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官场 > 守陵人全文阅读 > 第38章 父女相见

第38章 父女相见


得知苏红自杀后,张欣欣病了半个月。苏青请假到医院照看张欣欣。李言一有时间就往苏青家和医院跑。苏国宇明显老了一截,人看起来也没有了精神。这种痛彻心扉在二十多年前李羽刚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明显。

张欣欣不大吃饭,眼睛浮肿,人也变的寡言了。医生给张欣欣点滴里加入了少量脂肪,维持她的营养和体能。一家人陷入痛苦中。

苏红火化后,苏青陪张欣欣在医院呆着。苏国宇带着李言,两个人悄悄到墓地将苏红埋葬了。没有花圈,没有悼念,没有其他人相送,只有石碑上浅浅刻着几个字。几个与世永别的记载文字,就是苏红一辈子的解说和存在过的证明。

苏国宇带着李言回到家里,沉重的把头垂下。李言像自己家一样,起来倒水给苏国宇。李言将杯子放到苏国宇面前,也不说话坐了下来。苏国宇抬起头看看李言,将杯子向对面推推。李言又将杯子推过去,说:“叔,你喝口水。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苏国宇摇摇头,看着李言说:“过去的事情就让过去吧。可能是我跟你姨没有好好照顾过红红,整天都在忙着上班赚钱。”

“叔,你不要自责了。大人努力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

苏国宇自言自语的说:“该不会因为得不到父母太多的爱才深深迷恋一个男娃吧?莫不是我们真的太没有将孩子当回事?”

“叔——”

“你和青青现在咋样?你两个好着不?”

“叔,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好好待青青的。从来没有哪一个女娃像青青一样对我好,我不会让她伤心的,我保证永远都对她好。”

“这一点我相信你。只是… …”

李言莫名的看着苏国宇,等他将话说完。李言看着苏国宇,苏国宇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沉思了好一会儿,接着说:“你家在东郊是吧?”

李言没有说话点点头。

“这就好。这就不存在什么问题。”苏国宇又沉思一会儿,“我想见见你爸你妈。”

“见我爸我妈?”

“是啊。我想你以后就住在这儿。”

“住在这儿?”

“住在这儿。要是你愿意,户口也可以迁到城里。”

李言愕然的看着苏国宇。

苏国宇解释说:“我没有儿子,现在又只剩青青一个女儿了。我想你能,以后,这儿就当你的家。”

李言想了想,问:“你是想让我上门?”

“这个不强迫,你自己好好想想。”

李言不再说话,低下头。李言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嫁”出去。他承认他爱苏青,苏青也爱他。但他不知道这种爱能产生多大的力量,能让彼此放弃所有甚至生命?想多了,李言甚至有些动摇。

两个人冷却半天,李言说:“叔,咱们到医院看我姨去吧。”

从医院回到超市上班,李言一直心不在焉想着苏国宇讲给他的话。说实话,李言真的希望自己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他曾经做过好多梦也有过好多理想,一直神往那种幸福美满健康愉快的生活。但如今机会真的砸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记得有一次,李言去同事在外面租的房子玩。在同事的房子隔壁,住着两个女孩子。时间是夏天,空气比较闷热。那两个女孩的房门总是开着,风扇徒劳的在头顶费力的吹着。李言顺眼往房子里看了一下,从半开的门口看进去,一种触电的感觉酥软了李言的浑身。李言从头皮到脚趾都麻了。

房间里像一个童话般的世界,琳琅满目的毛绒玩具挂了一房子。房间的窗子上挂着黄紫色间隔的窗帘,均匀的从外面透进来柔和的阳光。床上软绵绵的铺着黄紫色间隔的床单,轻轻的拉到地下的榻榻米上。床上半躺着一个不很漂亮但确实有女人味的女孩。那女孩上身穿粉红色丝绸吊带,下身是天蓝色牛仔短裤套黑色丝光长筒袜。

女孩朝门口斜躺着,右手支起脑袋咯咯咯笑着看电视,左手在自己大腿上上下抚摸着。她隐约感觉门口有人,身子也不动,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李言。

李言退回步子又往里看了一眼,油然而起一种走进房子躺到床上抱着那女孩一起看电视的冲动。这种安谧而惬意紧紧的抓着李言的心不放。李言狠狠的盯着那女孩,心里默默的立志要有一套自己的房,要有一张自己的床,还要有一个漂亮的老婆抱在身旁。

这种想法一直在李言的心头荡漾。李言默默的努力着,只是这种努力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李言想了又想,心烦意乱。他觉得这样大的事情,首先是要和家里商量商量的。他一个人躲到库房,掏出手机往家里打电话。李胜虎接了电话。李言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述了一遍。李胜虎听后首先对苏红的死表示惋惜,并叮嘱李言要抽空多陪陪苏国宇和张欣欣夫妇。对于苏国宇要李言上门的事情,李胜虎则未置可否。在李胜虎心里,他当年费了多大力气才招来李言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要上了别人家的门,他实在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子,何况李胜奎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他若真答应了这事,岂不是叫李家断后,这种对不起祖先的事情,他怎么能做呢。只是如今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家发生了这等横事,他又怎么忍心一口回绝雪上加霜。因此他只对李言说,这事以后再说,苏青不正上学吗,你的年龄也不是很大,缓一缓再看。李言隐约感觉到父亲口气中的难肠,心里也一酸,没有再说什么,挂断电话。

李言克制着自己不再自寻烦恼想那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他每日忙里偷闲去医院照看张欣欣或陪苏青开心。

