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悠然正跟黄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看黄馨喜滋滋做着一个小孩儿肚兜,忽听得丫头来报“四爷家的大少夫人,和她娘家弟妹凑巧路过,来看望夫人。”r
悠然呆了一呆。四爷家的大少夫人,那便是张惟恕的妻子小武氏了,她的娘家弟妹,不就是张甜心的小姑子安宁么。r
小武氏跟张惟恕一样,忠厚老实；她的娘家弟弟,听说很是古板,那倒是正好,跟安宁小姐,正是天生一对。r
张钊和张惟恕一向待张并亲厚,小武氏来看自己,不稀奇,安宁小姐却是不大看得起自己的,来此做甚？悠然嘱咐黄馨“娘先自己坐会儿,我去去就来。”随后带着莫陶绿漪,到了会客厅。r
厅内坐着三名贵妇。二十三四岁左右年纪、面容敦厚、略显丰满的女子,是小武氏,她绾着朝月髻,髻上插只普普通通的金钗,草果绿色织锦缎长袄,素色长裙,打扮得中规中矩,毫无出色之处。r
小武氏身旁坐着位十八九岁的少妇,规整的圆髻,藏青褙子。竟还是藏青褙子,悠然想起初见安宁小姐时的情形,佩服得要死。试问哪个青春年少的大姑娘小媳妇,肯这么十年如一日的穿同色同款式的衣服!r
在这二人上首,还坐着一位贵妇。三十多岁年纪,大红宫花缎薄棉袄,满绣折枝牡丹花卉,下着宽幅墨绿长裙,头上挽着飞仙髻,髻上插一支五彩琉璃发钗,流光溢彩,十分美观。五官不算秀美,眉飞入髻,眼神凌厉非常。r
也不预约,就这么上门了,还带上小姑子,还带上不认识的陌生人,小武氏这是怎么了？她平时不是这么不着调的人啊。悠然纳着闷,打量小武氏。只见她强笑着起身见礼,笑得十分勉强,笑得简直是,皮笑肉不笑。r
从前见面,小武氏称呼悠然是“五妹妹”,或跟着张惟恕、张甜心一起叫“阿悠”,悠然婚后也叫过“嫂嫂”,今日,她的称呼则是“夫人”。r
“夫人,我来得冒昧,请您不要见怪。”小武氏一脸奇怪的笑容,说道。r
悠然何等机灵,原本是叫过小武氏“姐姐”,或称呼她闺名“阿璇”,这时也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叫起“八少夫人”,张惟恕在魏国公府,排行第八。r
小武氏一脸“我是被迫的”“阿悠别怪我”,那定是来者不善了。也不知上首这中年贵妇,是何来路。r
中年贵妇和安宁都端坐着不动,悠然也不去招呼。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其实用不着按礼数招待。她们并不是按礼数来的。r
要讲礼,大家都讲礼；单我一个人讲,有何意义。礼,本来就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r
小武氏跟悠然叙了寒温后,硬着头皮介绍中年贵妇,“是晋国公府三夫人,我的姑母……”r
话音未落,中年贵妇已是冷冷开口,“是你的姑母,不是她的姑母？”r
小武氏低首敛衽,做认错状,却是一个字不出口。她是被国公夫人和婆婆武氏逼着出门的,还不知道回了家,公公和相公会怎么发脾气。r
太婆婆和婆婆的话她不敢不听,但多余的话,她是一句也不说。r
悠然轻笑,“原来是唐三夫人,失敬,失敬。”r
魏国公府大小姐张镜,嫁给晋国公府老三唐大损,便是这位了。看着确实是厉害人物,毒打黄馨几乎致死的,就是她。r
一直想看看这位魏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是什么样一副尊容,可惜她丁忧回乡,这三年来都不在京城。如今,总算见着了。r
竟敢用这般轻慢的样子对待姑母？!张镜咪起眼睛,细细打量起面前这出身不高的侯夫人。见她只着秋香色蜀锦长棉袄,月白长裙,笑吟吟站在那里,清新美丽如一朵带露的荷花。r
“称呼姑母为外人,是你孟家的家教么？”张镜挑起眉毛,厉声喝问。r
“我孟家的家教,是不乱认亲戚。”悠然怀孕后本来就想发脾气,却是对谁发都舍不得。这会子心头怒气更是一阵阵窜上来,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r
张镜听悠然这话竟是指责她乱认亲戚,不由怒道,“你不懂道理,难不成你男人也不懂道理？没告诉你他有亲姑母？”r
安宁已是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笑嘻嘻道“孟五姑娘,你还不快叫姑母？这是你家侯爷嫡亲的姑母。”r
小武氏在旁歉意看着悠然,只是不说话。r
悠然对莫陶使个眼色,莫陶会意,出门吩咐小丫头“唤莫利、伏凤过来!”只听一个生机勃勃的声音,“我在呢。”却是黑红脸庞、干净俏丽的伏凤,就在侧厢侯着,听到莫陶的话就带手下数名少女亲兵走了过来。r
