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在方婷婷的帮助下，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陈柏青很快以伸展正义的名义打消了莫雪心头的一切顾虑，并让她最终同意第二天约宋青华出来见面。r
见面的地点定在离医院五站地远的双子座西餐厅。这家餐厅餐食并不出彩，却在装璜上下了不少功夫，巧妙地利用灯光、盆栽、装饰柱、竹帘之类保护顾客隐私，桌与桌之间的距离也精心思量，加上缥缈轻盈的室内音乐，让这里成了绝佳的促膝倾谈之所。当莫雪提出这个地点时，陈柏青毫无异议，早早预订了两张桌子，以方便行事。这种级别的偷看窃听对于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陈柏青有种本事让同行们都钦佩不已，那就是不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都能迅速融入其中，从衣着打扮到表情姿态绝不扎眼造作，自然得仿佛生就如此。在预约时，他特别选取了一处低调隐蔽的观察点，既能将两人对话尽收耳中，又能在报纸的掩护下适时地看到宋青华的表情，当然这一切都得要莫雪按他的嘱托去做才行。r
果然，莫雪不负所托地将宋青华领到预想的位子就坐。陈柏青将黑色棒球帽尽量压低，斜坐着翘起二郎腿佯装低头看报，不时用勺子舀两口罗宋汤送入口中，桌上点的一份黑椒牛排纹丝未动，耳朵却竖得老高，连宋青华的一声叹息也没有放过。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五十分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腼腆拘谨的宋青华总算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在莫雪面前神情自若地侃侃而谈，不过两人的交谈似乎一直围着彼此兴趣爱好、个人经历打转。难道莫雪忘了自己设计好的问题了吗？陈柏青有些按捺不住，不过心里虽然急得直打鼓，却仍若无其事地翻看着报纸，只是长时间不动的坐姿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和紧张。r
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莫雪，见她低眉浅笑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心中不禁抱怨起来，方婷婷同志！你的神经未免太大条！怎么看这两人都是郎有情妾有意，简直是鸾凤和鸣、其乐融融啊！看来所托非人了！正想着却听到莫雪柔细的声音冷不丁问道：“你觉得你们科的李劲扬教授怎么样？”这句问话立即激活了陈柏青身上每一个倦怠松懈的细胞，也让神采飞扬的宋青华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问：“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r
莫雪边低头用勺子搅着咖啡边不在意地说：“哦！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呵呵。和他打过一次交道，感觉这个人挺难相处……他眼睛一瞪我都不敢出大气，虽是个头不高，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气势逼人，不严自威。”陈柏青略有些吃惊，看来莫雪并未照足他的吩咐，并非单刀直入而是迂回试探。r
“啊……他是挺气派的一个人……”宋青华低声附合，目光有些飘忽。r
“反正那次我是心里直发毛，生怕哪儿让他不满意的，会冲我大发雷霆呢！”莫雪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呵呵，最后总算平安无事！不过我听说你们科被他骂过的小辈儿可不少，他大概对专业上的事要求特别严格吧？就像我以前读书时的一个教授，论文尾注的错误都会被郑重其事地指出来，那种严谨治学的态度真让人肃然起敬呢！”r
“李医生可不这样！”宋青华偏了偏头，眼神里带着鄙夷，刻意没有使用教授、主任这样的称呼，“他对自己的很多事宽容着呢！表象往往会迷惑很多人。”又是那个干涩如沙砾一般的声音，坐在一旁的陈柏青竖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什么。r
“嗯？此话怎讲？”r
宋青华不自然地咧了咧嘴，笑容僵死在脸上，“哦，我也是道听途说……不……不清楚……”说着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这种人的事情我也不想清楚！我这么个小角色，经不起那折腾，只能自求多福了！”陈柏青根本用不着看，就分辨出压抑声线中肆意冲撞着的愤懑和无奈。听起来果然如欧阳波所说，李劲扬应该是找了宋青华顶包替罪。r
“怎么这么说啊？呵呵，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哦？”莫雪露出恬淡的笑容，清秀的脸庞线条更加柔和，“如果不嫌弃的，我虽不能帮你解愁，但乐意和你分忧哦！嗯……有些事情也许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吧？”沉着冷静诱敌深入！啧啧！高明！陈柏青忍不住感叹一声。方婷婷那个没心没肺的，这莫雪可不是什么纯情内向的主儿。r
宋青华霎那间似乎被暖色灯光下莫雪的笑容迷住了，恍然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啊……那个……小……小雪，我……我可以……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其实……”哥们儿，你不会是想告白吧？陈柏青将帽子略略抬起，挠了挠头，有些着急，好不容易入了正题，怎么气氛变得暧昧起来！r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莫雪略微抬高声调，“或者……还是说……你对我不太放心，不想和我说？那也没关系的，呵呵，我可不愿意难为你哦！只是看你最近好象满腹心事似的，有些担心……”r
“啊！不！不是那样的！”宋青华不自在地拧了拧肩膀，轻轻吁了口气，“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事……我谁都没说，对谁也不能说，对谁也敢说……与李医生有关，所以刚听你提起他让我情绪有些失控，真是失礼，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但小雪你……如果你想知道……我……”他低头皱着眉，右手不住地拨弄桌面上的一把小钢叉，似乎在思虑该如何开口，却又被如巨石一般的痛苦压得喘不过气来，难以成言。r
许久，莫雪伸手抚在宋青华略有些颤抖的右手上，柔声说：“还是说点别的吧！”这句话激起宋青华心中对莫雪更强烈的爱慕，同时也让陈柏青那颗吊到嗓子眼的心脏“咚”地落了地。r
陈柏青草草将报纸折了起来收进随身背包，又悄声招呼服务员结帐。临出门前，他乜斜了眼，见莫雪与宋青华相谈甚欢，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虽然宋青华这小子语焉不详，事情的具体过程还有待进一步查实，但欧阳波所言不虚，李劲扬学术造假然后栽赃嫁祸给宋青华！最薄弱的一环也许并不在宋青华这儿，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莫雪临阵倒戈，说不定这小子美色当前，早就和盘托出了。哎，所托非人啊！女人这种靠直觉和情绪生存的动物在关键时刻果然是靠不住！看来宋青华这条线是到此为止了，真倒霉！得寻找其他击破点了。陈柏青正想着，是时候向嫂子叶小玫探探口风了，一个紧急电话却让他当晚赶到离东川市两小时车程的花石度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