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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无处说荒唐


  “堂兄,咱们可有大半年没见了。”

  雅间内,只有萧谷和萧璟这对堂兄弟,其他人都很自觉地退了出去。萧谷对面墙上悬着一幅《九峰雪霁图》,用笔简练,皴染单纯,看笔法应该是前朝某黄姓大家的作品,却难分辨出是真迹还是赝品,这也算得上紫薇大街的一大特色。他正仔细地观察着这幅画,听到萧璟这般说,便笑了笑,心中也有点恍然之感。

  借着萧璟的话头,两人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都说天家凉薄,自古如是,那座皇宫在历代文人骚客眼中都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大唐建国日短,到如今亦不过两代帝王,还没出过几桩荒唐事情。而萧谷一辈,都是在战火弥漫的年代中长大,相较而言,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算计,所以两人的关系既不算亲近,也不至于如水火一般。

  “你如今在宋相公的教导下读书,这几年进益的很快,上半年长安城里疯传你那篇《原道》,我在闲暇时也读过,用笔确实别开生面,细细品味之下,又觉鞭辟入里,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两人谈天说地,从时势说到诗文,萧谷所提的那篇《原道》,本是宋相公对萧璟的考较,结果拿到文之后,这位胸中自有沟壑的老人大加赞赏,甚至亲笔做注,一时间萧璟的文采名动长安,无论朝野坊间都是争相一睹为快。

  萧璟道:“堂兄过誉了,千余字的文章,我可是绞尽脑汁想了数月,笔头都咬坏了十几根,即便这样,若非宋相公帮我改了大半地方,哪里还能入世人的眼。”

  先帝三子,长子萧瑭继承大统,次子萧璟文采斐然,年纪最小的萧璀年壮气锐,自小便有豪侠之风,可谓各具特点,都是人中龙凤。

  “堂兄,若皇叔那边有什么需要,你又嫌麻烦不愿入宫的话,尽可以打发人来告诉我,萧璟愿意代你奔走。”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萧璟十分诚恳地将话题转到了晋王的病上。

  “那就先谢过堂弟,到时候有需要的话,我自然会亲自上门,只要你不怕麻烦。”

  “这是哪里话?你我本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要见外。时辰不早,堂兄,我先回王府了,改日再叙。”

  “慢走。”

  待宁王萧璟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万花楼后,没过多久,萧谷也在冷不语的恭送下出了万花楼,这次他没上马,而是选择了不行,跟在身后的李忠紧紧抱着那个锦盒,周成则牵着马。

  “李忠,这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儿,你有多少了解?”萧谷问道。

  “爷,这城里的公子哥多如牛毛,您如果在徐华楼里,随便扔一石头,都能砸到七八个。不过要说顶顶出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那些闲散汉子们还编了个名头,叫二王四子。”李忠连忙快走了几步,跟在萧谷身侧,兴致勃勃地说道。

  “哦?详细说来听听。”

  “是。这二王,自然指的是当今陛下的两个弟弟,宁王和景王。这二位虽然不常露面,但是地位在那里摆着,他们与陛下是一母所生,打小就亲密,所以陛下也格外优待他们,这宁王都成年了,也不用分封外地,依然住在长安城里,还能跟着宋相公读书,地位可见一斑呀。景王更不必说,从来都是喜欢舞枪弄棒,谁还敢跟他较量不成?所以要论公子哥儿,这二位历来都是排在最前面的,长安城里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惹他们。不过要我说,这是因为咱家世子爷不爱这些虚名,您要是自小就在城里打混,就算是宁景二王,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李忠的语气很自豪,尤其是最后那几句话,说得眉飞色舞。他从小就跟在萧谷身边,当然清楚自家世子殿下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李忠啊,我看你这话唠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别扯那些没用的,显得就你知道的事情多?”

  “是,小的知错了。”李忠委屈地垂下头,不敢让萧谷看见,合着不是您让我详细说说的吗?

  “那四子呢?又是个什么来头?”

  “这说的是四家公子,分别是政事堂姚相公家的长子姚重山,龙武左将军秦蛮家的次子秦子龙,兵部尚书柳安邦家的公子柳钦云,还有一位,便是爷之前见过的那个周疯子,政事堂周相公家的三子周归墟。这四人的家世背景都很深厚,而且是惯常在长安城里厮混的,名头很响亮,所以好事的闲人便将他们并在一起称呼了。”

  “这四人之间的关系又如何?”

