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轩在柳丝丝床上无所作为,自觉失了面子,回到家中也怏怏的,摸进了娄丽娘院子。r
今日是青竹值夜,青竹给西门轩脱了衣裳梳洗一番,叫他歇息后就退了出去。r
娄丽娘一向浅眠,知晓西门轩过来了,也不睁开眼睛,依旧躺着不动。r
西门轩在娄丽娘身边躺下,长长的叹息一声,翻来覆去,终是难以入眠。r
娄丽娘被他搅的也睡不着,问：“官人这是怎地了？”r
西门轩犹豫一番,终究是丢不下面子,道：“无事,睡吧。”r
“莫不是累到了？明日叫白姨妈做些滋补的汤可好？”r
西门轩心中一暖,道：“多谢娘子了。”r
娄丽娘打了个哈欠,转身睡去。r
听着娄丽娘和缓的呼吸声,西门轩安静下来,心想等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不若去寻了借住在福泰庙里的胡僧瞧瞧。r
不提西门轩接连几日是如何锲而不舍去福泰庙探访胡僧却不得门路,只说一日,西门轩出门在外,祝祖光的娘子春风得意地提着一盒子蒸酥就过来了。r
原来祝祖光那日回家,借着酒醉吩咐孩儿将猪头切了后,就将娄丽娘看不上曹香儿,并古姑子见利忘义,要将曹香儿说给娄丽娘的做干女儿的事说了。不想,祝祖光的娘子素来与东街上何家的娘子交好,当下就道：“这古姑子与钮姑子做的忒不是人事,每常听何娘子抱怨,说古姑子时常领了个男人扮作尼姑进来,与她家小姑子胡作非为,就只瞒过何家老夫人一人不知。何娘子她知晓,又怕何老夫人年岁大了,知道了伤心伤了身子,又怪她造谣,就曲意与小姑子一同瞒过何老夫人,孟夏时何家官人去了,她清清静静的守寡,偏她小姑子喜打着她的幌子招了古姑子过来念经,三不五时地,寻了男人回来胡闹。”r
祝祖光闻到银子的味,酒就醒去了大半,问：“可是东街上开了三间铺面裱褙铺子的何家？她家姑娘可是面上生有一块血红胎记的那个？”r
“可不就是么,不然怎会年过二十五还无人说亲。她是老来子,又得何家老夫人宠爱,年前她哥哥去后,瞧着家里嫂子绵软,侄女又小,又没了侄子,就动起了要招赘的心思,何老夫人年老昏聩,也叫她说动了。那成日家叫姑子领进来的,就是街上的泼皮,仗着一张粉嫩的脸面,要寻了女人吃软饭的。说是只等她哥哥过了白日,就将那泼皮招进家来。”r
“怕不是那泼皮想着进门后就能霸占何家娘子与何家钱财,才忍着那无盐女？”祝祖光不屑道。r
“依我说,依着何家娘子那样的身段相貌,未必那泼皮没起这门子心思。便是没有这心思,也少不得要逼着何家娘子改嫁,剩下他们奸夫****无法无天地享福。”r
祝祖光娘子咂嘴道。r
祝祖光当下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的。何家娘子怎这么软弱？便是西门二嫂,被逼无奈还要求着我帮忙,何家娘子怎这般不省事,不知求了你相助？便是你无能,不是还有我么？”r
“你能助她？”r
“人常说破釜沉舟,何家娘子娘家没人,少不得要被小姑子卖掉。既然如此,不若拼上一拼,拼赢了,自然就为先夫守下了家业,输了,也不过是另嫁他人,也没得差。”祝祖光自信地道。r
祝祖光娘子也是好生事的,听祝祖光如此说,当下道：“既是你这般说,我就寻了何家娘子问问。”r
“若是她跟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一般,你日后也不需再理会她的死活。”祝祖光坐在圈椅上道,心安理得地受着家中娘子的殷勤服侍。r
过了两日,祝祖光娘子果然说动了何家娘子,拿着何家娘子捎出来的头面给祝祖光看。r
