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谷疯了吗？
莫山影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心中对这个年轻世子很佩服。
尉迟归是什么样的人，他在浩然峰上就常听人讲起过，其二十来岁就能突破绝品境界，绝对是天才中的怪胎。到现在为止，这个老者都没有现身，仅凭些许手段，就能让众人承受莫大的压力，如果他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又会是怎样的惨烈局面？
莫山影一直觉得自己胆大无忌，也从未掩饰过要打败李长生的决心，可是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萧谷此刻所为，却让他由衷地感到震撼。
尉迟归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中人来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可是萧谷没有害怕退缩，而是坦然地说出杀神仙这三个字，这或许有些不自量力，或许有些狂妄自大，可是莫山影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也是那句话让他毅然走出浩然峰，走上挑战刀圣的路。
你是要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一刹那的男人？
与自大无关，与勇气有关。
萧谷站在他面前，站得和朝长衫一样笔直，脊梁没有半点弯曲。
他冲蒋雄招招手，肉球一样的大将军急忙跑了过来，听他吩咐道：“带上我的朋友离开这里，这位老前辈乃是江湖名宿，当不会为难你们。”
蒋雄十分为难地站在那里，他当然也怕死，可这位仁兄是那种下定决心就能一条道走到黑的狠人。今夜来到这里，彻底得罪了景王，他早就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如果此刻离开，那和一个逃兵有什么区别，之前所付出的不全白费了？
蒋雄懒得去想什么大道理，可是小算盘却很精明。
萧谷看出他的为难之处，温言道：“你也知道我的朋友受了重伤，你带他走，帮他治好伤，我会很感激你，比你留在这里白白送了性命要更强。”
他这么说，蒋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沉声道：“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会照顾好这位兄弟！”
莫山影想要拒绝，话却说不出口，萧谷在这个时候还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他心里是真的涌起了感动的情绪。
所以他只好让蒋雄搀扶起来，一步步向大门走去。
那老者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看来世子是打算鱼死网破了，既然这样，那就全都留下吧！”
萧谷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事情果然要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既然双方都不愿让步，那就只能凭拳头来说话了。虽然他们这边拳头比较多，却没有对方的拳头大。
这个江湖，很多时候就是比谁的拳头大。
众人凝神屏气，准备硬抗这老者的威压，等了片刻却发现周遭依然一片平静，不禁有些奇怪。
虚空之中，那老者忽然长叹一声。
紧接着另外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彻天际，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那声音中气十足，隐含震怒意味：“尉迟老儿，你好歹算是个前辈，欺负一众后生算什么本事？连我的徒弟你都敢欺负，这好几十岁的年纪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谷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高声叫道：“师父！”
“咳咳，萧谷啊，不是为师说你，在江湖上走了一遭，你还是没什么长进。这老头既然要和你作对，你就派三万大军冲上去，杀不了他，也要累他个半死！然后再和朝长衫一起上，还怕他不成？妇人之仁，孤勇之气，难成大器！”老头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听得众人面色尴尬，都将视线转到一边。
萧谷挠挠头，脸色倒很正常，他很清楚老头师父是个什么脾气，而且两年多没见，心中着实也有点想念。
他师父不等他开口，又说道：“你先歇着，待为师打发走这个老不修的尉迟归，再来和你说话！”
尉迟归在沉默一会儿后，声音飘荡在落凤山顶，道：“齐藏兄，你站在云端太久，是该下来看看地上的风景。我曾经想过再次见到你会是怎样的情形，如今看来，终究无法避免一战。”
齐藏冷笑道：“啰嗦什么，我手痒得很，要战就来战！”
尉迟归和齐藏的这一战对于萧谷来说，真正的是打开了另一扇门。
楼外风云涌动，头顶电闪雷鸣，大厅里萧璀面色苍白地靠墙站立，蒋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给他一丝逃走的机会。
两位老者就在外面斗法，楼里的人在静静等待，等待他们分出一个胜负，然后再决定各自的命运。