  “姚重山爱诗画,秦子龙好美人,柳钦云喜欢结交江湖草莽中人,至于周疯子,爷您听这个绰号就知道,他就是一疯子,心情好的时候跟谁都是称兄道弟,疯病发作的时候见谁咬谁,如同疯狗一般。小的听别人说,他们四个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毕竟都是在长安城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少有真正撕破脸的时候。不过前段时间听说周疯子和秦子龙大闹了一场,是为了徐华楼新来的一个红倌人,叫什么宁柔姑娘,两人差点把徐华楼给拆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给劝和了,又听说……”

  “行了行了,打住吧,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还真打算说个清清楚楚?看你这么喜欢打听事儿,要不也别跟着我了,我给你弄一说书的地儿,让你敞开了说,如何?”萧谷调侃地说道。

  李忠哭丧着脸说道:“爷,是您要听的呀!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保证嘴巴闭严实了。”

  萧谷哈哈一笑,一边牵着马沉默是金的周成重重点头道:“活该!”

  李忠回头瞪了他一眼,周成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去,一派懒得理他的样子,倒把李忠气个倒仰。

  萧谷这两人的交锋视而不见,都是从小跟着他的,说实话感情都很深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这二人虽有主仆之分,却也有家人之情。所以很多时候习惯了笑骂嬉闹,这并不会让萧谷觉得他们没有了规矩。

  他不太喜欢身边的人成日里噤若寒蝉的样子,搞得他像个十足的恶人一般。

  三人离了紫薇大街,转道上了文曲街,这条街在长安城里很出名,其一是紧挨着贡院,其二则是街上有家很出名的酒楼,名为文昌楼,那里的水席是一绝,很多人来长安都会慕名去那里尝鲜。

  文昌楼高四层,登顶楼可观半城风光,楼内雕梁画柱不足道,墙面上装裱精致的墨宝才是真正的宝贝,就连那位年近花甲的宋相公,也在这里留下过一行字。

  每日来文昌楼的客人大多是文人骚客和达官贵人,楼外终日有小厮候着,门前道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尘土。但是在七八丈外的墙角处,却有一张破席子,上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靠墙坐着。如今才刚入秋,他穿着一身黑乎乎完全看不清料子的夹袄,脸上满是黑泥污垢,浑身散发着恶臭。

  萧谷走到文昌楼附近时,看到那个席子上的人,便停下脚步,然后朝周成点点头。

  周成会意地走过去,来到那人身前,俯下身子递过去五两银子,礼貌地说道:“段公子,这些银子是我家公子命小人送来,请公子喝酒。”

  那怪人下巴抬了抬,一言不发地接过银子,浑浊的眼神扫了一眼远处站着的萧谷,然后左手一甩,银子准确无误地扔到了文昌楼门前站着的小厮脚下。

  “上酒。”

  他从嗓子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继续靠在墙上闭目晒着太阳。

  “等着!”

  那小厮语气很硬地回了一句,却没有蔑视的意味,仿佛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他朝身边的同伴交待了几句,便折身进了文昌楼去拿酒。

  萧谷没有停留,也没有上前和那怪人说话,待周成办好之后,便继续朝前行路。

  “爷,为什么您每次路过这里,都会请那个段公子喝酒?”

  问话的不是喜欢打听事的李忠,而是很少说话的周成。

  “我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萧谷淡然道。

  “有趣?小的觉得可怜才是。”李忠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的不错,他是很可怜,不过正因为可怜,他如今的状况才显得有趣。”萧谷这次没有嘲讽李忠,而是感慨着说道。

  这句话让后面两人都有点犯迷糊,因为可怜才有趣?世子爷这是什么说法?

  萧谷却没有给两人解释,任由他们猜谜语去。

  他以前很少和外人结交,不代表他只知道修文习武,很多长安城里的轶闻他都听说过,一半来自王府内的资料,另一半则来源于那个老不羞的师父。

  段公子本名段尘墨,极具书香气息的名字,他家祖上也是官宦之家,倒退回十几年前,也是长安城里的高门大族,他的父亲曾官居吏部左侍郎,是非常有希望进入三省的重臣,只不过牵连到一桩大案,落得个家道败落的下场。按说这种事并不罕见,哪一朝哪一代能少得了?官场上本就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所以这样的事情并不离奇,也谈不上有趣。萧谷之所以那般说,完全是因为段尘墨本人,细细考究起来,做人能倒霉到他这种程度,又不肯一死了之的,萧谷还真的从未见过。

  一路无话,回到王府后,萧谷从李忠手里拿过锦盒,便进了自己的院子,吩咐管家萧炎五准备好自己需要的东西,又命他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

  拿到了地火木,他准备按照师父留下的方子,先配制一副药出来,帮晋王解去困扰他十年之久的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