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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身在此山中


  萧谷暂住的地方是一座前后三进景色清幽的院落,位于沧浪阁的中央地带,他一个人住未免显得空荡荡的。虽然柳沉星安排了温顺乖巧的仆从婢女,但他还是不习惯有陌生人进自己的卧房,所以晚上便是孤身望月,浅酌沉思。

  次日早晨,在柳沉星及几位沧浪阁宗老的陪伴下用过早饭,那位温文尔雅的沧浪阁主人便盛情邀请他一同去观赏山上风景。

  沧浪阁位于半山腰往上一点的位置,距离山顶还有极长的路程,而这一路上云山雾海,温泉苍松,尽是数不清的浩瀚美景。对于柳沉星这般待在山上数十年的人来说,这些风景可谓早已看厌,但萧谷毕竟是第一次上山,所以并不觉得沉闷,反而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慨。

  接连两日,柳沉星都是亲自陪同,但言谈间只论风花雪月,绝不谈及萧谷此行的目的。此时萧谷自然明白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他当然可以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只不过稳妥起见,他决定还是先了解沧浪阁的具体情况再说。离长安前那份资料上虽然也有介绍,终究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直接去找柳青女的师尊。从财迷少女那里他已经得知,那位中年女子与自己父亲有了一个约定,所以才一路跟自己从长安到幽州。既然如此,她与晋王的关系必然匪浅,如果自己能与她见面,说不定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这两天柳沉星一直缠着他,而那位中年女子和柳青女都没有出现过,他暂时也找不到理由去相见,只得作罢。无论如何,他虽然看不透眼前的局面,那个东西却一定要拿到手,他孤身上山,本就不是抱着威逼柳沉星屈服的念头,他身上也带着一件宝物,打算和对方交换,这样成功的概率也许会高些。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第三日柳沉星没有出现,反倒是柳青女一大早就来到他住的院落,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说阁主和爹爹他们都有事要办,今天就由她陪着萧谷在山上转转。

  柳青女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看萧谷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越看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右手从背上取下长弓,用力地拍在桌上,险些将萧谷面前的粥碗震翻。

  萧谷抬起头,停下用饭的动作,纳闷地看着她。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让我在这里看着你吃饭,这样真的好吗?”柳青女气呼呼地说道。

  “可是……我得吃饭啊。”萧谷有些无辜地说道。

  柳青女道:“那你不能快一点?慢腾腾的,我等得很不耐烦呀。”

  “哦”,萧谷应了一声,继续吃饭,冷不丁来一句:“要不你也吃点?”

  “我吃过了!”柳青女加重语调说道。

  萧谷便没再搭理她,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吃饭,等吃完那碗粥,才平静地说道:“吃饭的时候要细嚼慢咽,你我又不是饿死鬼,不必狼吞虎咽,这个道理我想你爹爹也教过你吧?”

  柳青女哼了一声作为回答,见他收拾妥当,便说道:“阁主让我陪着你在山中转转,你不是已经转过两天了,还没看够?这山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成天耗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说,如果你还想去看,那你自己去,我可没心情陪着。不过,要是阁主问起来,你可不能说我回家睡觉去了,得告诉他我一直陪着你呢,知道了么?”

  萧谷没有应承她,拿过面巾擦擦手,注意到她的长弓,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我们去打猎?山里应该有很多飞禽走兽吧。”

  听到这个提议,柳青女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道:“这个想法好!算你识相,本姑娘今天就舍命陪小人了!走吧!”

  面对她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萧谷还真有点难以招架,就像狗咬刺猬一样,简直无从下口。

  呸呸!我这是想什么呢,难道本世子是一条狗?

  萧谷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撵走,然后跟在她身后,两人离开这一片院落楼宇,向山上行去。

  “打猎的话,得去后山,那里野兽比较多,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珍禽异兽。”柳青女身背长弓箭壶,腰悬短剑,一身干脆利落的短打装扮,与今天的狩猎之旅十分相配,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她有意为之。

  “你是这里的主人,当然由你决定。”萧谷不置可否地说道。

  如果将沧浪阁所在的那片缓坡称为前山,那么沿着险峻山道绕过去,沧浪山的另外一面自然是后山。两人行进的方向是一个斜上形,就好比盘山而上的道路一般。当离开那片缓坡,开始向后山转移时,萧谷发现这里的密林愈发茂密起来,深入林中,几乎不见天日。若不是有柳青女在前面带路,他还真怕自己会在林中迷路。

  一入林中,柳青女明显变得快乐许多,如鱼得水一般,脚步轻盈,嘴里还哼着很好听的小曲儿。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跟在她身后,感觉到她的心绪变化,萧谷趁机说道。

