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日，风雅学宫迎来了一年一次的开山门大典。
今年一共有十九位学子取得入学的资格，除去七名拿到学令直接入学的学子，剩下十二人是从一千六百余名学子中脱颖而出，竞争可谓极其残酷，但也让他们未入学就成了文秀山脚下的名人。
开山门仪式庄严，山下挤着数千人观望，其中不乏没有通过遴选的学子，这些人此刻的心情之复杂，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
萧谷就站在另外一侧的山上，当看到那一行十九人出现在山门下的甬道上，他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这十九人今日都换上学宫的制式长衫，男女样式有别，萧琰一改往日的活泼跳脱，身穿剪裁合体的锦衣，走在队伍中的她端庄文静，颇为引人注目。
仪式并不繁琐，在拜过二圣像后，由教谕诵读学规，众人一一上前领取自己的学牌，便在另外一位先生的带领下走进文秀山。
从此刻起，他们便正是成为风雅学宫的一份子。
仪式结束后很久，山下的人群都没有散去，不少学子痴痴地望着山上，目光中满是沮丧和艳羡。
进入学宫之后又有一个简短的欢迎仪式，萧琰耐心地做完所有程序，然后才和刚刚认识的同窗们告别，慢步走回自己的住处，一进房门，她便换了个模样，宛若离巢的小鸟一般欢快地奔跑起来。
学宫虽不提倡铺张，但是也不古板，允许有条件的学子单独住一处院落，当然也要因此交纳一笔不菲的费用。这些事牧野早就办好，为萧琰选了一座中等规模的院子，不惹眼但是也不逼仄，外表上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内在的装饰却很费了一番心思。
此刻萧谷坐在正厅里喝茶，和北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转眼看见萧琰飞奔过来，忍不住苦笑道：“这半天功夫，想必把你憋坏了。”
萧琰扑倒萧谷肩上，环着他的脖子摇了摇，然后松开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喝了一碗水，这才擦擦嘴唇道：“真是不容易呢，还好学宫的先生都不啰嗦，否则我还真的坚持不住。”
萧谷笑道：“来，你先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萧琰依言乖乖坐下，萧谷看了一眼众人，开口说道：“这院子选的不错，萧琰住在这里我也很放心。牧野，我打算将你们四个人都留在这里。学宫里混杂各路学子，萧琰又没怎么经过世面，你们留下来操持杂务，我和父王都能放心。”
牧野躬身道：“殿下放心，我等一定会尽力。”
萧琰忍不住蹙眉道：“哥，我一个人在这里能保护自己！”
萧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罕见的严厉：“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萧琰见兄长有些生气，只得垂首看着桌面，双手放在桌下绞在一起。
萧谷稍稍温和地说道：“他们又不会干涉你的日常起居，只是为了保护你，你一下就离家这么远，总得让我和父王安心，对不？否则，我就宁愿你恨我，我也要把你带回长安去。”
一听这话萧琰顿时有些慌神，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答应你就是啦。”
萧谷看了一眼站在妹妹身边的朝歌，凝眸道：“牧野他们毕竟是男人，多少有些不便，我将萧琰托付给你了，她若有不听话的时候，你不用客气，好好教训就是。”
朝歌和萧琰对视一眼，微笑道：“属下不敢，不过郡主这么懂事，不会让殿下太过担心的。”
萧谷看着这个脸上还有风尘倦容的女子，想到她昨日回来时带来的那个消息，心中便泛起了杀意，只不过面色如常，旁人看不出分毫。
他看见一脸烦恼的北蒙，知道这个家伙在担心什么，便笑着对牧野说道：“吃穿用度不要节省，我已经安排好了，溧阳城里有家九段庄，他们每个月都会送来银钱，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可以直接让他们去采买。”
他在说到吃字的时候格外加重语调，引得房间内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就连一贯冷漠之极的狄泉，也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做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北蒙依旧后知后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然后低头看着地上，仿佛这里也有虫子。
萧谷又道：“牧野，学宫里那个叫年方物的学子，你也好生照料一下，尤其是在吃喝上，有萧琰的一份，你也送相同的一份过去，别的话不用多说，只需要交代一下这是我请他吃的，让他不要有什么负担。”
