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说说李特的故事。
这一年,也就是太安元年的春天,李特把他的事业推向最高峰没过几天,就直线下滑,跌入谷底。
在这一年的正月,李特就展开春季攻势,带领部队渡江向罗尚发起总攻。
政府军的江防部队看到李特进攻的势头很猛很暴力,而且士兵众多,估计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因此就发一声喊,大家一起风紧扯呼,丢掉武器,集体跑路。最后蜀郡太守徐俭也被快速感染,信心下降为零,向李特举起白旗,把成都少城作为见面礼送给李特同志。
李特进入少城之后,立刻下令手下马仔,要求大家彻底把打家劫舍的传统思想丢到历史的垃圾堆里,要更新观念,解放思想,不要把自己当流民看待,要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是正规军。是正规军就得有正规军的风度,就不得再做打砸抢的勾当。所以,他入城之后,“惟取马以供军,馀无侵掠,赦其境内”,流民游击队就这样顺利地转型成正规军,成了一支威武之师、正义之师。
李特在取得一连串的军事胜利之后,又取得了成都少城,信心更上一层楼,就再也不把司马家放在眼里了,决定实施他胜过刘禅的伟大理想,在蜀地开辟他的新纪元——改元建初。这哥们长得虽然猛男一个,但办事却不太果断——如果以前跟罗尚他们打来打去,你还打着大晋的年号,到头来还可说是地方与地方之间闹得不和谐、有点摩擦——虽然摩擦的程度很严重,但也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可现改了年号,等于是公开向中央叫板,什么退路也没有了,却又不敢建个国号,当上皇帝,成为真正的刘禅。从这方面上看,这家伙的底气仍然不足,不是个干大事业的人物。
当李特在少城中欢庆成都迎来新纪元的时候,在太城里的罗尚知道再强硬地对抗下去,已没有多大意义了,马上派使者出来,跟李特谈判,我们都打了这么久了,该来个中场休息了吧?这一场算你赢了吧。
罗尚一开这个头,蜀地那些原住居民也知道,四川的天下,已变成李特的天下了,便都集中起来,构筑城堡,形成武装力量,然后向李特归附。李特高兴得满脸是笑。
可他笑了没多久,就笑不起来了。因为,现在部队人口越来越众多,而口粮却越来越少。军中无粮历来都是主帅的大难题。当然,如果李特手下有个像萧何那样的人才,这种难题也只算个屁。可这个世界上找到萧何这样的人比解决这个问题还要难啊。何况像李特这样的集团,骨干分子全是自己的兄弟,属于家庭企业,外来人才很难得到重用,所以除了有几个打仗的好手外,其他方面的人才几乎都是空缺。
李特为这个事伤了几天脑筋,最后就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直接导致了他最后的失败。他看到粮仓的粮食越来越少,而他的士兵们越来越多,知道再吃下去,过不了几天,粮仓就会变成空仓。他就一咬牙,决定把全军化整为零,分到那些刚投靠过来的城堡里去解决肚子问题。
他的老弟李流看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表示不同意:“那些城堡刚刚投靠我们,人心还没有稳定,向我们表示忠诚,做的全是表面文章,其实没一点向心力。偶觉得,首先叫他们中的豪门大姓把子弟送到这里来当人质,派兵保护起来。这样,我们就完全抓住了主动权。”他说过之后,又怕老哥不听,就又与李特的司马上官惇一起给李特上书:“纳降如待敌,不可易也。”两人这里把受降提高到跟敌人打仗的高度来提醒李特。那个前将军李雄也经常向李特建议,说李流的意见很正确。
李特接连几天都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就不爽起来,把愤怒用大写写在脸上,对着反对的声音大喝:“大事已定,但当安民,何为更逆加疑忌,使之离叛乎!”他也把这事提高到大政方向来,说已经决定了的事,谁也不能更改。大家看到老大的脸气得一片乌黑,知道再多嘴下去,吃饭的家伙就会被砍下来,谁也不敢再做声了。
在李特分兵去吃饭,把负担下放的时候,晋朝的高层已经做出部署:遣荆州刺史宗岱、建平太守孙阜帅水军三万以救罗尚。宗岱任孙阜为先锋,带着部队已经开到德阳。李特马上叫他的儿子李荡和蜀郡太守李璜带兵去支援德阳。
