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仙侠 > 水乡尖兵全文阅读 > 第1卷 三十六 少年蒙难

第1卷 三十六 少年蒙难


  李文宜获悉周雷得了大病,马上赶来看望他。周雷昏睡在铺上,突然喊道:“赶快阻止敌人炮艇前进,扔葡萄弹!”李文宜急切地喊道:“周雷,周雷!”周雷不应,仍在睡梦中。李文宜走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叫道:“不得了,发炕重的,简直像个炭炉,……周雷,周雷,你醒醒!”周雷动了动身子,怨道:“你绑住我的身子,我动都动不了。”李文宜笑道:“周雷,你醒了。”周雷发现李文宜在他身边,便高兴地说:“李姐,你怎么来呢?”“听说你得了大病,我随即赶得来望你。”李文宜给周雷掖了掖被单,说:“你怎么得了这么重的感冒?”周雷说:“我游河的。”

  李文宜吃惊地说:“大冷天里,你怎么能游河呢?”“瘌周瑾的汽艇开过来对准我们往殷家庄撤的人打炮,形势相当危急,我冒险单人留下来,等汽艇上来,我趁其不备,往那汽艇上接连扔下三颗葡萄弹,随后就撤退,往殷家庄北头溜过来,可是南边桥上的桥板被人掀掉,敌人打过来的子弹密集,我无法过河,只好游河过来。”周雷回答道。

  李文宜拿出衣袋里的手帕,给他揩了揩嘴,然后放在他的被角里,安慰地说:“你到后方医院把病看好,千千万万不能翻场。”

  高周乡的匪徒活动十分猖獗,触角伸到殷家庄南部,甚至顔吕庄一带。殷家庄的地痞殷业根报告潘金山:“杨开统是中共苏皖挺进边区情报站站长,经常到我们这一带搜集情报。”潘金山睁着眼问:“你知道他的行动踪迹吗?”殷业根扯开嗓子说:“日里单身一个人,有时还带个人到东浒头;到了夜晚经颜家庄到校家庄、宁乡搜集情报,我看了他好几天都是这样的。”

  潘金山将这消息转告匪区长周瑾,周瑾派兵化装成老百姓样子,偕同潘金山的匪自卫队埋伏在麦田田里,等杨开统一出现,立即捕捉。可是杨开统在王官庄搜集好情报,还没出庄,天就黑了。路过东浒头,盛秋收让他明日返回宁乡。次日,杨开统行程是从黄儿沟到薛家庄,再经乌里庄奔宁乡。潘金山一伙白白地守了一天一夜的麦田窝,气得直骂道:“头妈的,殷业根这家伙的情报弄得不准。”

  匪徒们来到周家泽,潘金山找到朱秀福,嚷道:“快叫人弄点好吃的,犒劳国军和我的弟兄们,他们一天一夜没吃多少东西。”朱秀福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叫钱茂国喊五六个人忙饭。潘队副,你坐下来吃支烟。”

  江都独立团两名侦察员到周家泽庄上侦察敌情,由于连日跋涉,十分疲劳,伏在季朝发杂货店的柜台上作短暂休息。特务钱茂洪的妹子钱如女到店里打酱油,发现两个生人裤袋里有硬家伙,便回来报告哥哥:“季朝发的杂货店来了两个外地人伏在柜台上睡觉。”钱茂洪判断说:“这两个生人弄得不好就是新四军的探子。不管怎么说,我出去赶紧把李方莲、潘金国他们几个人找得来,尽快地把两个家伙扑起来。”

  钱茂洪出了家门,看见一条船行到钱六沟,兴奋地喊道:“潘金成,你们来了五六个人,正好我要找人。……季朝发的杂货店来了两个新四军探子。”潘金龙浑身像注了兴奋剂地说:“让我上去抓他们两个虫。”钱茂洪阻止道:“不行,万一那两个探子有武功,你不要吃了大亏吗?让我家妹子再去打探一下。”

