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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国宇学车


李羽刚怀揣着五千块钱,心里紧张的觉都不敢睡。他连夜开着车往回赶,四十八个小时内没眨一下眼。他从乌海开到银川,又一路高速穿过甘肃,开进陕西境内。当他将车停到家门口的时候,心歇了下来,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蒙萌出来生气的把他背进去,打了荷包蛋,又煮了一碗小米粥,生拉硬拽的叫他起来吃饭。李羽刚强打起精神,两口吞了精光,蒙头又要去睡。他闭上眼睛,说:“老婆,我身上装了五千块钱,你收拾好。出去给咱找两个人,把车上碳一卸,再拿水把车洗净。明早十点叫我,还要赶回西安呢。”

蒙萌从怀里掏出一沓子用报纸包着的钱,吓了一跳。低声问:“你从哪弄了这么多钱?”

李羽刚早已经睡着了,不言传。

蒙萌紧张了起来,她推了推像死猪一样的李羽刚,附在耳朵上问:“你这是捡的还是…”

李羽刚照旧睡的很沉。

蒙萌急了,拧着李羽刚的耳朵,提高了嗓门:“你这到底是咋来的?”

李羽刚用手拨了拨蒙萌的手,也不睁眼:“你收起来就是,正经来路。不要咋咋呼呼,赶紧出去卸煤,完了记得把车洗干净。要不被老板发现就不好交代了。”

蒙萌看问不出个什么,就狐疑的将钱藏好,提了掀出去卸煤。她没有叫别人,一个人忙活半天,到了下午才把车打扫干净,用水冲洗了。

第二天早晨十点,蒙萌做好了饭叫李羽刚吃。李羽刚起床急忙用湿毛巾抹了脸,跑到后院茅房。蒙萌瞪了李羽刚一眼,骂他没出息,屎不憋着也不说起来。

蒙萌将扣着饭菜的碗盖揭开,李羽刚进来拿起馒头就吃。

蒙萌一巴掌打到李羽刚手上:“上完厕所手洗了没,就吃饭?”

李羽刚调皮的说:“吃我老婆的饭就是不洗手,也是香的。”

“贫嘴。”蒙萌心里美滋滋的。

李羽刚就了一口菜,猛抬起头:“国宇呢,咋不叫吃饭?”

蒙萌盛了碗稀饭递给李羽刚:“到西安上班去了。”

“上班?!不是叫他好好在屋里呆着么。”李羽刚没有接碗。

蒙萌向前再递了一次,李羽刚接过手里。蒙萌说:“国宇大了,可能家里呆着也太无聊。”

“啥时候走的?”

“前天。”

“哦…”李羽刚接着吃饭。

蒙萌端着板凳向李羽刚身边挪了挪,悄声问:“你的钱哪来的?”

李羽刚看了蒙萌一眼,不理她。蒙萌拿筷子敲了一下李羽刚的筷子:“给你说话呢!”

李羽刚将嘴里嚼了半天的馍拿稀饭冲下去,犹豫了一会儿:“这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你们这些女人肚子里藏不住话,爱出去说个是非。不过不给说,你又心里不踏实。”

他说到这里看着蒙萌神秘的问:“你猜我见到谁了?”

蒙萌看李羽刚的样子有点想笑,又忍着,说:“见到鬼了。”

李羽刚“咂”了一下嘴:“跟你说正事呢。”又接着说:“我碰到小苏了。”

“苏…苏旦?!”蒙萌惊奇的说。

李羽刚点点头,把自己在乌海碰到苏旦的过程详详细细给蒙萌讲了一遍。完了他叮嘱蒙萌出去千万不要给人乱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蒙萌不再说什么,两个人热热闹闹的吃起了饭。

苏国宇八点吃了饭就跟着王师傅出车去了。雷老板送了他们一段路程。一路上,王师傅把方向盘交给苏国宇,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卷旱烟。王师傅有五十多岁,以前念过书后来当兵,上过朝鲜战场。在部队里摸过方向盘,回来分配了工作,成了铁饭碗。但文化大革命却差点革了他的命,他丢了饭碗灰头土脸躲到农村,整天里不说话只低头干村里分的重活,挣工分混饭吃。偶尔他也会被邀请,出席一下公社的批斗大会,充当一下主角,或到其他大队接受一下劳改。后来改革开放了,他也被平反了,但工作却没有再反给他,只是每月拿些不足道的津贴。

