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不遂人愿。r
第二日醒来,我仍在这躯壳里。r
睁开眼便觉脸皮热热的,寻着胶黏在身上的视线回望,但见玉华眼波一转,像是千年的天雷碰上万年的地火,神情顿觉圆满了。r
诚然,目光灼灼又火热热的是他。r
犹如遭雷劈的是我。r
我埋头望着这具躯体觉得忒地愁人。r
玉华神色慵懒,像是刚醒来不久,一手支颐着脑袋,却腾出手将我搂入怀中,满心满意地欢喜。不仅自己暗自喜,还很体贴地捎带问了我一句:“昨日尚满意?睡得可好?”r
我不知他问的是入睡得满意,还是与他互动得满意。r
委实不好答了些。r
不过他显然也没想真要听我的回答。手摸着我的脸颊,游移到前襟处便停住了,在我凝眉思索之时,一拖一拉间已将我大半个身子置在他腰间,就这么放纵我压着他,眼一眯,很欢喜地看着我神情中的诧异,手臂环过来定在我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我的头,温情地捋着发。r
“卿儿你的脾气性子我是知道的,你犟我也犟。纵使我以前再对不住你,可你也用南纳数百条性命抵了去。”他叹了一口气,又愈发地将我搂紧,“我生生念你这么多年,既然你肯再回来,定也是想我的。千年来的罪我也一人为你受了,只要你不再离我而去,以往的事我也不追究。”r
他这句话来得好莫名,句句却是真情实意,情意满腔,连带着我不是卿言也被我哽在喉说不出口。玉华君若知道我占了他心头好的躯壳,指不定一掌把我劈出三界外不再六行之内。r
我生生敛眉,待他妻子将他这份情意给收下了。r
玉华手一抬,从一叠经卷中抽出了四海蛮荒图志,放在床褥上,在我面前展开。正疑惑着,岂料里面大有乾坤。他说卿儿,这是你最爱看的春宫图,我以前不大爱搭理这种事,不过这千年来我琢磨吃透了一些,觉得甚有意思,当下这页的一两招我们没试过,不如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试它一试?r
我将那春宫锦卷缩成了一团,抽塞入身下。r
他一怔,便轻轻笑了,说卿儿,你这是在害羞么?这可与你以往不太像。他倾身手在被褥里一捞,捉住了我的脚踝,一拉一扯,便翻身压住了我。r
艳若桃花,这张脸却也有神仙的脱俗。r
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香气熏得脸红了。r
一眼望去光滑亮泽的长发里透出漂亮的耳形,白皙诱人的脖颈,青丝顺着宽厚的肩膀滑了下来,我斜睨一眼往下望去,愈发觉得惊心动魄……他今日的前襟敞得委实开了些。r
“娘子这种想看又不敢看,想摸又不敢摸的表情,真可爱。”r
我愤愤然,谁想摸了!r
可话出口,却只能艰涩的发出一个啊字,声音竟比破铜锣还沙哑。r
当下便惊了。r
难不成这身子的主人竟是个哑巴?r
“莫怕,当初用嗓过了度,想必又被寒玉床给冻伤了。这几日调补一下便好了,来润润嗓子。”r
一枚冰冰凉凉的青色果子被他手捻着,抵在我的唇边。r
我皱眉,不明所以。r
“这是你以前爱吃的。尝尝看。”他把左鬓的青丝捋到了耳后,软下身子来,“还是说你想为夫这样……”r
他眼弯弯,把果子含入嘴。r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脸便近在咫尺,唇盖了上来。r
他莫不是要耍流氓!r
我瞪大眼,待要反抗,却已是迟了。男人的独特香气透过唇侵袭而来,青果子冷不丁地钻入了口腔,软滑的舌头追缠,搅着带来一阵酥麻感,令人背脊神经都仿若被电击。我哼了声手抵在他胸前便去推,却被他单手禁锢握于头顶,这是个不容抗拒的姿势。青果酸甜的汁在口腔里充斥开来,伴着淡淡的清香被他吸了个够。r
我微有些怔愣。r
他眸子微眯迷离着恢复了清明,离开了我,脑袋缩我肩头,喘息着,身子贴着我,胸口起伏波荡不平,像是极力在忍着什么。r
一只手也悄然搁在了我平坦的腹部,搂着我,静静的相拥。r
他不问我是否还记得,甚至也不问问这沉睡死了千年的娘子本尊怎么会突然醒来。r
只是像现在这般,默默地将我抱入怀,承载着我大半个身子。r