伏凤跃跃欲试,“今儿终于用得上我们了吧？”亲兵可不是当摆设的呀。r
莫陶乐道“今儿让你大显身手!”什么东西,也敢到平北侯府来撒野,就该一个一个扔出大门!r
伏凤等人随着莫陶悄悄进入会客厅时,悠然已慢慢坐至主位上,好整以暇的笑道“要认亲不难,待我家侯爷回府,他要我认谁,我便认谁。”r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你说你是姑母,不算!我男人承认你,你才算!r
张镜拍案怒道“你!你!你不敬尊长!”r
悠然笑吟吟接上“我娘家的尊长,个个自重,个个受我尊敬；我夫家嘛,没有尊长。”我嫁了个自立门户的男人,哪里来的尊长。r
张镜气得身子发抖,“反了!反了!”忽然福至心灵,伸手指着悠然骂道“你目无尊长!便该被张家休弃!”命人“拿笔墨来,我这便写休书给她!”r
一时张镜兴奋莫名。这当儿便休了孟悠然出门,给婉儿腾地方!r
安宁两眼发光,跟着凑趣儿道“快!笔墨伺候!”真热闹哎,今儿没白来!这场热闹,看得过瘾!r
小武氏真想一头撞死。帮着张镜,那是不行的,明知道张镜是在胡闹；帮着悠然,她也没那个胆子,只好缩在一边,一言不发。r
却是瞅着安宁发狠：有你什么事儿啊,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回头定要跟弟弟说,他这媳妇儿,轻易甭让她出门!r
见平北侯府的下人一个个跟没听见似的,站着纹丝不动,张镜气得大骂“眼里没主子的东西,回头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目光所及之处,觉得有一个丫头很是眼熟,指着她喝道“你,出来!是不是魏国公府来的？”r
她指着的人正是绿漪。绿漪出列,战战兢兢道“是!”r
张镜大为得意,“魏国公府的丫头,敢不听我的话？去,拿笔墨来!”r
绿漪正想说“是”,却抬头见悠然意态闲适坐在玫瑰椅上,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绿漪心头一紧,思忖再三,硬着头皮回道“唐三夫人,您是客!客随主便。”r
张镜一再受挫,竟连个丫头都敢不听自己的话了!她恼羞成怒,命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掌这臭丫头的嘴!”r
张镜带的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嬷嬷,四个力大无比的丫头,闻言答应一声,气势汹汹就要上来动手,只把绿漪吓得花容失色。这位大小姐,她手下可不只一条两条人命!r
悠然轻脆的击掌两下,叱道“动手!”伏凤等人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三下两下把张镜带来的嬷嬷和丫头们打倒,踏在脚下。r
伏凤最是大胆,见张镜伸手指着自己骂,也不等悠然吩咐,直接一拳头打断她下颏,张镜再也骂不出来。r
安宁已吓得变了脸色。这孟悠然,也太大胆了,尊长的话不听便罢了,居然还敢打人!r
悠然笑问小武氏,“阿璇,哪些人是你带来的？”小武氏面带歉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两名侍女,“只有这两个。”r
悠然点头,示意小武氏自己明白了。随即笑吟吟吩咐伏凤,“除了八少夫人,和她两位侍女,其余人等,全部给我扔出去!”r
伏凤大眼睛中绽放出惊喜,大声应道“是!”乐呵呵带着人,执行命令去了。r
“一个,两个,三个……”平北侯前聚集一帮闲人,有人很好兴致的数着数。r
只见先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肥婆子,被扔出大门,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接着又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胖丫头,被扔了出来,同样是脸朝下,狗啃泥。r
接下来的两个丫头很是不服气,始终骂骂咧咧的,伏凤一行人发了狠,猛揣一脚,直把这两个丫头揣到府门对面的大槐树上,狠狠撞了一回,才弹到地上,这两人摔到地上时,直接昏了过去。r
剩下的婆子丫头识时务,殷勤点头哈腰陪笑道“姑娘们娇贵,别累着姑娘们!小的自己滚出去。”竟真的一个挨一个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