张欣欣住院期间,王紫璇和李睿也多次去探望。张欣欣煞白的脸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看上去不再那么恐怖吓人。这一天是星期,苏国宇苏青都在陪床。李睿又带了一些东西来看望张欣欣。苏青接过手里,将东西放下。苏国宇对李睿说,以后来就来,不要提什么东西。李睿笑了笑,问候张欣欣病情如何。张欣欣在苏青的帮助下努力撑起身子,斜靠到枕头上。对李睿说:“姨好着呢,没事。”

苏国宇端过凳子给李睿坐。李睿也不客气,坐到张欣欣旁边,抓着张欣欣的手,说:“姨,这事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自家身体要紧。其实我妈的命也很苦的——我以前都不愿意对别人讲,我今天对你说,只是想让你把世事看开看淡一点。”

张欣欣虚弱的眼睛里面挂满了疑问。

李睿接着讲:“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爸的面。我真的好想我爸!听我妈说,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长途车司机,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出车祸死了。然后我妈和我婆两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活大,我妈为了我不受欺负,一直没有再找过对象,一直一个人过着拉扯着我。在学校里有个老师一直喜欢我妈,刚开始我妈拒绝,后来我长大了,我妈同意了,我却反对。并不是我不喜欢宋老师,只是我一想就觉得心里不美气,觉得我妈对不起我爸。”李睿眼睛里潮湿了。

张欣欣无力的手伸过去帮李睿擦泪,嘴里说:“可怜的娃啊。”苏国宇这时候眼睛也湿润了,他情不自禁的问李睿:“你家是奉先县哪的?”

“奉先县北五乡李家村。”

苏国宇心紧紧的一揪,问:“你妈叫… …”

李睿揉揉眼睛,转过头,说:“我妈叫李文,在乡中心小学教书。”

苏国宇呆了,一颗泪从左眼里流了出来,嗫嚅的问:“你,你叫兰兰?”

“嗯,小名叫兰兰。后来上学的时候,我妈就给我改成李睿了。”

苏国宇的脸滚烫滚烫的,全身紧张起来,问:“那你知道你爸姓什么不?”

李睿摇摇头,说:“我妈从来没有提过。”

苏国宇含情的看着李睿,看的李睿不好意思。苏国宇不再说什么。李睿坐到吃饭的时候,起身回学校去。

病房外面像一个高温火炉,蒸的路人仓皇而逃。李睿不敢“逃”,她怕一“逃”,身上的汗出的更多。她走到医院门口的站牌下,等候公交车。苏国宇赶出来,塞给李睿一百块钱,拦住一辆出租车让李睿打的回学校。李睿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走了。

李睿回到学校,王鹏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了好一阵子。

王鹏走上前去拥抱李睿。李睿不再像以前那般羞涩,亲昵的靠到王鹏怀里,也不管白天晚上,也不管有没有人看。

“你去哪了?”王鹏问李睿。

“去看苏红妈妈。”李睿回答。

“怎么又去?”

“不行啊?”李睿生气的说,“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又不是你妈妈——”

李睿瞪了王鹏一眼,要离开。王鹏抓住李睿胳膊,错开话题说:“我过两天就去北京,我一个朋友给我找了份工作。”

李睿看着王鹏,不解的问:“你怎么要去北京?”

“毕业了。”王鹏笑笑,“我想先在北京工作一段时间,然后考研。”

“你为什么要去北京呢?西安也一样啊。”

王鹏低下头,脚尖在地上蹭着,说:“我想在北京发展,我向往那样的大城市。”

“那咱俩咋办?”李睿焦急的问。

王鹏伸出双手捧起李睿圆盘似的脸,嘟嘟嘴,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睿拉开王鹏的手,生气的盯着王鹏的眼睛不说话。在李睿心里,这话说起来简单,但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李睿知道留住王鹏是困难的,加上她又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影响了王鹏的前途。她虽然心里很痛苦,舍不得放王鹏走,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李睿眼里噙满泪水,伤心的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王鹏紧紧的搂着李睿,声音颤抖的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功利了?”

“没有。男人就应该像你这样有志气。”

王鹏更紧的搂着李睿,说:“我明天晚上的火车。到北京,我会天天给你打电话发短信的,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你好好上学,将来也到北京来。”

“嗯——”李睿已经泣不成声。

第二天下午八点,李睿帮忙提着行李送王鹏到火车站。

夏天晚上的火车站就是一个大的旅社。火车站前的大广场上横七竖八睡着四处打工的农民,他们浑身沾满了土的味道,像是黄土高原上一颗颗被风吹习惯的大杨树。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他们自然的躺倒在地面上酣睡。有的已经进入了梦乡,或者正在梦里和自己的父母妻儿聊着自己在城里的所见所闻。他们脸上带着微笑,涎水流了一堆。从车上下来的人,不屑看一眼,匆忙从他们身边走过。偶尔有一两个小偷,也吝啬的不肯在他们面前或身上展现自己的本事。在这样一个和谐美满的城市里,农民工那要多么的安全啊。

李睿挎着王鹏的胳膊,提着行李和他一起下了公交车。两个人向候车室走去。

“你到了北京记得给我打电话。”李睿不放心的叮咛王鹏。

“我会的。如果我在那边发展的还可以就不考研了,到时候你毕业了我接你过去,咱两个一起奋斗。”

李睿没有说什么,看着王鹏。

“相信我。”王鹏眼里流露出真诚。

“我相信你。”李睿说,“但我不相信我自己。”

王鹏又抱紧了李睿,说:“我是真的爱你,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因为我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临别时李睿的眼泪流了出来,不忍心的看着王鹏一步一步走进候车室。

广场上枯黄的路灯散着微弱的光芒,映出李睿矮小模糊的身影。李睿的脸上浸出落寞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