要和离,接了姐姐回家,且看西门大官人要怎样。”r
娄千户捋着胡子道：“你说的在理,虽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一时任性毁了大姐一辈子。”r
娄大舅等人皆称是。r
娄大妗子见娄三妗子这般被娄千户夸着,微微撇了嘴。r
那边厢,娄丽娘洗了脸,将脸上的黄黑之色洗去,又自己个在房里给自己针灸一回。只对别人狠没用,关键时刻还要对自己狠才行。r
香梅三个各得了吩咐,各司其职。r
香梅瞅着空子去与画眉说娄丽娘有多恨武子岚,又叫吴婆子按着娄丽娘给的菜谱做菜；青竹请了假回家,去拿她哥哥弄来的丸药；莫兰一边在众人面前做小伏低,一边又将柳丝丝抬的高高的。r
总之娄丽娘这边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
娄家女人走后第二日,就送来了安胎药,娄丽娘虽不吃,但也叫翠菊去煮了。r
翠菊并不知是什么药,只是在厨房煎药,少不得要远吴婆子等人有了摩擦,煎一回子药就要与人吵上一回。如此将她支开,娄丽娘也乐得清净。r
那一日,东风总算来了。r
柳丝丝在花园里与武子岚尤颜儿说笑,就觉下腹坠涨,告了罪先去茅厕,方站起来,就觉一股热滚滚的水流出,心中忍不住一凉。r
夏日衣裳单薄,饶是柳丝丝快走,武子岚与尤颜儿也是看到了。r
“三姐走这样快做什么？”尤颜儿笑道,只当没看到柳丝丝屁股上的血。心里却仿佛被人一棍子打了头,没有征兆,也不见柳丝丝吃了什么东西,更没见到她跌倒,怎就出血了？没有心思追究,尤颜儿只想将自己撇清。r
“三娘方才……”玉容以为尤颜儿没看到,伸手要指向柳丝丝。r
尤颜儿压下玉容的手,嬉笑道：“你三娘怕是屋子里有人等着,急赶着回去呢。二姐,我去掐了花来戴,你可要？”r
武子岚心知尤颜儿要将柳丝丝出血之事与自己撇清,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但终究是心里好奇,想知道柳丝丝究竟是怎地了。r
“我去看看三姐是怎么了,别叫她掉恭桶里了。”武子岚打趣道,却是向柳丝丝房里走去。r
武子岚到了柳丝丝门外,就见院子门敞着,进去了,看着柳丝丝躺在床上,流楠流枫围着柳丝丝直转。r
柳丝丝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喊疼,武子岚当即对六神无主的流楠流枫道：“还不快去将柳姥姥叫来。”r
流楠往日并不会听武子岚的话,但今日没有人做主,柳丝丝自己又是去了半条命一般,忙答应了,转身去叫人喊柳姥姥进来。r
出了门见到雨滴儿站在一边,又斥道：“晦气,哪凉快哪呆着去。”r
雨滴儿低着头,避到一边,等到流楠出门,又悄悄地趴在窗户上看。看了一会子,扭身跑了。r
只见屋子里,武子岚拉着柳丝丝的手问：“三姐,你觉的怎样？”r
柳丝丝心里正慌,只摇头流泪不语。r
武子岚道：“三姐没怕,我先前见着人家流血的,请了好大夫一样能保住孩子。”r
柳丝丝眼泪簌簌落下,道：“但愿如二姐所说。”r
武子岚又拉着柳丝丝劝了一回,心想患难见真情,尤颜儿此时躲开了实在不该,谁都见着柳丝丝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哪里能扯到她身上？r
武子岚又劝说了柳丝丝一会子,见着流枫给柳丝丝换裤子,垫草纸,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痛快。r
柳姥姥说话间就到,看到柳丝丝流血,也是心疼的不行,一声声我的儿唤着,拉着柳丝丝哭了许久。r
“姥姥,这样哭着也不是法子,还是请了大夫吧。”武子岚道。r
柳姥姥应了,随后道：“还求着他二姐一声,先不叫人知道吧,寻了大夫先瞧瞧还救不救得了,如是救得了,咱们自己个担心一场就罢了,也别叫西门大官人跟着操心。”r
武子岚听她如此说,眼珠子一转就应了。r
于是流楠一双小脚,请了柳姥姥来,又央着小厮偷偷地去街头请应婆子。r
应婆子是清和县里的专给人跳大神画符咒,接生孩子,寒门小户不说,高门大院也常有人请了她去给人看病驱邪。r
应婆子过来,又是掰着柳丝丝的眼皮子看,又是装模作样的给她把脉,半响道：“三娘这凶险的很,老身也不敢打包票,只是给三娘灸上几醮试试,三娘如放心,老身就点火,若是不肯,就另请高明吧。”r
柳丝丝闻言,四下无主,只看柳姥姥。r
柳姥姥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干娘若有法子就救我儿一救吧。”r
应婆子得了话,就把柳丝丝眉攒、脖根、两手关尺并心口,共灸了五醮,口中道：“保管好,三娘歇着吧。”r
柳丝丝只觉身上热,一层薄汗,又觉下面还有水出来,心慌地掐着武子岚的手心。r
武子岚见柳姥姥只顾安慰柳丝丝,就代柳丝丝拿了银子给柳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