  柳青女没有说话,只是朝后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做什么?”萧谷问道。

  柳青女头也不回地说道:“一个问题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萧谷大怒。

  “我就是在抢啊,亲爱的世子殿下。”柳青女呵呵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

  “身上没钱,先欠着。”萧谷无奈道。

  “可以,反正你是世子殿下,你不给,我就去找晋王要,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嘿嘿。”柳青女笑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算了,我问你,之前你说你的师尊和晋王有个约定,我估计这个约定你也不了解,那你告诉我,你师尊姓甚名谁,在沧浪阁又是怎样一个身份?”萧谷认真地问道。

  “我师尊名讳叫做东方晴,其实她不是我们沧浪阁土生土长的子弟,而是在很多年前被前任阁主也就是我的爷爷收为关门弟子,此后便留在了沧浪阁。她在阁里的地位挺特殊,从来不插手阁中的事务,也不会为了沧浪阁与人交手,这些年除了我之外,她还收过阁里的一个男孩做徒弟,只是现在我那师兄不知在哪里历练,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至于师尊自己,每年都有一半的时间在山下,另外一半则在山上静修。她住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旁人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就算是阁主也不行。”柳青女嘴皮子很利索,一股脑就说了这么多,一点也不觉得累。

  萧谷大概明白了其中原委,既然这个中年女人是世外高人,那和自己父亲认识倒也不稀奇,至于他们之间的约定,自己恐怕也没必要掺合了。他还想问点详细的情况,却听柳青女很兴奋地低呼道:“快看,赤翼鸟!”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后山很高的地方,萧谷连忙停下脚步,顺着柳青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一棵大树离地数丈高的一根树枝上,立着一只体型庞大双翼赤红的大鸟。

  “小声点,赤翼鸟很机敏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吓跑它。”柳青女低声提醒,然后从背上取下长弓。

  “看来我们的运气确实不错,刚来就能发现赤翼鸟,如果能猎到它,可以用它的羽翼做很多东西。”萧谷也不禁有些开心地说道。

  “这你也懂?”柳青女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萧谷。

  “略懂。”萧谷点头道。

  “切。”柳青女不屑地一笑,然后转首继续紧盯着赤翼鸟,此刻她的神情忽地变得极为认真,与平时的模样大不一样。她手中那张大弓缓缓拉开,长箭已经蓄势待发。

  “捕猎赤翼鸟,需要一箭射中它的颈下半寸处,千万不可伤了它那身漂亮的羽毛。”萧谷在一旁提醒道。

  “啰嗦。”柳青女目不斜视,眼里只有那个漂亮的身影。

  等赤翼鸟忽然底下脑袋的那一瞬间,柳青女右手一松,长箭疾驰而去。

  然而她刚刚松开手,便懊恼地说道:“糟了,快追!”

  话音未落,她矫健的身影已经窜了出去,如猎豹般迅速。萧谷不及细问,连忙跟了上去。

  果然,在柳青女长箭射出去的刹那,那只原本显得有些呆笨的大鸟忽然扑棱开火红双翼,朝远处飞走。在它刚离开树枝的那一刻,长箭便狠狠****了树干,箭尾兀自激烈地颤抖着。

  两人一鸟在密林中展开追逐,赤翼鸟并没有朝天空飞去,而是在林中不停极速变向,此刻当它翱翔起来,萧谷才发现这飞禽速度快得惊人,尽管自己没有全力施为,可依然追不上它!

  赤翼鸟不停向山上飞窜,将两人带进了后山深处。

  柳青女此刻没有再和萧谷唠叨,而是紧紧地盯着赤翼鸟的踪迹,娇小的身躯无比灵动,在树木杂草间辗转腾挪,在一点点缩短和赤翼鸟之间的距离。

  追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赤翼鸟忽然一个变向,直接钻入两棵大树之间一个山洞里面。

  柳青女想都没想,看也没看,便直接一头冲了进去。

  萧谷在身后阻拦不及,只得跟了进去。

  山洞狭长黑暗,只得刚好够赤翼鸟伸开双翼,然而它一进去,就好像彻底消失了踪迹一般。柳青女和萧谷在山洞里追了片刻,逐渐适应了里面极为微弱的光线。

  “等等。”柳青女忽然停下脚步,对萧谷说道。

  “怎么了?”萧谷问道。

  “好像有点不对劲。”柳青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她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之后一看,这明显是一个人造的山洞,两侧壁上有修整过的痕迹。

  “这上面好像有图案。”借着微弱的火光,萧谷站到山壁前,伸出手摸着山壁。

  柳青女上前一看,随着灰尘被萧谷的手掌触摸掉落,山壁上的图案露出面目,她看着那些雕刻出来的人的动作,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萧谷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柳青女忽然灭掉火折子,有些仓皇地对萧谷说道:“我们闯祸了,得赶快出去!”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同时一个冷厉的声音迎面斥来:“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敢闯我沧浪阁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