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凤回头笑咪咪看着安宁带来的两个小丫头。两个小丫头哭丧着脸,“姐姐们手下留情吧,我们也滚出去。”伏凤瞅瞅她二人单薄的小身板,怯怯的神情,摇头叹道“可怜见的,我也不忍心了。”由着她二人笨拙的滚了出去。r
先前的两人滚得甚是顺溜,这二人却是滚得歪歪斜斜的,招来一片笑声。r
伏凤拎过张镜,笑咪咪把她下颏复原,“唐三夫人,时候不早了,您请回吧。”不由分说,把她提起来,扔了出去。r
伏凤手下甚是有准头,张镜落脚之处,垫在她身下的是两个胖婆子。两个胖婆子遭了罪,张镜却是身上没伤。r
张镜耳边只听得四周围闲汉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时羞愤难忍,竟气得昏了过去。她带来的几名婆子丫头,一个个捂着屁股站起来,强忍着疼痛叫来了马车,灰溜溜走了。r
安宁强自镇静,“这是平北侯府待客的礼数么？”r
伏凤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丫这是做客的礼数么？却也懒得多理她,只笑道“我家夫人吩咐了,看在张十三姑娘的份上,武太太您请自己走出去吧。”r
安宁稳定心神,慢慢走出大门,马车也不坐了,丫头也不管了,傻了一样,一直向前走。r
还是那两个小丫头,滚出侯府后仓皇寻了个僻静地方哭了会儿,哭完便急急的寻到安宁,叫来马车,匆匆回武家去了。r
这件事甚是轰动。倾刻间,竟已传得尽人皆知,竟已传入宫中。r
两仪殿中。户部尚书吴仲康匆匆趋出,看着急急应召而来的张并,心中得意的笑。皇帝知道了,正怒着呢,有你小子好受的。r
吴仲康,正是阁臣热门人选。近日却有传闻,他可能被孟赉挤掉。r
张并面对发怒的皇帝,神色惨然,沉声道“臣历经大小五十余战,身上的伤,不下二三十处。”r
皇帝本是听了禀报有些恼火的,再不济也是长辈,这般无礼,此风不可长!听了张并这话又心生怜悯,温言抚慰道“卿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朕心里有数。”r
张并恭谨谢过,又道“臣身上最早的一处伤,是被恶犬所咬。”并不是所有的伤,都来自战场。r
“便是被唐三夫人放出她养的藏獒所咬,”见皇帝露出惊疑之色,张并又轻轻补充,“那年,臣五岁。”r
在张镜看来,出身不明的张并是她三哥的耻辱,是魏国公府的耻辱,她看着小小的张并不顺眼,竟放出恶犬,“咬他!”r
张并被恶犬追出府门,追至绝境,他那时只学过些皮毛功夫,小小孩童,竟也对着恶犬一招一式使了出来。正好被路过的华山老叟救下,细摸他的骨骼,慈眉善目的华山老叟笑咪咪,咪咪笑,奇才呀奇才,忙不迭的收为徒弟,唯恐被别人抢走。r
“若不是有恩师,臣早已……”张并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一滴滴掉在青石砖地上。r
男儿有泪不轻弹呢。皇帝从未见过张并如此失态,也微觉心酸,好言劝解一番。原本想怪罪的心,早已抛到九宵云外。r
“内子一向温柔良善,从不与人争竞,她正怀着身孕,今日,不知是被逼到何等境地……”张并又哽咽了。皇帝又心酸了。想想一个怀着身孕的书香门弟女孩,若不是被逼急了,哪至于这样。r
皇帝最后不只没怪罪平北侯府,还放了平北侯府半天假,“尊夫人怕是受了惊,卿还是回府看看吧。”r
悠然见了张并,先是说“我没事。”接着说“我恨死她了!便是她,差点杀了我娘!t我恨不得……”r
张并把妻子抱在怀里,抱了半天,才闷闷的说“我也差点死在她手里。”r
悠然知道原委后心疼得要死,红了眼圈道“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忍心!”又忿忿道“你爹呢？这样他都不管？”r
“他一个月才见我一回,等他见到我的时候,伤已经快好了。”张并声音平平无波。r
“乖,你别管了,安心养胎。”张并把妻子交给岳母,又出门办公事去了。r
张镜当晚在晋国公府很是闹了一通,“你们不管,丢的是唐家的脸!”晋国公府也无人理她。好好的,你跑到人家去要写休书,不被扔出来才怪。r
