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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张青柏


  进了城门楼,吴起依然有点回不过神。

  晋王世子的名头,他倒不是没有听过,毕竟那位晋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也不至于孤陋寡闻到那般地步。然而刚才初见,萧谷给他的印象就算不上好,颇有点不在乎他人死活的纨绔气质,而且还随时携着美艳侍婢,更让习惯了沙场生活的吴起有点瞧不上眼。

  但世事就是这么离奇,不过是转眼之间,萧谷就让他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他在军营里打滚这么多年,从一个步卒做到如今的果毅都尉,见过很多能人高手,但要说只手抓住射到面前的利箭,这已经有点超脱他的想象。他自己就险些被那一箭射中,很清楚对方的力道。萧谷的动作越是轻描淡写,他心中的震撼就越深刻。

  别的且不说,这位世子殿下的武功真不能小觑。

  “吴都尉,能否简单说说新辽人是怎么出现的?”萧谷在吴起的礼请下坐在居中的位子上,揉了揉皱起的眉头。吴起的神态变化虽然细微,他依旧尽收眼底,只不过眼下显然没有必要去计较那些,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的人。

  他这句问话很简单,内里却含着玄机,吴起楞了一下,然后斟酌道:“回殿下,末将也觉得很诡异,往常新辽骑兵也在附近出现过,但都是小股精骑,以袭扰为主,不待咱们的人出击就跑得没影儿,像今儿这般大举攻城还是头一遭。今儿午时过后,探子飞马回报,说是新辽人大举来袭,我这边才刚刚关闭城门,城头上就能看见对方的先头部队。然后新辽人便开始攻城,一直到现在都没停下。”

  萧谷道:“城内兵力多少?目前能否守得住?”

  吴起回道:“咱们新登作为幽州的辅城,按例常驻一万五千人,因为城小且坚固,所以眼下自然能守得住。殿下您别看新辽人攻得很猛,但是凭他们那三脚猫的本事,想凭着三把火就攻下新登,那绝无可能。若是在平原上作战,咱们的骑兵很难敌得过他们,但论起攻城守城,新辽人真不行。”

  “看得出来,你倒也不紧张。”萧谷顺便夸了他一句,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吴起干笑几声,没去接这个话头。

  “论理,有些事情我不该问,但此刻我想弄清楚,为什么新辽人能长驱直入来到新登城下?若我没记错的话,新登距离咱们大唐边境还有几百里,难道幽州之东北都是新辽人的疆域?”萧谷问这话的时候,上身微微前倾,很有压迫性地看着吴起。

  吴起苦笑一声,道:“殿下,事出突然,现在新登城已经被新辽人团团围住,若没有殿下这般超绝的身手,等闲人哪里能进城?所以没有任何消息送进来,末将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七天前,常都护派亲兵送来一封信函,在信中命我整饬军备,加派探子,关于城防千万不可懈怠,所以今日新辽人还未靠近城池,便被我派出去的探子发现了,否则后果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萧谷道:“从常都护这封信来看,他似乎猜到了新辽人会袭城?这倒是有点意思,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一场。”

  吴起正要说话,却见一名副将猛地冲进来,喜道:“都尉,新辽人退兵了!”

  “哦?”吴起立刻站起身来。

  一行人走到城墙上,发现新辽人果然如潮水般退去,一直退到离城二三十里处才停步,然后便在那里扎营,看样子新辽人也受不了连夜鏖战。

  吴起这时神情很肃穆,他仔细地观察着新辽人的举动,确定对方不是使诈,才对身边副将吩咐道:“立刻传令下去,所有人就地休整,你另派人手检视城墙,看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另外命城守府书记官去统计伤亡情况,并登记在册。命军备官检查守城器械,看看能不能从库房里补充上。值夜巡视改为四班,不得有丝毫松懈,防备新辽人深夜偷城。”

  副将一条条记下来,然后立刻转身去处理。

  萧谷和朝歌在一旁静静看着,见吴起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他在心里默默赞同,都说大唐名将如云,眼前这么一个品级不高的果毅都尉,上了战场也颇有大将风范,处变而不慌乱,倒也值得赞许一番。

  吴起安排完毕,转身时脸上已换上恭敬的笑容,道:“殿下,眼下特殊时期,末将也不敢铺排接待,只能委屈殿下在末将府邸暂歇一宿。”

  萧谷点头道:“这个无妨,也不用去你府上,就在这城门楼里歇着便可。吴都尉,我虽然是王爷之子,但在军事上可谓一窍不通,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你只管放心守城,给那帮新辽人一番痛击,我在一旁为你擂鼓助威。”

  吴起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就这样安排吧,也请吴都尉暂去歇息,新登城能否守得住,重任全落在你的肩头,可不能大意疏忽。”萧谷说完,便带着朝歌返回城门楼中,倒让吴起很是纳闷了一番。

  眼前这个晋王世子,和自己以前听说过的贵介公子比起来,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同。

  新登城下,新辽军队并未受到唐军的追击,即便如此,他们也是秩序井然地退下,在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后才开始扎营。那一队队游骑依然游弋在营地和新登城之间,一双双警惕的眼神扫视着每一处黑暗。

  中军帐外,一群游骑忐忑不安地在小声议论着。

  “齐欢,六哥会不会有事?”

