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打起,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三个各有千秋地女子含笑进来了,三人虽比之在外头有所收敛,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r
“才刚听说娘叫我们改称呼的,不知爹在娘这睡了一宿,怎就要改了？我去寻爹问个清楚。”其他两人未开口,就听着相貌最妖娆的一人开口嬉笑道。r
这人是排行第三的小妾,柳三。小名丝丝,刚刚十八,生的是芙蓉玉面柳如眉,水鬓描画的细细弯弯,打扮的粉妆玉琢,皓齿朱唇。据说祖上也富贵过,随着寡母流落到此县,既会琵琶,又写得一手簪花小字,且知情识趣。先前嫁了个男人,不想那男人婚后半年就死了。那男人又是远处搬迁到此的,没有个兄弟姐妹,家财尽归了柳丝丝,起先柳丝丝过地也甚是逍遥自在。身边逢迎的男人无数,一个个尽等着她差遣呼喝。虽名声不甚好,但私下自己个也是乐得自在。不想后来遇到了西门轩,见他一表人才,家世又简单,又兼她不堪被街上流氓泼皮滋扰,一听西门轩叫了媒人说媒,立刻就同意了。兴冲冲地嫁过来,见着正房是个冷清的人物,一房小妾又是个南街欢场里出身,不说嫁妆,只说年纪相貌身段,一房也是比不上她的,越发地做张做致,一心要留着西门轩的心,早日生下儿子来。r
因有西门轩喜爱,又兼她身家与旁人不同,打听之后,得知娄丽娘的嫁妆也不及她的丰厚,越发地张扬起来,满府中,只有西门轩一人能入她的眼,旁人她是觑了不觑的。r
娄丽娘不吭声,只去看莫兰。r
莫兰忙道：“三娘,夫人吩咐过,不许再叫娘的。三娘还是快改了吧。”r
柳丝丝笑地前仰后合道：“莫兰你这丫头,竟会胡噙,也不拦着娘些,仔细爹知道了打折你的腿。”说着,人却自顾自地进了稍间,当真去寻西门轩去了。r
娄丽娘望着莫兰等人,见她们不去拦,心想这规矩要立起来,还须费上一番心思。r
“娘,今日可是累了？怎起这么晚？一早咱们姐妹过来见你,就听翠菊那丫头没好气地说还没起？可是爹累着你了？”一容长脸的小妾问,声音虽柔得出水,但几句话,既讽刺了娄丽娘做正室的,不该这样没有规矩,担不起表率作用；又暗中将先前在西门轩面前告过她状的翠菊拉下水。r
这却是第四房尤氏,小名颜儿,已经二十五六了,相貌最是温柔如水,平日里也是个机灵有主张的主,她虽也是寡妇再嫁,却与柳丝丝不同。因着一时热乎劲,她央着西门轩将她娶进来,后来热乎劲散了,她后来的还不如先来的柳丝丝得宠,因此平日里不常说话,也不得罪人,但与柳丝丝走地最近,一言一行,皆向柳丝丝看齐。r
“尤四。”娄丽娘轻声唤了她一声,却不再说话,只转着手中的汝窑小茶盅。r
尤氏一时愣住,在娄丽娘的脸上分不出喜怒,就在自己心里瞎琢磨。r
乖觉的二房武氏子岚,年纪二十一二,因在欢场跟着西门轩久了,有了些情意,才叫西门轩娶了回来。如今她虽被西门轩忘地差不多了,却与娄丽娘身边的青竹交好,见青竹眨了下眼睛,忙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r
“夫人,快晌午了,奴伺候您吃些饭菜吧。”武子岚上前欲搀扶娄丽娘起身。r
尤颜儿料到是自己不肯改称呼,叫娄丽娘不喜,心想便是呼她一声娘娘,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也跟着改口：“夫人,武二姐说的是,还是先吃些吧。”r
娄丽娘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几人不要出声。r
虽是诧异,但尤颜儿与武子岚当真不出声,皆侧着耳朵听稍间里的动静。r
只听着柳丝丝哎呦一声,又有西门轩的咒骂与抱怨之声,两个妾,四个丫头都望向娄丽娘。r
娄丽娘此刻却是笑了,笑盈盈地递手给武子岚,另一边,却叫莫兰扶着。r
先不说武子岚受宠若惊,只说尤颜儿,她先是被柳丝丝呼痛声吓了一跳,不怠反应,就又见着娄丽娘叫武子岚与莫兰扶着去前面小桌上吃饭。心乱如麻,心想不好,方才自己顺着柳丝丝打趣娄丽娘,当真叫她记恨上了。r
“尤四,你去看看柳三,莫叫她在地上坐的久,小心凉了肚子,以后坐不了胎。”娄丽娘细声细气地吩咐道,她在西门轩身上扎了针,因西门轩不是她的病人,她就未多体贴,在最痛的穴位上随便扎了几针。方才柳丝丝进去,不管她是想撒娇扯西门轩起床,还是要色诱,趴在他身上做什么事,总归都要碰到针眼。再则,昨夜闹了这么久,缺眠少觉,西门轩脾气能好才怪。r
尤颜儿叠声应了,虽猜着娄丽娘没安好心思,但也只能应着头皮进去。随后心惊胆战,又兼幸灾乐祸地进了稍间,却见果然柳丝丝娇声不断地捂着肚子呼痛。r