张镜又派人去魏国公府告诉。来人根本没见到国公夫人和魏国公。世子夫人林氏,和四夫人武氏,冷冰冰告诉来人,“知道了,让姑奶奶好生养着吧。”r
这事,下午晌已有人报了皇上。皇上不只没怪罪平北侯,还温言抚慰一番。这当儿,谁傻了,才会去帮张镜。r
再说,这小姑子,从小除了惹麻烦还是惹麻烦,就没消停过。她吃了瘪,哪怕是在平北侯府吃了瘪,也是活该。r
张镜哀叹着过了一夜,打算次日天亮便上魏国公府寻爹娘给做主。谁知次日,她已是出不了门。r
顺天府尹亲自过府拜望晋国公。r
“下官无礼了。尊府三夫人,草菅人命,多回私杀奴婢。现有十一名苦主同时至衙门告状。兹事体大,说不得,要请贵府三夫人随下官回去。”顺天府尹言语恭敬客气,态度坚定不移：要带人回衙门。r
晋国公汗都下来了。女眷被带至公堂,抛头露面,这,这是多大的侮辱!r
这事一出来,整个晋国公府,都不用出门见人了。r
晋国公再三跟顺天府尹求情,卖交情,都没用,实在商量不通,只好命人去了魏国公府报信。你家闺女惹了事,你家来善后。r
这回,林氏和武氏都不敢瞒着魏国公和国公夫人了,这事太大,瞒不住,她们也担不起这责任。r
年迈的魏国公,闻讯颤抖着双手,问道“真是十一名苦主？”待得到确定答复后,颓然坐倒,怔怔落下泪来。r
自己这女儿自小脾气暴躁,动辄对下人挥鞭子,毒打,以至于放恶犬咬人,自己都是知道的,也管教过,却收效甚微。不想终有一日,她会因此送命。r
“送命？”武氏不相信,私杀奴婢不过是流一年,便是杀了多了些,十一个,都是签了死契的奴婢,哪至于要人偿命？r
“唐家,怎会放她上公堂？”魏国公颤颤微微,苦笑道。r
“唐家敢……”武氏和林氏同时惊叫。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惊惧。魏国公这话不错,哪个名门旺族能容忍族中嫡子嫡妻被带上公堂受辱,自是宗族中先行了断了她。r
律法,赋予宗族生杀予夺大权。只要宗族不做过分事,官府是不干涉的。r
“舍出我这张老脸,也不知能不能救回这丫头的性命!”魏国公仰天长叹。r
林氏和武氏都不敢抬头看。魏国公的背影,实在太苍凉,太凄凉。r
良久,魏国公站起身,原本伟岸的身躯变得佝偻起来,“走吧。”行或不行,总要试一试。亲生的孩子,不能看着她死。r
桐玉宫中。宁妃娇媚的跟皇帝说她读了新书,《世说》,皇帝闻言大觉惊奇,“爱妃也读书了？”还是世说,新鲜啊新鲜。从前一直当她是个花瓶,从此往后倒要刮目相看了。r
宁妃得意的说道“是,臣妾真的读书了。皇上,有个叫贾充的人,功劳很大是不是？”r
皇帝乐呵呵点头。行,她连贾充都知道了。r
宁妃见皇帝点头,越发得了意,“当时的皇帝,特许他设左右夫人,是不是？”r
皇帝还是点头,不错,是有这回事。贾充一开始娶了李婉,夫妻感情很好,后来李婉的父亲李丰被杀,贾充立即跟李婉离婚,李婉徙边,贾充另娶郭槐。后来李婉遇赦回京,晋武帝许贾充设左右夫人。r
宁妃见皇帝一直点头,说顺了嘴,“皇上,咱们天朝也有功劳大的人,也该设左右夫人!”r
待听到宁妃说平北侯功劳盖世,应设左右两夫人,不分大小先后,皇帝笑了个前仰后合。这个宁妃,前阵子还为弹劾的事愁得要死,这刚太平了没几天,又打起主意要嫁族妹了!r
真是执着呀。皇帝都有点佩服了。r
见皇帝没反对,还笑呵呵的。宁妃也笑了：父亲说若族妹不能嫁到平北侯府,进宫也是好的。皇帝并不沉迷女色,宫中只有十几位妃嫔,何苦再多一个对手？再说自己宫中有英敏公主,皇上定会时时过来,又何须族妹帮着邀宠？还是把她另外嫁了吧。r
皇帝见宁妃笑,更乐。于是,宁妃以为自己这计策,已是板上订钉,没跑了。r
皇帝出了桐玉宫还在乐,自己眼光真好,当初怎么就看上她了呢。长得好看？性子单纯？皇帝自嘲的笑了笑,回到两仪殿,埋头批奏折去了。r
“这样才好,”皇宫深处,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说道“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样能令宁妃和平北侯府结怨。先前那主意不好,梁子结大了。”r
“是,”一个嬷嬷模样的中年女子恭敬应道“如此这般,五皇子不日就会就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