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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胡同内静悄悄,巷子又深又长,隐约有灯火。一个破屋子前挂着两个旧纸灯笼,黄乎乎的一点儿光照在门外不远的摊子上,白气热腾腾地直冒,有股香气传来。r

玉慕卿玩得很尽兴,这会儿也倚在我腿上,直喊饿了。r

“公子,吃碗面吧?”摊主大约三四十岁,一脸老实敦厚样,“这儿有阳春面,牛肉面。”r

玉慕卿趴在他灶旁,往他擀面杖前瞄了一眼。这一眼瞄得甚为好奇,“你那白团子是什么?”r

“汤团。”摊主又朝我们三人看了眼,乐呵呵道,“汤团汤团,团团圆圆。”r

一直坐在摊旁的玉华,突然冒一句,“来三碗。”r

“好咧。”r

“再弄一碗牛肉面。”我忍不住说。r

“娘亲,我们只三个人为何要点四碗。”玉慕卿扭头望着我。r

“因为你父君不爱吃甜的,汤团也将能常个鲜,保不齐吃了两三个就该后悔了。老板待会儿牛肉加多点。”r

摊主乐爽快地应了,一小团湿面用手揪着,摆了许多个,再将它们挤压成圆片形状。他趁这功夫歇了会儿,将锅内煮沸的汤圆捞出来盛了一碗,让玉慕卿捧着。可这小家伙却仍抱着碗,站在他面前不走,瞪大眼睛望着。r

摊主笑呵呵的,用薄竹片状挑一团芝麻桂花馅放在压好糯米片上,双手边转边收口做成汤团。r

在他手下一个个光滑发亮的汤团蹦了出来,还留一个尖儿。r

玉慕卿吮了口汤,看得乐不可支。r

我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回坐到凳子上,望着玉华。r

他一张脸在黄乎乎的灯下,恍惚有种宁静平和之感,一股风吹来,热乎乎的白气眼睛朝他绕来,那一刻他就端坐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眼柔和极了,略有些湿润。r

我的心在那一刻也仿佛成了吸饱水的棉花团子。r

柔情四溢,沉甸甸胀鼓鼓的。r

“三殿那处最近张灯结彩,你可知为何?”r

“迎亲。”玉华轻声说,脸上浮现算得上是欢喜的微笑,“兆曌老头说是为了我娶亲而准备。”r

傻瓜。r

你又被人骗了。r

“他们都说当年是我把大量兵马引入仙鸣谷。南纳与凡人的那场浩劫我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所以我是不能嫁给你的。”r

玉华跃过桌子握住手,十指扣紧,“娘子的为人,我最明白。”r

“倘若真与我有关呢?”r

“我早已在千年前便给了答案。”他舒缓的笑容入一阵和风,将我的顾虑吹得一干二净。r

在那一刻,我险些以为他恢复了神智。r

但玉华却把从一旁端着碗跑来的玉慕卿截住,和孩儿抢那还未下锅的汤团,玉慕卿眉竖起,玉华脸上却浮现天真的笑。r

我望着他们爷儿俩,心里又涩又甜。r

玉华,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无论是悔婚亦或是私奔,我都不再顾忌。r

你就算真傻了,就算好不了也没关系。r

哪怕要我照顾你一生,我都愿意。r

“别闹你爹了。瞧把这张脸脏的。”我起身拭擦玉慕卿一张白粉脸,用力抹去他鼻尖的粉末儿,不料却弄了我一手。r

手上被汗沾湿了,竟黏黏一片。r

我一时哭笑不得。r

我蹭到摊位前,朝他桶内望了一眼,“能行个方便让我洗个手么?”r

“真不巧,提来的水都用完了。”摊主很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完往屋内一指,说院内有口井,那里头有水。r

这屋子像是废弃的。r

窗户上糊的纸有些掉了。我朝井走去,发现露天的院内还放着一个木盆,里面浸着碗具。旁边还卷着些席子,摆这些旧物。这摊主倒还到是会物尽其用。r

我洗了把手,准备离开。却发现一间单房内传出低低的哭声,是个女人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一两阵铃铛响。r