仗着手艺,他离开了那曾经使他抛下泪水和热血的黄土地,出门给人开车。他很少说话,甚至不说话,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也从不和人争执什么。至少表面上他是这样。

苏国宇开着车感觉良好。王师傅已经点上了旱烟,他吧嗒吧嗒的吸着,烟头却着的不是很旺,青烟袅袅的飘着,被窗口吹进的风哄散。苏国宇闻着王师傅吐出的旱烟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嘴里分泌着口水:“伯,你这烟咋这么香?人家不都说旱烟辣的很,年轻人抽不成么!”

王师傅又吧嗒了两口:“你闻到的是我过滤的,这烟在炮制的时候加了香油和酒。土旱烟。”

“伯,让我抽一口,也感受一下这加了香油和酒的叶子。”

王师傅从口袋里掏出用塑料纸包着的一包烟叶,取了两丝短的给苏国宇卷起来。他卷好后,递给苏国宇。苏国宇减慢车速,接过烟放进嘴里,点起来抽。王师傅的烟已经熄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洋火,点着接着吧嗒。

苏国宇试探性的将嘴凑到烟上,像第一个吃狼果的人一样。他轻轻的吸了一口。一阵猛烈的咳嗽伴着他晶莹的泪水涌满眼眶,他的脸沸腾了起来。汽车在公路上抖动了两下,继续向前驶去。车厢里传来了两个男人浑厚的笑声。

李羽刚吃完饭就驾着车赶回西安。他一下车雷老板便给他说了苏国宇的事,他听完后没有说什么,交了车回宿舍补觉。

晚上的时候,雷老板进到宿舍。李羽刚上完厕所回来,坐在床沿上和老板答话。也不拉灯。

“今天接了一笔大买卖,想让你跑这一趟,你看愿意不?”雷老板问李羽刚。

“是哪儿?”

“先去成都后转西宁。”

“这得两三个月时间吧?”

“差不多。”

“说实话,我确实想跑这趟。但是——”

“我知道,国宇要结婚。”雷老板抢断话头,“成都不停,装了车就走。然后我给你多配一个人。三个人。老王不在,这差事只有你能胜任。你三个人轮流换着,车不停,赶小苏结婚回得来。”

李羽刚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李文在学校讲着课,却心不在焉。说实话,自从她妈给他说了要嫁给苏国宇以后,他的心还真砰了好久。刚开始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苏国宇,但自从苏国宇离开家去了西安,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思念她那亲爱的哥哥了。这几天她心里总是乱糟糟的,饭不能食夜不能寐。是啊,有什么样的事能比思念一个人更让人受煎熬?

这几天晚上李文又开始往家跑。在李文心里只有跟母亲在一起,她才能平静下来。她们聊着开心的事,说着村里的稀罕,更多的是在谈论苏国宇,谈论结婚的事。每天晚上李文都做着幸福的美梦,一个人躲进被窝里偷偷的笑。她现在对男人充满好奇与向往,虽然以前她在学校接触过不少男同学男同事,但仔细想想,却全是朦胧的陌生。

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妇女,常常被蒙萌邀请到家里,帮忙置办一些结婚必备的东西。更多的时候她们坐到炕上拉开被子,一个个嗑着瓜子,拨着花生,说着笑着逗李文。李文常常会被逗的脸红。

这中间有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婆娘,大把大把的花生往嘴里塞。她长了一副老鼠眼,到谁家都贼溜溜的东瞅西看。她是李胜奎的媳妇叫秀娥,李胜奎是村里出了名的壮汉,身高一米八,五大三粗,力气在村里是最大的,但也是村里最懒的。他的懒惰主要出于他的心里,他时常坐在自家门口,露着发黄的两排牙齿,告诉村里人:自己生来本是守灵的守神,但发现投错了时代,因此只能这样落魄。村里人听了都笑他脑袋有问题。

秀娥摸样长的还凑合,比较秀气,就是眼睛不怎么好看。她的皮肤在村中婆娘里面是最白的,这主要也和她的懒有关。秀娥坐到李文家炕上,开玩笑的问李文:“你这都快要结婚了,知不知道男的跟女的是咋生娃呢?”