就连朝长衫也在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和这两位一出手便惊天动地的老人相比，此刻他也有点黯然失色。
莫山影咳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掏出几粒丹药吃下去，运功周转片刻，脸色才红润了些。萧谷坐在他身边，两人都靠着墙壁，此刻看起来倒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弟。
“三榜听说过吗？”莫山影问道。
萧谷点点头，道：“听人说过，天地人三榜，能上榜的都是江湖中的绝世高手。”
莫山影指着外面，道：“这个尉迟归，便名列地榜第二，如果说天榜中那十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剩下的江湖中，能击败他的人便是屈指可数，所以我很好奇，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萧谷道：“你刚才没听见？我师父叫齐藏，你又来问他是什么人。”
莫山影苦笑道：“我当然听见他的名字，可是三榜中没他这个人，而尉迟归很明显地有些忌惮他，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萧谷摇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三榜也是人排定的，总会有偏差。再说了江湖之大，不世出的高手有很多，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出来抛头露面。”
莫山影道：“你知道三榜是谁排定的吗？”
萧谷道：“不就是那个林纾仁？我听说三榜第一次出现，就是在他写的《乱世制人录》里面。喏，看到朝长衫没？他在那本书里可是排名现存武将第一位呢。”
莫山影瞪他一眼，说道：“我小时候就看过这本书，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好奇，也怀疑过，这世间根本不存在林纾仁这样一个人，这很可能是个代号，代表的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你想想，究竟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能力，对世间这么多事都了如指掌？”
楼外突然炸响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雷声，其中夹杂着齐藏的咦声和尉迟归的冷哼。
萧谷惊了一下，又道：“越说越远了，我暂时可没兴趣去探究林纾仁是个什么人。”
莫山影吃个闭门羹，有些郁闷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出现在那本书里？”
萧谷果断地摇摇头道：“懒得去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莫山影带着一丝向往说道：“如今李长生排名天榜第七，已经有很久没出现在江湖中了，如果我能打败他，那该是多么壮阔的景象啊。”
萧谷鄙视地看着他，说道：“别做梦了，你连一个陆峥嵘都差点对付不了，丢了半条小命，还指望打败李长生？陆峥嵘竟然可以用剑，而不练刀，你就能看出来，李长生对这个人并不是很在意，算不上他的得意门生，两相一比较，我觉得你还是实际一点比较好。”
莫山影撇嘴道：“你不懂，梦想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能不断地激励我前行。”
“矫情！”
萧谷刺了一句，然后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阴暗的天幕上，两道粗壮的光芒忽上忽下，斗得十分激烈，隐隐约约，仿佛能看到两个苍老的身影在光团里上下翻飞，心中也有点担忧。
要是老头师父败了，今儿自己可就真是麻烦了。
望山楼下，数万大军纷纷仰头看着壮美的一幕，若不是各自将官极力约束着，队伍恐怕早就散乱了。即便如此，那些将官心中也是暗暗惊惧，眼前这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谁会相信？
神仙打架，世人唯有仰望。
这场大战惊动无数人，整个禹州的官员百姓都彻夜未眠，胆小的人看着天际的光芒，纷纷祈祷神佛保佑。
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异象终于消散，大地重归静谧。
凛凛风中，只留下尉迟归一声苍老的长叹：“二十年过去，你依旧站得这么稳，我不得不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不见。
“呸！”齐藏啐了一声，骂道：“输了就是输了，还这么矫情，真烦人！”
萧谷露出温暖的笑容，然而当他转身看着眼露绝望的萧璀，神色便冷了下来。
蒋雄和朝长衫一左一右，守住大厅的出口，却没有上前多事。
萧谷来到萧璀身前，手里提着归尘剑，宛若杀神一般。
“萧谷，你想清楚，我可是皇子！是景王！杀了我，你就不怕朝廷对付你和晋王吗！”到了这个时候，失去所有凭仗的年轻景王终于慌乱起来，他口不择言地说着，试图要打消萧谷心中的杀意。
可是，已经晚了。
萧谷缓缓提起剑，淡淡说道：“你要杀我，我就反杀你。朝廷要对付我，我就反了朝廷。上天要降罪我，我就砍了这破老天！”
“咱们之间的所有恩怨，今夜就做个了结！”
归尘剑带起一片清辉劈下，映照出萧谷清亮坚毅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