  钱如女这个不守本分的姑娘竟然假装买东西,再次来到杂货店。随即回来报告:“哥哥呀,那两个人还伏在柜台上,可是那个年轻的小伙头看来要醒。”钱茂洪嚎叫道:“潘金龙,你赶快带他们去,一定要将那两个探子扑住了。”潘金龙、潘金成、戴吉圣、徐念文、骆朋祥、徐同德、陈斯铎等七个匪徒直朝杂货店溜过去。

  潘金龙身子贴在店门口墙上,察看店里边动静。年轻的侦察员弯腰系鞋带子,潘金龙猛地上去按住他的身子,匪徒们全冲了进去,很快地将二人捆绑起来。徐念文抽出二人身上的短枪,冷笑道:“好家伙,果然是新四军的探子,带走!”年轻的侦察员气恼地看了那个四十岁的人,说道:“你老要歇息,这一来,我们完不成任务了。”潘金龙上去推了年轻的侦察员一把,嬉笑道:“要是让你们完成了任务,我们的脑袋瓜岂不要搬了家吗?老实点,跟我们走!”年轻的侦察员侧着身,猛地踢了潘金龙一脚,潘金龙冷不防被踢了一脚,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匪徒们抓住年轻的侦察员死命地按住他的头,潘金龙爬了起来,对准年轻的侦察员接连捶了七八个拳头。潘金成一把拉住潘金龙,说道:“好了好了,兄弟出了气,算事吧。”潘金龙说:“把这两个探子押到沈埨去。”钱茂洪走过来说道:“沈埨离我们这里太远,不如先送到陈家堡。”匪徒们便将两名江都团侦察员押上船,到了河对岸北八十亩上岸,抄直路往陈家堡方向去了。后来这两个革命者被弄到高邮县汤家庄的荒田里杀害了。

  正午时辰,微风轻拂,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周家泽庄南边,田野里的麦子长了有一尺多高,同时还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菜花香。蔡家堡来了两个少年,他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到四亩塘东边,见到好多斑斓的蝴蝶在飘舞着,仪态万方,不禁给迷住了。小孩子伸手想捕捉一只蝴蝶,可是蝴蝶不是飘向远处,就是高高的飘起。他们来到潘天成的顶头草舍,看到一只蜜蜂钻到墙缝里,用硬棒掏墙洞,掏出蜜放在嘴里,甜蜜蜜的。

  他们不知道性命交关的厄运已经降临到他们身上,匪自卫队员徐同德两个贼眼一直盯住两个少年。他向李方莲报告:“庄南头来了两个新四军的小探子。”李方莲随即喊来潘金龙、戴吉圣、李方桃三个人躲在高存德的理发店墙北边,两个少年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仍然走走停停。当他们走到桥北头,戴吉圣一把抓住大孩子,而李方桃则抓住小孩子。两个孩子拼命嚷道:“你们为什么要绑我们?”李方莲恶狠狠地叫道:“把这两个新四军小探子的嘴塞起来!”小孩子大喊道:“我们不是探子!”但他的嘴被脏抹布给塞了起来。大孩子哑着嗓子说:“我们真的不是探子!”潘金龙将理发店里的洗头毛巾拿过来又将他的嘴也堵上了。

  两个少年被反扭住两个膀子走,经季上玖家门口巷子往东走,径自向家庙推了去。

  两个少年吓坏了,眼泪直流。小孩子塞在嘴里的脏抹布拿了出来,咳嗽不已。李方莲瞪着凶眼嚎叫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新四军的探子?”小孩子说:“我不是的。”“那你们到周家泽是做什么的?”小孩子说:“我们是到周家泽做亲戚的。”李方莲进一步审问道:“你们两个到哪个人家做亲戚?说!”小孩子一时慌了,竟然说不出亲戚的名字。戴吉圣说:“问那个大的。”大孩子嘴里的毛巾拖了出来,急着辩解道:“我们不是新四军的探子,是徐金余家里的亲戚。”“徐金余是你家什么亲戚?”“是我们弟兄两个的婆爷爷。”李方莲说:“那么我问你,他的家住在周家泽庄子哪里?”大孩子看了眼前这房子有好多菩萨塑像,便说道:“他家就在这庙里的西边。”李方莲冷笑道:“这两个小孩说的话不投,分明是新四军的探子,打!”