说话的时候,没有嚼尽的花生颗粒伴着她的唾沫飞到了李文脸上。李文用手擦了擦,心里一阵阵犯潮。李文有火又不能发作,下炕跑了出去。惹得众人一阵欢笑。蒙萌捂着嘴拍打了一下秀娥:“你呀!”又是一阵笑。

时间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这时候苏国宇正跟了王师傅从山东往回赶。王师傅开车确实有一手,沉重的方向盘,死板的档位杆,在他手下都不是什么问题。他游刃有余轻松的驾驭着这个庞然大物,走州过县,可以一路从山东开进山西,不停不歇。苏国宇倒是很勤快的换着王师傅,让王师傅多休息休息,他一闲下来就帮王师傅卷卷烟。王师傅也尽最大程度的教授苏国宇,他说:“之前的解放都是两脚离合,后来有的车被改进了,但改的不是很彻底,技术上还存在问题。所以,你在开车的时候,换挡就连踩两下离合器,档位杆就会变的很轻了。”苏国宇恍然大悟,同时对王师傅更加深了敬佩之意。

苏国宇和王师傅驾着汽车,白天赶路夜间歇店。这样赶了十天,车驶入潼关境内。在车开进五十里的地方,有一辆北京吉普侧翻在路边,车旁躺着一个昏厥的女孩。那女孩脸色煞白,看来是失了血。王师傅告诉苏国宇不要管闲事。苏国宇不解的看一看王师傅,将车靠边停下。苏国宇从车上跳下来,附到那女孩身上看。那女孩的腿被扎了一个筷子粗细的洞,还在向外淌着血。苏国宇从车上找来洗脸毛巾,包了伤口,又拿粗麻绳勉强扎着女孩的大腿止血。王师傅不好意思的从司机楼上下来帮忙。苏国宇又看了看侧翻的吉普车,吉普车还在往外漏油,右面的车门掉了下来。苏国宇把那女孩抱起来放到一边,上车取出钢丝绳,要求王师傅将吉普拉出来。

王师傅摇摇头,开着汽车把吉普拉上了路。苏国宇叫王师傅先回,自己抱起女孩放到吉普车上。他沿着公路一直开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医院。女孩被推进急救室,医生们忙了四个小时,才做完手术。苏国宇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天黑。他走出医院,找了家小餐馆吃了一碗油泼麺。

吃完饭,天已经黯淡了许多。苏国宇人生地不熟,只好就近找家旅馆暂住。苏国宇并未想让那女孩报答他,更未想让女孩的家人感谢他,只是他为了给女孩做手术,动用了从山东带回的货款,他没有办法向老板交代。

第二天一早,苏国宇起床买了早点去看那女孩。女孩已经醒了,脸色比前一天也活泛了些许,但人照样显得憔悴。她看见苏国宇站到她面前,她知道是他救了她。她冲他笑笑,声音脆弱的说:“谢谢。”

苏国宇冲她笑笑:“你没事就好。”

苏国宇接着问道:“你怎么会被车轧了,司机呢?”

女孩的双眼一直盯着苏国宇的脸:“我就是司机。”

苏国宇诧异的看着女孩。

女孩又说:“车是我爸的。我刚学会开,就开出来玩,结果…”

苏国宇不再说话,递过早点。

女孩尴尬的笑了笑:“看来只有再劳驾你给我喂了。”

苏国宇不好意思的硬着头皮,俯下身子扶起女孩。他一只手抱着女孩的肩,一只手给她喂稀饭。

“你爸你妈呢?”苏国宇问。

“在西安。”

“那咋办?”

这女孩是一个机灵的女子,她明白苏国宇的意思,于是说:“看来只能劳驾你把我送回去了。然后我才能有钱还你的医药费,你照顾我这几天,我付给你钱。”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苏国宇耍了个心眼,“男女授受不亲。”

女孩一激动,稀饭喷了一床。

“你长的不像农村娃,咋还有这么浓厚的观念?你还怕我以后缠着嫁给你啊?”

苏国宇也被逗笑了。

女孩吃完饭,问苏国宇:“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苏国宇。你呢?”

“张欣欣。你叫我欣欣就行了。那你多大?”

“二十一。你呢?”

女孩不再说话,笑着摇摇头。

下午的时候,女孩办了出院。出院前她让苏国宇先去修车加油。苏国宇办完这些事,又将车开到医院。他把女孩抱到车上,开着车回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