“我一直想着,等你想来就告诉你,可却迟迟开不了口。当初滑胎的,是个儿子。想必若长大了,定是聪明伶俐。”一股热气由着他的掌心来到了我的腹部,暖暖的……还有一种,落空的感觉,“当初这儿一定很痛。”他叹了口气,直视我的眼,神情里有着隐忍的痛楚,“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r
儿子?r
记得锦帕上的字,若是儿子便取名玉慕卿。r
我垂目,抚上了腹部,心里头腾升起一股复杂感,是一个母亲对那已逝小生命的哀恸与怜惜。r
很好的名字,只可惜叫这个名字的孩子却没能长大。r
虽然我只是暂时寄身在卿言躯壳里的魂儿,却能依稀的感到这具身体的悲伤。r
突然脸颊上被人飞快一啄,我微微有些恍神。玉华表情有着明显的轻松,他撑着我的肩膀,很认真地与我对视,“你等着,我给你看一样东西。”r
然后跑了。r
这个男人,上界地位最高的男人任凭自己衣衫不整,就这么奔出了寝宫。r
我微微有些失笑。r
看着眼前床榻、桌椅与一切的布置才发现,虽然古朴简洁得过了头,但镜奁、发梳、寒玉床……一切切,只要是女人用的东西都很周全精致,费了不少的功夫。r
待他回来后,玉容含笑一身长袍,衣袂翩跹,手朝袖口里一掏,便捧出了一只狐狸。r
我一惊。r
小畜生也是一惊。r
震惊过小家伙堪堪回了神,在玉华手中扭来扭去的,红毛泛着金光,可不就是我曾见过的狐儿么。r
初次在苗女手里接过它时就觉得此物生得是皮毛软滑油光泽亮,还有口叼镇灵符的本事,绝不是凡兽。r
果不其然,是玉华君出了声:“这千年都不见它化人形,所以我便抱它去仙界让他与兆曌修习,前几日它才随着兆曌回来。”r
原来不仅是灵兽,还是只得了仙气的仙兽。只不晓得仙阶几品。r
我诚心佩服,手探入它前肢,举托起,一眨也不眨地看。r
“他有些害羞。”玉华道。r
小狐狸犟着身子,小脑袋左扭又扭,梅花印的小爪还在我胸脯上踢了几踢。十分的强劲有力度。r
是只公的,有着一双温顺的眼睛。r
我委实看不出,它哪儿害羞了。r
“你从没带过孩子。你得像我这么抱。”玉华轻叹一声,接了,摸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瓜子,将它环抱入怀。小狐狸今天精神恹恹的,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睛。r
“你看他长得与我们多像啊。”玉华微微笑了。r
这只狐狸像我?我呆了呆,瞅了一眼。r
玉华君详细的解释,“鼻子像我,嘴巴像你。”r
我默默地盯着。r
尖尖的嘴。r
淡定片刻,扭开脖子。r
委实不能苟同。r
“千年来它身体一直不好,体虚。这次到了聚形的关键时刻,它身子弱需要多吸收些灵气,可我的灵力太强,他承受不来。你的气息一向温和,放在你身旁,对它是最好的。你既然醒了,就多抱抱它。”r
原来想让我当嬷嬷。r
不过从没有人能让我像现在这么近距离地看仙兽,不仅看还能玩弄。万不可放过机会。我忙欣欣然地将它抱住,再也不撒手了。r
玉华望着我,眸子黑漆一点柔和,很亮。像是有温热的水润过眼眶,朦朦胧胧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满足愉悦。r
门外有轻柔的脚步声。隔着帘子,夭十八小声道:“兆曌上仙求见。”r
“他怎么这个时辰突然想起拜访我?说我抱恙,不见。”r
“可是兆曌上仙面色很急,赖在厅堂不走。”r
玉华蹙起眉头,“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r
“奴婢什么也不没提。他好像是寻不见了什么东西。”r
“卿儿你先在这儿,我去去就来。无趣了,想吃东西了,想要什么的就尽管找这丫头。”玉华望着我,浅浅笑了,“只是你才醒便走动,莫让殿内其他的人吓着了你。”r
这句话,委实说得不厚道。r
素来只有诈尸惊死人的,没有反被旁人吓的道理?r
我抿嘴笑了笑。r
玉华眼神也柔和了,摸了把狐儿再摸摸我,对夭十八冷冷道:“娘子倘若磕了碰了,你伺候怠慢了,我为你是问。”r
说完抄起手,匆匆走了。r
他一走便走了许久。r
我十分的焦虑。r
当然,焦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r