  两个少年被绑在柱子上,戴吉圣用棍子抽打大孩子,李方桃则抽打小孩子,两个孩子不住地哭叫。潘金龙说:“你们只要承认是新四军探子,他们就不打了。”李方莲喝道:“不说,再打!”两个坏蛋又在卖命地抽打。两个少年发出撕心裂地的叫喊:“我说,我说!”李方莲冷笑道:“好,停下来,你们哪个先说?”大孩子说:“我们是蔡家堡的,爸爸叫徐年广,妈妈叫徐秧红,我们到周家泽徐金余家里做亲戚的。”李方莲摆着头说:“徐金余家里不曾有个丫头叫秧红,还有他家里并不曾做事,分明是在谈谎。……打!非要等你们说出真话来,我们才不打。”戴吉圣挥起棍子打得更重了。

  小孩子忍耐不住,叫道:“我说,我说!”李方桃停下手里的棍子,说:“你招了,我就不打。……你不招,我还打的。”小孩子哭着说:“我,……”李方莲跑上来,说:“你只要说你是新四军探子,我就叫他不打你。你说,你是不是新四军探子?”小孩子忍痛不住,只得说:“我是新四军探子。”戴吉圣叫道:“这个大的还不曾招的。”李方莲咬着牙说:“继续打!一直打到他招为止。”大孩子被抽打了十几下,最后也只得屈打成招。

  李方莲走出家庙,将庄上抓了两个小探子的消息报告潘金山。潘金山哈哈笑道:“好好,你们抓住了新四军的小探子,让我到家庙里去望望,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潘金山跟在李方莲来到家庙,望了望两个少年,冷漠地说:“这两个小探子我就不往沈埨送了,你们赶快动手处理吧。”潘金山这个家伙不想担个参与杀害少年的名声,丢下这句话,径自往北头的朱秀福家里走去。

  李方桃愣着神问李方莲:“怎样处理?用刀戳,还是用枪打?”两个少年一听要杀自己,便惊恐地大声哭叫。李方莲丧心病狂地说:“用绳子勒!”戴吉圣、李方桃两个家伙,两眼闪着凶光,操起地下的绳子往少年的颈项一绕,便死命地勒,两个少年先是双脚蹬地,一眨眼的功夫就咽了气。

  潘金龙晃了晃身子,说:“李队长,这两个小探子的尸体弄到哪里去?”李方莲轻描淡写地说:“这两个细鬼的尸体抬到河东,往坟地里一撂,不就算事了吗?”

  李方莲为了混淆视听,喊徐念文、张重芳、李二拐、徐同德、陈斯铎、骆朋祥四五个人由潘金龙带路,把两个少年尸体扔在河东坟地里。季时许见到这个情景,情不自禁地感到悲凉:“又不晓得哪家的孩子遭了殃。”他跑到普济庙前面的打谷场,再次唏嘘道:“这年头,稍不注意,一个人的性命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玩掉了。唉,活现活跳的两个孩子的命就在我们周家泽把命丢掉了!”徐金余惊骇地说:“你够晓得这两个孩子是哪个庄上来的?”“我问小金龙的,他说是从蔡家堡来的。”徐金余慌了,哆哆嗦嗦地说:“够得是我家徐年广的大斗、小斗两个孩子?”季时许建议道:“你撑个船到河东望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徐金余随即回家喊大儿子宝才、二儿子宝珍,说:“今日还乡团杀了两个孩子,据时许说是从蔡家堡来的。我想够得是大斗、小斗他们弟兄两个。”徐宝才说:“那两个孩子的尸体撂到哪里?”徐金余说:“时许说在河东坟地里。”父子三人撑起小船到了河东,上去一望,果然是大斗、小斗两个孩子。

  两个少年的尸体弄到船上,停在庄前小夹沟里。徐宝珍随即跑到蔡家堡报信。

  徐金余悲愤地说:“两个孩子是我家徐年广的大斗、小斗弟兄两个,他们哪是新四军的探子?还乡团坏极了,滥杀无辜。我问了朱秀福,他说他不晓得,潘金山才说得好的,两个少年进庄跑路没个跑相,停停望望,望望停停,说话更是漏洞百出,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不能怪他手下的弟兄们。放他的狗屁的!唉,这年头哪有个公理?公理全在他们拿枪的人那里。”