祝祖光瞄了眼那二两银子重的头面道：“头发长见识短的,你贪她这些零碎玩意做什么？她家里好大的铺面,若是日后叫她与咱家结为亲家,岂不是更好？”r
祝祖光娘子忙道：“还是官人想的周全,我这就将头面还了她去。”r
又过了一日,祝祖光娘子欢喜地对祝祖光道：“果然何家娘子是聪明人,只一宿就想明白了。她道：‘祝三哥祝嫂子能助了我们母女渡过此劫,就是我们母女的恩人。自然要感恩图报的,若是祝家哥嫂看得起我们,就将小女许配给祝家小侄子,也算是亲上加亲。’我听她说的好不诚恳,就接了她家女儿的生辰八字,又拿了她女儿的银镯子做信物。”r
祝祖光道：“如此甚好,何家先前富贵着呢,如今也只剩下一户了,也不怕何家冒出个旁人来阻拦。如今她成了咱们亲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赵大哥,西门二哥也会帮衬她些。”r
祝祖光娘子忙赞道：“还是官人的脸面大,赵大伯他们谁不帮着她些。”r
听了自家娘子的夸赞,祝祖光又吩咐祝娘子告诉何家娘子该如何做。r
再过两日,古姑子钮姑子又带了一个弟子并一个混进来的泼皮进何家。r
何家娘子估摸着小姑与那泼皮正相好之时,叫了砸了门进去将人绑住,何家小姑一向为人跋扈,家里仆从也多听她的,因此何家娘子叫进来的人,多是祝祖光在外头请进来的帮闲之人。r
那小姑还要装傻骂何家娘子见着她哥哥不在,就要欺辱她,寻了汉子来污蔑她,当即便被祝祖光叫人堵了嘴,与尼姑泼皮一并拉出去见官。r
何老夫人听到风声出来,见着女儿房里冒出一个穿着尼姑衣裳的汉子,当下昏厥过去,醒来了,不说女儿不是,只说儿媳妇居心不良,要逼死她们母女两人好再找汉子。r
祝祖光又找了赵尤西门轩两人,暂不提何家小姑的丑事,先将古姑子与钮姑子的淫秽之事说了一通,这两个尼姑也是常进赵家西门家后院的,因此两个当下就说叫两个尼姑不得好死,当着祝祖光的面,赵尤叫人去跟苗老爷说了一回。r
果然,两个尼姑被痛打三十板子,因在旁出犯了的事被掀出来,于是苗老爷也不提叫两人还俗嫁人之事,只叫人拉出去发卖了。r
至于何家小姑,她本就丑陋,又做了这等事,更无人怜惜,打了三十板子,当即叫官媒说了户破落人家,拉过去配人。苗老爷又斥责何老夫人为人昏聩,不辨是非,叫她日后善待儿媳。r
至此,祝祖光一与何家攀了亲,二也算是顺便讨好了娄丽娘。因此待到官司尘埃落定,便叫他娘子速速来跟娄丽娘邀功。r
祝娘子过了仪门,就被莫兰迎着了。r
“祝家婶婶,你怎先前不过来？那日铺子开张,流水宴席摆了十几桌,单等着你呢。”莫兰笑道,伸手接过祝娘子手中的点心,“祝家婶婶身子重,雪珠儿快搀扶着些。”r
祝娘子将点心递给莫兰后,就去打量雪珠儿,道：“好个清爽的女娃,先前听说三位小姐都配了小丫头子,我还只道是人哄着我呢。头几日何家娘子不好,多年的情分了,不好撇下她过来吃酒,只得陪着她几日。”r
莫兰笑道：“婶婶好仁义人物。白菜儿雪珠儿几个是夫人叫我们带着的,她们刚进来,什么都不懂。哪里是配给我们的丫头。婶婶莫说笑了。”r
祝娘子道：“不说三位小姐跟着夫人这么些年,只看三位小姐的相貌身段言谈,便是每人叫两个丫头伺候着也是能够的。”r
饶是莫兰防人之心甚重,也叫祝娘子哄的欢喜得了不得,随后将点心盒子递给雨滴儿叫她摆在明间后,就领着祝祖光娘子进了西间。r
西间里头,白二坐着脚踏在一边认字,娄丽娘坐在一旁,手中整理着旧书。r
“二嫂子正忙呢。”祝祖光娘子道。r
“前儿个官人叫我整理下书房,这才拣着空子理一下书。祝家姐姐新近可好？”娄丽娘笑问,先前听西门轩说过祝祖光与裱褙铺子家连了姻,此时见祝娘子喜气洋洋的,心里也猜到一二。r
“好,托二嫂的福,哪里能不好？”祝娘子道。r
