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的气氛很快被主持人调动起来，掌声如黑夜中的海浪一般时缓时急地涌动，偶尔传来尖锐的口哨声，像穿透黑暗与薄雾的航船汽笛。热切氛围对歌舞厅至关重要，尤其是第一个拍卖环节，它决定了肾上腺激素分泌过旺的台下观众能否节节哄抬拍卖品价格，能否为歌舞厅带来最大利益回报，当然也决定了整台歌舞表演的热烈基数。r
李劲扬对拍卖品兴趣了了，无非是些落魄艺术家的作品，要么不成气候，要么就是照着名家作品亦步亦趋，呆板凝滞、毫无新意。他将目光从台上那幅三米长的《鱼跃龙门》上收了回来，想发个呆打个盹，不过邻座的陶小姐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将肩膀往自己这边靠，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毫不客气地钻进鼻孔，扰乱了自己的心绪。r
“李教授，您大概也特别反感我们这种人吧？”陶晴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蓝色的绸缎幕布，突然如喃喃自语般悠悠地说，“好像都是些用金钱美色开道，虚荣贪婪的家伙。老百姓骂我们是吸血水蛭，有医生当我们是洪水猛兽，也有人当我们是有求必应的财神菩萨。呵呵，想想也真是有趣……”陶晴神经质地浅笑了两声，“不过我干得了这行，对那些鄙视和误解早就淡漠了。它顶多只在我头脑里冒个无关紧要的小气泡，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您……您不同！”r
李劲扬听得心漏跳了一拍，刚想问个明白，就迎来陶晴直视的灼热目光，那目光里是女人对男人赤裸裸的爱慕与欲望，是与下流猥琐无关的肆无忌惮。四周掌声雷动，李劲扬和陶晴却仿佛身处互不干扰的另一个世界一般。她此时已将身体坐直，略侧向李劲扬，右手松弛地放在并拢的双腿上，左手却紧紧抓住两人之间的座椅扶手，好像怕丧失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似的。那副紧张隐忍而又性感动人的模样让李劲扬的喉头一热，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嘴里却感到干渴难耐。香味仍然直往自己鼻子里钻，是玫瑰花香，他终于摈除其他气味将它分辨出来，这股浓郁怡人的香气让李劲扬心旌荡漾，不动声色的深呼吸，那香味似乎在慢慢充盈每一个肺泡，一时间恍然失神。r
“咳，咳。”李劲扬低头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情绪，陶晴像被咳嗽声惊动的鸟，兀自笑了笑，撇开头又出神地盯着舞台，身体慢慢松懈下去，以放松的姿势倚靠在座位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别的事，“李教授，您怎么看我的？”r
“漂亮。”李劲扬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失之突兀轻浮，“啊，不是，我是说……”r
陶晴杏眼微弯，轻笑起来，那笑声像黑暗中一只翩跹灵动的白色粉蝶，“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医药代表，您怎么看医药代表的？”r
“哦……这个……”李劲扬偏头清了清喉咙，“你不必如此介怀啊，在很多别的国家，医药代表作为专业人士能在技术、临床等诸多层面与医生、药品研究专家进行深入的交流。作为一种职业，如医生一样，是医疗系统的链条上必不可少的一环呢！只是在中国，这个名词被滥用、误解和妖魔化了。不过，体制问题归体制问题。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必要时尊重和利用一下国情，有什么好自卑、惭愧的？”r
陶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想搭腔，却从后排座位传来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阿姨，我的酸奶好像滚到你那边去了，可以帮我捡一下么？”陶晴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一小瓶酸奶在自己座位的左前方，应该是沿着场内略微倾斜的地面从后排滚过来的。r
“小朋友，你等等，阿姨帮你捡哦！”陶晴试图低头弯腰去捡，酸奶的位置却太远，于是她很自然地用左手扶住李劲扬的膝盖，右手去拿。李劲扬完全没有想到膝部突如其来的柔软，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却又刻意保持双腿纹丝不动，生怕惊动了膝头停留的这只白色蝴蝶。陶晴的头发柔软而纤细，发髻上的发饰在昏暗中发出微小黯淡的光，后颈白皙修长，几缕没有梳入发髻的碎发调皮地钻进领口。耳朵小巧玲珑，一缕长发夹在耳后，侧脸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r
“啊，终于捡到了！”陶晴孩子气的小声欢呼，猛一抬头正好与李劲扬炙热的目光对上，脸颊倏地燃起一片绯红，左手受惊似的从李劲扬的膝头弹开，低头小声说：“啊，那个，失礼了。”言罢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将酸奶递给在一旁等待的小孩儿。此时，李劲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陌生而熟悉，心生欢喜却又忍不住喟然叹息，怅然若失。陶晴坐在一旁不再言语，坐姿也不再放松，将双腿交叠一起斜放身体右侧，背部绷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