  季朝金、纪如玉两人听说还乡团在庄上杀害了两个少年,便特地跑上庄探望。他们看到两个少年身上的衣裳被打烂了,颈项里还勒着绳子,竟不住流出伤心的眼泪。纪如玉说:“人们只要一望,就晓得这两个少年是屈打成招。说起来,我和朝金两个,前年在陈家堡差点也像这两个孩子一样被杀掉。”季上玖说:“国民党还乡团,还有老军尽干伤天害理的事,草菅人命啊!”

  季上扬说:“如玉啊,你好在说出周为田,周为田他也来得及时,你和朝金两个人才有了命!”季朝金点着头说“是的”,便陷入了两年前一幕令他心有余悸的那个场景——

  一九四五年秋收季节,季朝金十六岁,纪如玉十三岁。他们两家都种了曹家舍周友根的田,稻子收上来了,叫他们两个少年到曹家舍喊周友根前来割分收。两个少年跑路嫌晒人,便摘下藕叶子戴在头上。纪如玉笑着说:“这藕叶子戴在头上,比凉帽还要好。”季朝金说:“当然好啊,既凉快又不捂人,还又不花钱。”两个少年拍着巴掌欢快地往陈家堡跑去。

  匪兵周士履看到两个少年跑到跟前,招着手说:“别忙跑,跟我来一下。”他把两个少年领到陈堡乡公所,嚷道:“这两个人是新四军的探子。你们望望,他们头戴藕叶子,分明是在化装刺探我们的情报。”里面随即上来三四个人将两个少年绑了起来。

  纪如玉大叫道:“我们不是新四军探子,是到曹家舍喊人家来割分收的。”季朝金说:“我家和他家都种了曹家舍周友根的田,现在稻子收上来了,家里人叫我们两个到曹家舍,喊他家来把给他家的稻子弄回去。”

  周士履嚎叫道:“撒谎,看来不打,你们两个是不肯说实话的,打!”纪如玉大着胆子说:“我们两个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打杀我们两个,那你们这些人也不得顾身!”

  一个匪兵说:“哼,这个小的不简单的,眼睛骨碌碌的。说话口气也硬得很,弄个草包套在他头上,把他往河里一撂。”纪如玉叫道:“我在陈家堡有人。”匪兵周士履反背着两个膀子,昂着头上来问道:“那你说说,你在陈家堡有人,这个人是哪个?”纪如玉说:“他叫周为田,周为钊也认得我。”

  一个年纪稍微大的士兵说:“你们都停一停,我去喊一下周为田。如果情况确实是这小鬼说的,那就放了他们两个。”季朝金说:“如果我们两个说的是假话,你们杀了我们两个,绝无二话可讲。”

  过了一会,木匠周为田端着茶杯走进乡公所,看到两个少年,喊道:“如玉、朝金呀,你们两个到陈家堡有什么事的?”“稻子收上来了,我们两个到曹家舍喊你家去割分收的。”季朝金回答道。

  周为田喝了一口茶,说:“唉呀,他们都是我家里的孩子,你们赶快把绳子解下来,不能把我家这两个孩子弄吓了。”国民党士兵将季朝金、纪如玉二人放了下来。

  季上扬幽幽地说:“别说孩子,我们大人如有不慎,就被说成是共产党的坐探。就拿我来说吧,保长五六次要我出来当甲长,我担心当甲长要跟在保长后面完粮,遇到确实是穷人家,强行扒走人家的粮食,那是伤良心的,所以我不肯当甲长。哼,他们三个保长说我是想为共产党做事。我被逼得没办法,才当了这个讨人嫌的甲长。再过一段期间,我要想办法出去,不能蹲在家里种田。”

  季上玖摇着手说:“上扬老弟,你不能在这里说话,隔墙有耳,如果哪个把话传到保长耳朵里,你要招麻烦了。你要发怨言,还是蹲在家里说为好。走呀,上我家里去,喝杯茶,我有好茶叶。”季上扬抹着嘴,咳了一声,说:“好的,到你哥哥家里坐坐。”