宗岱和孙阜的势头很猛,兵力也足,那些刚投靠李特的地方武装心里就开始打鼓,个个都变成墙头草。而李特居然看不出,还以为这些地方武装现在已全部是他的马仔了,个个对他忠心耿耿。
到了这时,罗尚的一个马仔、益州兵曹从事任睿也看出机会来了,对罗尚说:“老大,机会来了啊。现在李特以为四川的天是他的天了,把兵力全分散去开小灶、吃小锅饭了,一点准备也没有了。这正是搞定他的大好时机。我们马上派人去联络那些地方武装,同时向他发难,来个内外夹击,他不死砍我的头。”
罗尚说:“你这计谋要得。”马上就派任“夜缒出城”,去找那些地方武装,号召大家联合起来,约定大家在二月十日同时举事,从四面八方向李特进攻。
任睿确实是个人才,而且胆量也不错,在完成动员完那些地方武装的任务之后,脑筋还拐了个弯,跑到李特那里玩了一把诈降的阴谋诡计。李特这段时期接受投降已接受得有点麻木了,因此凡是投降过来的人,一概没有一点怀疑,统统竭诚欢迎。他向任睿问太城中的情况——任睿的诈降正是期待他的这个问话,当时就说:“报告老大,城中粮食都快吃光了。现在只剩下那些布匹之类不能吃不能喝的商品,一点用处也没有。”这家伙报告完毕之后,就向李特提出个要求,想回家看看老婆和孩子是不是给饿得没一点力气了。如果是别的人,听到他这个离开的要求,肯定会有所警觉,智商高一点的就会像周瑜对付蒋干那样,来个将计就计,让他回去之后还上个大当。可是李特不是周瑜,当场很爽快地答应了任睿的这个要求。
任睿骗过李特之后,就大摇大摆地高调离开李特的大营,没一点顾忌地又进入成都太城,把情况从头到尾地向罗尚进行了汇报。
到了二月初,罗尚认为,搞定李特的时间已到,马上组织力量向李特的大本营发动进攻。那些地方武装一见,纷纷响应,攻击李特。
李特这时只剩下满腔的骄傲,身边却没什么力量,突然被人家一顿群殴,只给打得连跑逃的路也找不到。战斗结束得很快,不一会儿,李特和他的兄弟李辅、李远等几个李氏集团的高管都被抓住,然后被砍下脑袋并当场火化处理,弄了个焚尸扬灰的下场。李特本来是个打仗的能手,而且又刚刚打开局面,事业正进入高潮时期,手下的兵力也很多,如果摆开来打,只怕不久罗尚就会人头落地。哪知这家伙居然因为兵多而失败,居然放松对一个跟他PK了几个月的死对头的警惕,最后让已到苟延残喘、生命完全进入倒计时阶段的罗尚猛砍一刀,牺牲得很不服气。但不服气你也得牺牲,玩你死我活的游戏,玩完就完,不能从头再来。
老大一天之间突然给扁得渣都不剩,那些流民部队的信心也给打击得降到最低点,都怀疑红旗不能打下去了。
李流、李荡、李雄赶紧出来,收拾局面,把大家集中起来,退到赤祖。李流宣布接过李特的枪,当上大将军、大都督、益州牧,驻扎在东宫。李荡和李雄带兵守住北营。孙阜在李荡他们离开之后,向德阳发起总攻,结果生擒守将骞硕。德阳太守任臧退到涪陵,避开孙阜的锋芒。
罗尚拣了一次大便宜,短时间内取得两连胜,敌人的第一号头目也给打死得没商量,信心直线上升,又派督护何冲、常深带兵去攻击李流,其他像药绅之类的杂牌军也跟着起哄,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李流当然不会坐着等死,亲自跟李骧带兵与常深PK,叫李荡、李雄去对付药绅。这么一来,李家的人手就有点短缺起来,没谁去抵挡何冲。那个何冲一路无话,就直接向北营进攻。李家北大营的守将是氐族部队首长符成和隗伯。这两个家伙跟李氏虽是同一民族的人,但因为不姓李,没有受到重用,对李家的用人制度很不爽,觉得再跟下去,除了为他们卖命之外,没有别的搞头,而且现在政府军的攻势越来越强悍,正是弃暗投明、重新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两人这么一想,不等何冲发起攻击,就先举起白旗,大声宣告:偶们是爱好和平的!
两人以为自己这么一宣布,这投降就大功告成,而且历史经验告诉他们,两军对垒的时候,最容易的事就是向敌人投降。哪知,他们这一次投降却不那么容易。因为,他们只记得他们现在是这座军营里的第一把手,却忘记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荡的老妈。
他们只以为李荡的老爸强悍,却忽略了这位新任寡妇也是个厉害角色。在两个人满脸堆笑地举着白旗的时候,李荡的老妈罗女士,果断地武装起来,穿上军装,高呼“誓死保卫北大营”,就带着身边的人杀了出来。隗伯一看,我靠!原来是这个老女人。举刀就砍,打伤了罗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