柳丝丝嗯嗯啊啊地叫着,尤颜儿不进来还当是在与西门轩做旁的事。若是往日,西门轩早将柳丝丝搀起,爱惜一番,今日也不知是怎地了,竟发了火后,又倒头睡了。r
“柳三姐,快起来吧。地上凉。”尤颜儿不敢学着娄丽娘说不好坐胎,便是要说,也当是背着人说,此地可是娄丽娘的睡房,谁晓得隔墙的有没有娄丽娘的心神耳目。r
柳丝丝不信邪地又喊了一声,双手轻笼云鬓,两行清泪落下,却是推了尤颜儿一把,又去拉扯西门轩。今日被踹一脚是小,失了颜面是大。谁不晓得西门轩最是爱惜女儿,便是当初与娄丽娘置气,也不舍碰她一根指头。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叫西门轩打了,这日后还如何出来见人。不想手臂刚搭在西门轩手臂上,就听西门轩啊了一声,随后整个人弹起,又冲她踹了一脚,嚷嚷道：“不是叫你出去吗？”r
柳丝丝羞恼地伏在地上,又觉这一下比之先前更疼,喉咙里隐隐有些甜腥的味道,心想不好,若是吐了血,必是要去了命的,又觉此时吐血了才好,叫西门轩好好愧疚一番。r
如此想着,柳丝丝娇喘不断,人咳嗽起来,半天没咳出血,心里有些急躁,又去咬舌头。r
先前踹了柳丝丝一脚,那时西门轩头脑沉沉,还辨不出自己踹的是谁,只当是香梅等人与他玩笑,此时,头脑欲裂,却分辨出是柳丝丝,心疼不已,待要上前问她,站起身来,却又忍不住向后坐下,瘫坐在床上。心想昨日不该一时冲动,忘了节制,与娄丽娘贪欢。r
看了半日好戏,尤颜儿过来搀扶柳丝丝出去,柳丝丝好歹将舌头咬出了血,将血抹在帕子上,不见西门轩过来安慰,就将那带血的帕子丢在地上,眼睛一眯,眼皮乱颤,人却是瘫倒在尤颜儿怀中。r
“快来人,柳三姐厥过去了。”尤颜儿大声喊道,又去看西门轩的神色,见他面上焦急,却不起来,虽有疑惑,但大着胆子道：“看爹把三姐打的,呀,都吐血了。”r
“丝丝,丝丝。”西门轩叫道,用力站起后,又再次瘫坐下去,只能急躁地望向柳丝丝,后悔昨日不该贪欢。r
听着里间的叫声,外间的人却是一个都不敢动,原来娄丽娘还在吃饭,一副听不到里边仿佛祝英台呼唤梁山伯一般的呼声。r
面前摆的是四个菜,一个汤,上等的粳米一碗。原本的娄丽娘就不喜吃油腻腻的东西,因此饭菜都是清淡的,现在的娄丽娘吃着也合口。r
武子岚小心地伺候娄丽娘吃饭,不敢吭声。r
忽见帘子掀了,却是柳丝丝身边的丫头流楠。流楠是柳丝丝娘家带过来的,相貌虽不出众,但辣辣的性子,也有几分野趣,也是被西门轩收用过的,她又有一个腰板挺硬的主子,素日子打鸡骂狗,也有几分忘了自己是谁了。r
“娘,可是四娘唤人？”流楠说道,就要向里间去。r
“我倒不知,我的屋子是谁都能进的。”娄丽娘吞下口中的米饭,才淡淡地开口。r
香梅与青竹忙拦着流楠,斥道：“夫人面前呼呼喝喝的,怎这样没有规矩？”r
流楠又听着里头的呼声,急道：“事急从权,娘也不是这般的不知轻重。”r
娄丽娘听了这好笑的话,淡淡地瞟了眼流楠,又细嚼慢咽地吃饭,因流楠要上前与她说话,就又蹙了蹙眉头。r
莫兰与武子岚拦住流楠,流楠跪下道：“求娘救救三娘吧。”r
娄丽娘只是看她,却不说话,流楠心知西门轩在里间,挣扎着要进去,武子岚忙抱住她。r
娄丽娘看了眼,冷笑道：“一间屋子,你们都看不住,我这里是她想进就进的？”r
听了这话,莫兰忙示意翠菊与青竹将流楠拉出去。r
娄丽娘慢慢吃了小半碗饭,才将饭碗推开,先对香梅道：“日后叫他们每日只做这么多的饭给我,饭菜也减少。今日的饭菜先倒了吧,你看着莫叫旁人吃了。往后你们要吃,只管吃我剩下份例的饭菜。”r
香梅起先想说娄丽娘太过铺张浪费,随后听着她的意思,只是不喜叫人吃她的剩饭,叫她们吃她每日剩下份例做的新饭。能吃着新的,谁愿意去吃剩的,如此,香梅自是欢喜,应道：“夫人放心,奴去将夫人剩下的饭菜埋在花根下。”r
见香梅这样机灵,娄丽娘赞扬地冲她点头,又对莫兰道：“先前说过,叫下人改口是你的责任。”r
莫兰头皮一麻,忙笑道：“那会子功夫,奴未来得及与流楠说清楚。”r
“柳三都能晓得的事,她会不晓得？既是你负责的事,就交由你来管,你领着她出去叫她领罚吧。不管是怀柔,还是耍横,只要她老实了,知道怎么叫人了就行了。”娄丽娘接过武子岚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r
莫兰忙应了,听着里间尤颜儿依旧在哭闹,西门轩也在唤人,心神一敛,忙转身向外去。r
出了堂屋,见着丫头婆子都在看,嗔道：“都快散了吧,仔细误了差事丢了饭碗!”说着,心想流楠害的她不被娄丽娘待见,必要揪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