  季上玖愤恨地说:“李方莲这些虫手段辣的,外面来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肯放过。你要防新四军像这样防相,外面来的人够你杀的啦。”季上扬“哼”的一声说道:“这两个孩子已经说上徐金余家里做亲戚,并且还说出自己的爸爸妈妈名字,李方莲他们这些虫竟然都不放过人家两个孩子。”“他们不晓得徐金余的丫头名叫秧红,小时候是喊五子喊出了名,大约上了男家叫上秧红这个名字的。”季上扬敲着桌子说:“李方莲、小金龙他们这些家伙荒唐到了极点!你们这几个家伙哪就没命跑出来问问徐金余家里的人啊?我看啊,他们这些坏家伙今后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坏事做得太绝了。”

  庄夹沟里忽然传来呼天抢地的女人嚎哭声:“怎不就死干净呢?我家两个儿子好好的跑到周家泽的,就被你们还乡团用绳子活活勒杀的,身上这么多的伤痕,显然是他们死之前遭受毒打的啊!”

  一个男人愤怒地斥责道:“还乡团这些虫简直就是畜生投的胎,我家两个儿子是到周家泽做亲戚的。就算他们两个真的是新四军探子,也要等把事情查实了,哪就说杀就杀呢?”

  徐金余跑上来说:“大斗、小斗到周家泽,我家一个人都不晓得。我就不相信,大斗、小斗他们弟兄两就不会得不说上周家泽是到我家做亲戚的。我们庄上有好几个虫,他们的良心被狗子吃掉了,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蔡家堡来了两个土公,他们将两个少年的尸体搭上了另一条船上。徐金余拉着两个少年的父亲徐年广说:“回去好好安葬两个孩子。你和秧红两个人不要过度伤心,千万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现在社会黑暗啊,有理到哪里去说呀!”

  沈埨据点下来一个班的匪军来到周家泽庄南四亩塘,李方莲随即召集李方桃、王加衡、潘金龙、徐同德、徐念文、李小牛、汤来宝、戴吉圣、张重芳、殷业根十个人走了上来。匪班长沈方亭说:“老李呀,听说周家泽蚂蝗湾老有共产党的人活动,那里的人一直没有完过粮给我们,今日我们一起去扫荡。”李方桃说:“蚂蝗湾的季朝谦最近频繁地跟随共产党活动,这回顺便活捉他。”匪徒们跃跃欲试。

  二十多个匪徒渡过南汊河,直向蚂蝗湾的北头扑过来,但迎接他们到来的是密集的枪声。胆小如鼠的敌人感觉自己力量薄弱,不敢再往南前进,急忙后撤。敌人退到南汊河望不到船,就站在河南左右张望,发现东边鱼儿沟口门上有一条大船,船上放着人力水车。沈方亭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手下八九个人奔了过来。

  此时,季美英正在河口码头上洗衣裳,李方莲跑上来喊道:“美英,上船放我们过河。”季美英内心百个不愿意,站起身说:“这船太大了,多难撑呀!”沈方亭蛮横地说:“小丫头,你不撑的话,我们就把你绑了带走。”季美英在敌人的淫威之下,只好拿篙子上船。

  杨小云、颜克淼二人率领的二十多个民兵,跟随李秋根、陈文辉、季朝达向东北方向追击过来,枪声越来越近。季美英慢慢地将辫子放到背后,下了一篙子却很快地浮出水面。她心里想:我把船撑慢一点,好让我们的人收拾你们这帮坏蛋。李方莲见她磨磨蹭蹭的,狂叫道:“上宣家的丫头,把船撑快点。”季美英把长辫子垂到胸口上,又慢慢地往背后放去。她在想道: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你想快点溜,我非要慢点撑。今日放你们这帮坏蛋溜掉,不知在哪一天你们还要到这里来为非作歹。