  “放屁,小六儿怎么会有事?他要真出了事,我先撕了你这张乌鸦嘴!”

  “呵呵,我只是有点担心,六哥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不过,咱六哥到底是啥来头,为啥受了伤会被送到将军这里来?”

  “闭嘴吧你,这些事少打听。”

  中军帐里忽然走出一名偏将,他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挥手道:“你们先回去休整,别站在这里聒噪。”

  把这些游骑撵走之后,他才换了副惊惧的表情,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中军帐内,一名经验丰富的随军郎中正皱眉望着已经包扎好伤口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在他身侧,一个身型精瘦的男人正神色不善地看着他。

  郎中观察了一会,沉吟道:“将军,他的箭伤有点麻烦,虽然不致命,恐怕痊愈了之后,也很难再上战场了。”

  精瘦男人怒道:“既然不致命,为何不能上阵杀敌?”

  郎中愁眉道:“这支箭本身不足以造成那么大的伤害,用药之后不出半月便可伤愈。可是小人仔细勘查过,他的脏腑被人震伤,经脉出现多处破损,痊愈后过普通生活应该无碍,可是想要发力的话,就怕力不从心啊。”

  “你这个废物!”精瘦男人说着就抬起了巴掌。

  “少庭,别为难他。”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大案后响起。

  这精瘦男人名叫黄少庭,是新辽军中青壮派的猛将,也是这次奔袭新登城的新辽军主帅。他在军中历来以悍勇闻名,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脾气过于刚烈,基本上属于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愣头青。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黄少庭固然勇猛剽悍,却也有心服口服的人,此刻坐在大案后的中年男人便是一个。听到那句话,他放下了手臂,依旧狠狠瞪了满头大汗的郎中一眼,将他撵了出去,然后才走到大帐另一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愤怒地拍了一把扶手。

  “跟你说了要制怒,你这脾气日后肯定会害了自己。”那儒雅的中年男人摇头道。

  “张帅,别的事俺还不怎么在乎,可六子是什么身份?他要是真的被唐人害得拿不起弓,俺就是屠了新登城,也没办法跟您交代呀!”黄少庭气呼呼地说道。

  中年男人释然笑道:“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对他一直都是听之任之,否则也不会答允他做一个游骑的要求。身为一个男人,自然得有担当,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承担一切后果。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今日一战下来,不知有多少新辽好儿郎命丧他乡,更何况他无性命之虞。难道就因为他是张青柏的儿子,就能高人一等?”

  黄少庭欲言又止,他本来想争辩一番,可是一想到以往发生的那些事情,只得闭上了嘴巴,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是张青柏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然清楚这个身为新辽南军主帅的男人历来是一言九鼎,话里没半点水分。

  按下这件事,黄少庭皱眉问道:“张帅,俺遵照您的吩咐佯攻新登城,发现这帮唐人守城的能耐着实还行,即便咱们真的攻上去,短暂时日里肯定捞不到好处。”

  张青柏道:“在新登这里,你只需要能压得唐军抬不起头就足够了。”

  “可咱们孤军深入,万一被唐军切断后路,那不成了瓮里的王八?”黄少庭人糙,在打仗上却不含糊,只不过好好的兵法,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点不伦不类。

  张青柏摆手道:“不必担心,那些简易的攻城器械我们完全可以丢弃,到时候十万轻骑纵横唐境,只要我们想走,唐人拿出吃奶的劲都追不上。”

  黄少庭想起面前这人的手段,顿时敬慕地点点头。

  要说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大唐太史台阁的掌舵人,那位深居简出的左令斗沈默云曾经说过,天下武将,论用兵之狡诈,无出张青柏其右者。

  想到这里他便放下心来,问道:“张帅,这次若不是您埋在长安的那颗棋子起了作用,咱们这一路恐怕也难这么顺利。到时候吃掉幽州军,将常万师那贼子的脑袋带回去,我看那姓叶的家伙还敢不敢在您面前嚣张!”

  “闲话少提,你也不可太过轻敌,需知大唐军中不乏智勇双全之辈,一切都要按照我的安排来做,不可逾越半步!”张青柏语气依旧平淡,但是声音里那丝冷冽之气让黄少庭心中一震,笔直地站起来答应着。

  “好了,这里就交给你,我走了。”

  “张帅,不等小六醒转看看再走?”黄少庭纳闷道。

  “既然他死不了,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张青柏淡淡说了一句,却是看了一眼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张小六,然后在两名亲兵的侍卫下走出中军大帐。

  黄少庭一直将他送出军营,回到大帐后状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榻上,见那个年轻人闭着的眼皮在微微颤动,忍不住无声地苦笑起来。

  迷蒙夜色下,一行数百骑离开新辽军营,纵马踩踏在大唐的土地上,朝着幽州偏南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