娄丽娘示意白二去外间写字,又叫雪珠儿扶着祝祖光娘子上座。看着祝娘子五六个月的身子依旧不显,心道难怪先前听人家说七八个月的身子落了胎儿也无人察觉,这么宽大的衣裳一穿,哪里能看出下面的肚子来。r
“嫂子可听说古婆子的事了？作孽啊,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叫她们给拐带坏了。”祝娘子拍手叹气道。r
娄丽娘道：“谁说不是呢,万幸你家亲家是个有勇有谋的,若换成个懦弱之人,指不定下场如何。”r
祝娘子与有荣焉道：“却不是我亲家本事,是我家官人,他最是怜弱惜贫的,心想人家孤儿寡母,又是清清白白给先夫守孝的,怎么也不能叫那姑子给毁了,这才给亲家母出了主意,叫那三个女人得了报应。”r
“祝三叔果然是侠义心肠。”娄丽娘笑道,见雪珠儿上茶,又请祝娘子吃。r
祝娘子道：“先前这两个姑子还替曹家姐儿说嘴,撺掇嫂子收了那姐儿做干女儿,幸亏嫂子没搭理,不若指不定要吃多少暗亏。前儿个曹姐儿在赵大伯亲家家里头见着我那口子,一个劲求我那口子替她说项,当下便被我那口子骂了回去,回去又当着面,将曹家姐儿如何没脸没皮的事也说了。”r
娄丽娘笑道：“祝三叔性子最是耿直,是个性情中人,不然也不能与我家官人玩在一处。”r
“可不是么,虽外人常说我那口子是靠着一张嘴过活,可他说的话都是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二嫂子,你说是不是？”祝娘子笑道。r
娄丽娘笑称是,随着祝娘子东拉西扯,知晓她的意思,于是问：“听说你有了身子,几个月了？到时候满月莫忘了我才好。小被褥可做了没有？”r
“说来叫嫂子看不上,我们这等人家,比不上嫂子高门大户的,前头孩子用旧了的包被,拆开洗洗,够几个孩子用的了。”祝娘子道。r
娄丽娘笑道：“这有什么,人家穿百家衣的多的是,也不见旁人瞧不上。前儿个收拾柜子,翻出一匹大红缎子,有些年头了,颜色也有些落了,若是不嫌弃,你拿去给孩子做被面正好,别是被孩子尿了也不可惜。”r
祝娘子道：“哪里会嫌弃,便是落了颜色,也要比我们家现用的颜色鲜亮。”r
娄丽娘于是叫香梅开了箱子,拿出一匹大红绣着百子千孙纹路的缎子拿给祝娘子看。r
祝娘子看去,哪里落了丁点颜色,崭新的缎子上,贴着一张写着“七两八钱重”的签纸,忙伸手去接。r
娄丽娘唤白二过来抱着,道：“你身子重,又不曾带了人过来,就叫白二抱着,送到你轿子里吧。”r
祝娘子道：“多谢嫂子体贴,嫂子且忙吧,我家去了,家了还有几个孩子无人管呢。”r
“慢些走,雪珠儿送送。”娄丽娘道,见着祝娘子出了门,问莫兰：“我看她脸上好厚的粉都遮不住褶子,今年该三十多了吧？比你祝三叔还要老些。”r
莫兰笑道：“夫人忘了吧,祝三叔是娶的寡嫂,接了他哥哥的两个儿子一起养在家中的。”r
娄丽娘恍然大悟,随后不以为然道：“谁有心思去记这些。”r
莫兰道：“果然是叫姓柳的给害的,夫人如今与先前变了许多。”r
娄丽娘不置可否地点头,又去整理旧书。这些书是她叫白大拦着走街串巷挑担子收破烂的人买下的,先前曾在电视上见过有人这样买到了绝版,不知她可有这种好运没有。r
“夫人为何对祝婶子这样好？一来就给缎子,往后岂不是助了他们的兴,叫他们没事就来打秋风？”莫兰不屑道。r
娄丽娘望了眼手上的书,纸张一碰就碎掉了,“你祝三叔我看是个头脑灵活的,日后或可大用也不一定。这等能用得上的人,自然是要一直笼络住,给的多了,自然他们就看不上旁人的小恩小惠,一心记挂着讨好咱们这边。”r
莫兰闻言笑道：“果然还是夫人主意多。”r
娄丽娘握着手中的书瞥了眼莫兰,心想虽然莫兰眼下对她忠心,还是要防范于未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