  沈方亭看到船就像蚂蚁一样向前爬,吼了起来:“妈的,你再不快点撑,老子一枪打死你!”季美英不甘示弱地说:“船上装了一部水车,又上来了二十几个人,船装得重,河底又深,篙子短捣不到河底,怎么快得起来啊?要快,你们自己动手撑。”

  “他妈的,嘴再凶,你当老子不敢打死你啊。”沈方亭声嘶力竭地吼道。“要快,你们自己撑好了。”季美英坚持说。

  民兵的枪声离南汊河更近了,快要逼近鱼儿沟。狡猾的沈方亭看出了季美英的意图,丧心病狂地开了枪,正直芳龄的季美英瘫倒在船后梢。李方莲叫道:“沈班长,我们就在这高边子上岸吧。”沈方亭骂骂咧咧地说:“一个细匹,叫她撑船,她硬是慢吞吞的,眼下我们只好上岸溜啊。”匪徒们将船拴在高边子河岸边,纷纷跳上岸,向东北方向溃逃。

  敌人直逃到棺材沟才站住脚,喘过气来。李方桃摇头摆尾地说:“今日打杀的这个丫头,十七岁,她是我们周家泽的妇会主任,跟在共产党后面做事。”沈方亭恶狠狠地说:“哼,我早就看出来她慢吞吞撑船,居心不良,想让共产党的人上来打我们。今日打死她活该!”

  保田大队一排长宋之发要到周家泽侦察敌情,一反常态,改从北边进庄,时间也改在上午。他撑了一条小船,悄悄地来到穆家垛西边不远的地方上岸,嘱咐年轻的警卫员:“童广秀,你看住船,我进庄了解敌情。”宋之发头戴斗笠,卷起裤脚,直朝庄跑去。要到庄后,他考虑如何渡过双潮河到河西进庄侦察。跑到河边,正好有一条船停靠在那里,跳上船就来到河西。

  宋之发来到庄后坝头爪,看到南边街道上有几个人正端着茶壶往南边跑;便往东边一拐,紧跑了几步,忽听到女人的嬉笑声,靠上去谛听,没听出什么名堂。又向南跑,听到十字街茶馆里传来一阵阵谈笑声,熙熙攘攘的。宋之发来到近前,沉着地察看了一下,发现东桥口有岗哨,便悄悄地来到唐生祥烧饼店,买了两个烧饼放到怀里。他没心坐下来吃喝,又往南摸过来。通过一番仔细侦察,宋之发觉得周家泽虽然不是敌人的据点,既没有碉堡,也没有暗道,但咽喉要道全被敌人把守,尤其是南面,简直如同虾桶一般,难怪有几次侦察员从南边进庄侦察都送了命。他想到这里,感到情况紧急,须得赶紧报告上级领导,便快速原路返回。

  宋之发来到庄北头的东河边,登上船发现篙子被人动过。他来不及细想,登上东岸大踏步地向穆家垛方向迈去。来到小沟头,只看到小船,却看不到自己的小警卫员,便上岸寻找。李福庆从小舍里出来,告诉他:“你船上的一个孩子被我们庄上的保丁揪到南边水田里弄杀了。”宋之发“啊”的一声,拿脚直往南溜过去,分明看到年轻的警卫员身子栽在水田烂泥里。宋之发悲愤地拖出他的身子,洗去身上的烂泥,托着他的身子来到河岸上。

  宋之发止住悲痛说:“老乡,你知道这个保丁他叫什么名字?”李福庆低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说是我说的。”宋之发拍着李福庆的肩膀说:“这你放心,我们是保护老百姓的,一定严守这个秘密的。”“他叫王加衡,是朱秀福手下的保丁。他是个单身汉,却搭上一个老姑娘,他弄到手的钱财全交给了那个老姑娘。”宋之发又问道:“这老姑娘住在哪个地方?”李福庆说:“眼下就住在王加衡的家里。这老姑娘名叫季兰女,一直不曾嫁人,就靠搭有钱的男人过日子。另外她贩毒也赚些钱。唉呀,说来还真叫人弄不懂,她的姐姐叫徐三,也跟她一样,三四年前得病死掉了。”“王加衡的家住在周家泽庄上哪个地方?”李福庆说:“要找他的家,好找啊,就在庄北头坝头爪东边,天井里有棵桃树。”