这个地方居然还能住人?r

我略微有些惊讶。r

等等……这个铃声略微有些熟悉。r

门没关紧。r

一团蜷在床上,抱腿缩在西侧的窗户下,月光洒在她的身上。r

蓬头垢面,身上也脏兮兮的,倒是手上露出的银镯子也是惹眼。r

“苗女?!”r

她浑身一颤,朝墙挤着,头偏向一旁,一双眼满是胆怯与恐惧,“别打我。别打我。”r

是以,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r

桃少说她被赶出了上界。我竟不知道他们南纳是这么一个赶法。r

她虽陷害我在先,但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她这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r

“你看清楚。”我握住她的手,放软声音,“我是小妹,皇小妹。”r

她眼珠子动了动,茫然了一阵。r

“从三殿分来的小妹,我们曾住在一起。你记得的对不对?”r

“三殿。”她脸上的表情顿时极度哀伤,眼神无焦点,“银魅……银魅……”r

我握住她的肩,她眼里顿时异常惊惶,拼命地挣扎,只有极度害怕的人才会这样。我将她搂入怀安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谁把你弄成这样的?”r

苗女两眼无神,嘴里呢喃着,他说只要我这么做,就会娶我的。r

我真的爱殿下。r

他让我偷书我便心甘情愿地偷,他要我学做香给小妹闻我便做。r

我都按着他的意思。r

为何要把我赶出上界。小妹……皇小妹,一定是你抢了我的银魅君,我要你不得好死,万蛊穿心。r

我吓得忙推开苗女。r

她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双眼没了生气,也不知道在看哪儿,脸甚为扭曲。r

“夫人您别和她计较。”那摊主许是想到井边打水,这会儿扔了空桶,一边道歉一边将苗女安抚好,替她盖上被褥,“这姑娘可怜,手脚都废了。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从上界下来的人里能有她这么惨的,我捡到她时,重伤又发烧。我小摊生意,赚不了多少钱。如今她的伤倒是养好了,脑子却烧坏了,常讲胡话,您别介意。”r

怎叫我能不介意。r

她只是有些认不大清人了,脑子并没烧坏,她记得清清楚楚,也说得明明白白。r

她做这么多是因为银魅。r

设计我的却也是银魅。r

这么说来,便想得通了。r

为什么当初迷迭香不是在苗女铜炉鼎里搜到的,而是在我衣柜里闻到的。r

为何我衣柜里每一见衣裳都有迷迭香的气味,因为衣柜里有一条帕子,而那条帕子是银魅当初在缘玠洞内递给我的。r

至于,为何只有衣裳不见他物,想必只能问他们俩了。r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摊前。r

一大一小正坐在桌旁。r

“娘亲,你总算回来了。”玉慕卿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汤团子都要冷了。”r

玉华捧着碗,一边暖手一边喂玉慕卿。见我来了,便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碰了碰。r

“父君,你偏心。”玉慕卿一张脸苦皱起来,“我这一口还没吃上。”r

“你这么大了自己动手。”r

“我活到今儿个到才突然晓得原来娘亲竟还没我来得岁数大,惆怅得紧。”玉慕卿甚为惆怅地抱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吹了吹气。r

我失笑。r

“别理他。”玉华眼里弯弯笑意。r

这一口汤团子还没来得及入口,滑糯软烫在勺子内滚了遭,我突然眉一抖,撑着桌子呻吟了声。r

一时无力,滑倒在地。r

胸口又疼了起来。r

一阵胜过一阵,仿若要我的心脏掐揉,切成一片片。r

“卿儿,你怎么了?”r

“娘亲!”r

我咬着唇,就这玉华的力撑着桌子努力起身,跃过他的身形,看到不远处的黑暗里慢慢走出了一个人。r

一双寒目望着我们竟将抱作一团的三人。r

他穿着罂粟花纹袍,脸色苍白,手执在胸处,像是忍受不住痛苦般,手指攥紧衣襟。r

于此同时,一股子钻心的痛竟也从我胸痛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