我尚还有那份自知之明,没把自己真当卿言。玉华他许是被惊喜晕了头,一时半会儿还没细究,倘若他回过神来,难免从我身上看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r
在这之前,我必须想尽办法离开这具身子。r
放眼望去着寝宫内并没有什么邪乎东西,究竟是何物将我的魂儿压在这寒尸体内。想不通猜不明白,我渐渐把视线移到了外头。r
纵使夭十八百般劝阻,我还是一意孤行地往外闯。一殿很安静,并没什么外人。许是玉华吩咐了,没什么人在外头瞎晃。r
我突然觉得这身子很管用,耳朵极灵敏,身子也很轻盈,脚步也没个声音。小狐狸窝在我怀里不出声,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儿。r
一扇朱门半掩,遮去了亭廊绿树。r
“既然是你把慕卿这孩子抱走的,我也就不着急了。它千百年才等到这一次化形,仙根不扎实,这愚钝的性子与你当年两码样儿。”r
“许是随了他娘亲。”r
“所以当初你就不该招惹那卿姑娘。这孩子受不来你的灵力,不能放你身边太久。”r
“我知道。”r
“知道我也就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了。”里头清幽幽地飘出了一句话,“只是,你还要守着那寒尸到多久。”r
“卿儿负了南纳,负了我。纵然是死了我也不放她入土。”玉华的声音平静无波澜,与他方才的柔情成两样儿,“此时不用再提,我自有打算。”r
我心里头一惊,揉碎了青果子。r
夭十八明显受了惊吓。r
小狐狸趴在我手臂上,伸着脖子舔弄着我手上的汁,尖着小犬牙把果子咬得巴嘎响,我忙搂紧它,匆匆退了。r
玉华说的卿儿,可不是指我这具身子的主人卿言么。r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该再呆在这身体里了,想尽一切办法得尽快离开才是。既然现在摆不脱,不知道跳水跳河上吊抹脖子撞墙管不管用。r
“娘娘,你莫往坏处想。”夭十八望了我许久,才干巴巴地扯出这句话。r
“如何不想?我似是不该醒。”我摸了摸墙,又硬又结实,撞起来应该很疼,于是叹了叹,决定放弃。r
“我跟在主公身边虽不久,但看得最明白不过了,他待娘娘的这份情是真的,想必是为了护住您,才故意这般与上仙说的。”r
我转移视线,改望池塘,苦愁苦愁的。不晓得跳河能不能离躯壳,可又不是三伏天,想必水有些冷,我抱紧狐儿,哆嗦了一下。r
夭十八十分机灵,“我去给您拿些御寒的。”r
我嗯了一声,继续苦愁。r
可不知为何蹲着蹲着,怀抱里的狐儿精神起来,而我浑身像是没了气力般,愈来愈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r
突然一双手冷不丁地从后面环抱住我。r
“天寒,怎么坐在地上。”r
我扭头,正看到玉华舒展的眉宇,与带笑的脸,他低头食指屈揉搓着小狐狸绒绒的毛,“不可贪你娘的灵力,小家伙瞧你把娘亲累的。”r
狐狸在我手里颤抖,打了个喷嚏。r
我懵了,想躲。r
却被玉华拦腰抱入怀,他斜睨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寝宫。r
“为夫终于把兆曌老头打发走了,娘子久等了。冷不冷?”玉华坐在榻上,柔软的被褥将我罩了个严严实实。他就这么将我抱入怀,手滑入被褥溜入我的衣衫里,“让为夫为娘子暖身。”r
他所谓的暖身,还真是暖啊。r
他冰凉的手寻着哪儿暖和就往哪儿钻,得我一哆嗦,于是我默默的抵死挣扎着。r
“别乱动。”他呵呵笑着,“只是暖意暖。”r
我狐疑地望着他。r
他在我鼻尖亲了。r
在我怔愣之际,发觉还真有一股灵气从他掌心传来,钻入我肌肤内,顺着脉流到全身,顿时竟真的暖和起来了。我舒服得不得了,待浑身都热乎了后,我拉来枕头,便裹紧被褥,翻身滚到了榻上。却岂料他就这动作也俯身搂住我,紧接着,那股气却钻到了另个穴位上,我浑身一颤,禁受不住,嗯了一声。r
狐儿夹着尾巴,乖乖地留下床。r
我瞪他,一把握住他剥扯衣衫的手。他却笑得不怀好意,压倒我,手越摸越不是地方。r
不知何时肚兜也从床上滑落到地,他卖命发狠了一番。r
我又光荣的失守了,眼前一黑,魂儿离了躯壳嗖嗖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