  晚上,宋之发和季上泽两人撑了一条船,来到周家泽北边的夹沟,悄悄地上了岸。他们迅速摸进王加衡家的院子里。宋之发猛地一脚踢开了大门,身子闪在一旁,大声喊道:“王加衡,你滚出来!”姘头季兰女尖着嗓子说:“王加衡他今日不曾回家过宿。”宋之发猛一拳头把房间的窗子打开,吼道:“人到底有没有回来?要不然,我就往里面扔手榴弹了!”屋里无人答应。宋之发拿出手榴弹举到了窗口,喊道:“我拉引信了。”烂女人吓得连声说道:“你别拉,你别拉呀,我叫他出去。”“那就叫他赶快把枪扔出来!”宋之发命令道。王加衡只好照办,乖乖地束手就擒。

  两个人押着王加衡上了船,很快地来到穆家垛的西边。宋之发喝道:“王加衡,上岸!”季上泽将王加衡推上了岸,宋之发一把揪起他的头发,骂道:“你这个恶贼,被你害死的孩子,今年十七岁,才参加革命两个月。他的名字叫童广秀,他家在官庄北头的郭家舍。你白天把他栽进水田烂泥里活活的捂死。晚上就叫你到他死的地方抵命。走!”

  反动保丁王加衡被推到那块水田边上。宋之发愤怒地说:“这里就是我的小警卫员童广秀被你王加衡害死的地方,跪下!”季上泽踢了王加衡的腿子,王加衡便双膝着地。宋之发喊道:“童广秀,年轻的孩子啊,我在为你报仇!”掏出短枪支在反动保丁的头上,“砰”的一声,王加衡的头上被打了一个洞,血汩汩地往外淌,身子歪倒在水田里。

  季上泽对王加衡的尸体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道:“恶贼,你终于落得个这么可耻的下场!”宋之发招了手,说:“现在,害人虫就是疯狂不得了,像尚家庄的匪保长申五才死命地剥削佃户,家里竟然还养了两个拿枪的狗腿子。”季上泽笑着说:“他再疯狂,也被我和张以平两个人打死在圩堤上,他那两个狗腿子做了他的陪葬者。”宋之发惊讶地说:“啊,你们两个人是哪天锄掉他的?”“就是昨日下午呀。”“哼,这家伙过着荒淫腐化的生活,赌博、嫖娼又吸毒,真是五毒俱全。我们早就想处死他这个害人虫了。”

  费桂根到费桂珍家里借只箩扒稻。费桂珍气愤地说:“我们庄上有好几个虫,就像个犯嫌的,专门祸害人。我听上扬说,前日王加衡在穆家垛西边水田里,把一个新四军的小勤务兵害杀了。他自己当天晚上,也被新四军打杀在那个地方。我不晓得,人家孩子就是到周家泽来打听,碍你个王加衡什么事呢?这叫现结现报。”

  费桂根摆着手说:“按共产党的说法,这是由他们的阶级本性所决定的。……唉,今天庄上死了一只虎。”费桂珍笑着说:“是哪只虎啊?”“苍蝇虎钱松魁。”“他怎死的?”“气杀的。”费桂珍惊讶地说:“他为的什么事气杀的?”费桂根坐到凳子上说:“钱松魁他在上海,到一家大店里买香烟的时候,他离婚的那个叫叶子的女匠听出他的喉咙,从藤椅上拗起身子,热情地招呼他到里面坐坐。他到了里面,受到了叶子的殷勤招待。叶子的男人回来,叶子说钱松魁是她家的表哥哥,要男人好好款待。当天晚上钱松魁睡的是正宗的牙床,有佣人,有丫鬟。钱松魁回来想到眼时的女匠对他不冷不热,女匠搭的许师傅拿了家里好多的钱不辞而别,他不吃不喝,就活活的气杀了。”费桂珍笑着说:“也不能怪女匠不好,钱松魁你一年到头在家里没几天,女匠在家里那就该派要做个活寡妇呢?”

  这真是:无辜少年遭毒手,有道妇人品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