“属下明白。”牧野应下。
好不容易等他安排完这些事，在一旁早已望眼欲穿的莫山影等了片刻，见萧谷依旧没有提起自己的名字，忍不住问道：“那我呢？”
“你又怎么了？”萧谷奇道。
“你难道不安排一下我？”莫山影很受伤地说道，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萧琰。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萧家的人。”萧谷没好气地说道。
莫山影顿时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自言自语道：“那我还是留在学宫里好了，这里山清水秀福地，说不定能让我的武道更上一层楼。”
“咳咳，我有事请你帮忙。”萧谷改口道。
莫山影顿时喜道：“是不是留下来保护萧琰？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一只苍蝇能骚扰她！”
说完之后他很紧张地看向萧琰，却发现她正和朝歌低声说话，那颗心立刻拔凉拔凉的。
萧谷被这家伙善变的表情给逗乐了，摆手道：“我想请你陪我走一趟。”
莫山影立刻警觉道：“去哪里？”
萧谷眨眨眼道：“到了那儿你就知道，我保证会很好玩，比你以前见过的所有场面都好玩。”
莫山影狐疑道：“你确定？”
萧谷点点头，郑重地说道：“骗你是王八。”
莫山影这才满意地说道：“那我就信你一次。不过，陪你办完这件事，我还是想回这里精研武道，你不会反对吧？”
萧谷思考片刻，沉吟道：“我答应你，不反对。”
“成交！”莫山影立刻拍板，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众人用过午饭后，萧谷也准备踏上返回的路程。萧琰很不舍，可是她也明白自家哥哥是要做大事的人，能亲自陪着自己走过这漫漫数千里来路，已经很不容易。她不会忘记自己想要来学宫的初衷，那就是以后不再给爹爹和兄长添麻烦，而要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所以当众人告别的时候，她尽管泪眼婆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撒娇，而是默默地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坚强地挥着手，久久不愿离去。
萧谷和莫山影离开学宫之后，走上了去溧阳城的官道。
两骑并肩行着，莫山影盯着萧谷看了好久，直到把对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他才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咱们究竟要去哪儿？”
萧谷微微一笑，道：“去杀人。”
莫山影啐了一声，然后不爽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又给我下套。早知道我留在学宫多好？郡主那么可爱的人，比你有趣多了。说吧，要去杀谁？”
萧谷没有理会他前面那些话，只是沉静地说道：“大唐景王，我的堂弟萧璀。”
莫山影微微吃惊道：“好歹是你亲戚，真要这么绝情？”
萧谷冷冷道：“你忘了我去苍梧山求七浮草的事情？萧琰的毒，就是萧璀派人下的。”
他的神色很愤怒，这是朝歌从沈默云那里拿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有错。其实一开始他也有怀疑萧璀，但是真相揭露之后，他竟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昨日在学宫里摔碎了好几个茶杯。
莫山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须发皆张道：“这个畜生竟然如此狠毒，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杀了他！”
两人走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的莫山影忽然问道：“他既然敢下毒，肯定会对你有所防备，那里好歹是一座王府，咱们就两个人去是不是有点势单力孤？要不要再叫点人？”
萧谷一挑眉道：“你怕？”
“怕个鸟！”莫山影大笑，然后豪气顿生道：“就凭咱们两个也够了，杀他个四脚朝天！”
“那还聒噪什么，显得你这么心虚。”萧谷鄙夷地看着他，然后一马鞭打下去，催动胯下骏马朝西方疾驰而去。
莫山影拍马急追，在身后大声喊道：“那咱们就来比一比，看谁杀的人多！谁赢了谁就是老大，以后就得听谁的！”
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萧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眼睛深处却有一抹残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