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沉稳的敲门声。r
李劲扬攥紧拳头，感到指缝与手心的潮湿。他不会像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那样将惊慌失措写在脸上，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早已学会如何准确无误地控制情绪、表情和言行，尤其在上级面前。屋里只有院长顾楚生和书记杨晋元两人。r
“顾院长、杨书记，关于最近那件事，我……”李劲扬一进门就急切地表白，想驱散屋内让人倍感压抑的低气压。r
杨晋元皱着眉，抿了抿嘴，抬手打断道：“老李啊，你先别急！我们找你来和那件事没有关系。”r
李劲扬心里一惊，难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若然不是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可以惊动顾楚生和杨晋元两人的？r
顾楚生以锐利的眼光盯着李劲扬说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是连锁反应也未定！你那点儿事儿最近在网上闹得人尽皆知，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啊！”李劲扬只觉脸上一阵发热，顾楚生并未将语气放缓，接着说，“医院监察科接上级纪检委指示：配合专门小组，严肃查处你院医生李劲扬同志收受病人及医药代表贿赂一案。”r
听到“贿赂”这个词，李劲扬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茫然地瞪着顾楚生。旁边的杨晋元接腔道：“据我们了解，是他们接到一个叫王丽云的病人实名举报，说你收了两万块钱既没治好病又不肯退钱，还有就是据她所知你收受了多个医药代表的贿赂……”r
“王丽云？”李劲扬略微一想就记了起来，那个病人在三个多月前在医院治疗，胆管结石并发左外叶细菌性肝脓肿入院，自己曾给过主管医生意见。李劲扬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说送了我两万？！”r
“对！两万！”杨晋元点了点头，一脸惋惜，“哎，我说老李啊，你也真够胆收？啧啧，两万块！治好了的话还好说……”r
“放他娘的狗屁！他妈的！这简直是讹诈！讹诈！”如此出言不逊让杨晋元不免一惊，但看到涨红了脸低声咆哮的李劲扬，立即噤口不语。李劲扬愤恨恼怒的声音充斥着诺大的院长办公室，“她现在想怎样？是让纪检委施压让我还她两万块钱吗？他妈的！要钱不要脸！叫什么？王丽云是不是？让她过来当面和我对质！我倒想看看区区五千块怎么一晃就变两万的？没错！我承认，我的确是收了这个女人的红包！她的家属强塞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医生付出劳动，病人知恩图报，天经地义！放哪儿都说得过去。你们找个从来没收过红包的医生看看？不是我说，就是你们自己也未必问心无愧！现在就是这世道，这风气！我充其量不过是从俗罢了！至于收受医药代表贿赂，让她拿证据出来，否则休怪我和她对簿公堂！什么纪检委？监察科？这简直是小题大做！”李劲扬激动得手挥动起来，完全忘记在进门前还让自己惴惴不安的匿名举报事件。r
顾楚生脸色阴沉，却一言不发，倒是杨晋元接了腔，“老李，我说啊，你先别激动！什么世道啊风气的我们不好说！现在的情况就是纪检委想要查你这个事儿，我不管你是收了三五千也好，三两万也好，照我说你就积极配合他们，息事宁人吧！钱财嘛，乃身外之物。至于医药代表那些，反正空口无凭，倒是可以……”r
李劲扬瞪圆了双眼，“您可说得轻巧！积极配合？我怎么积极配合？当软柿子任他们拿捏吗？还好她说两万，如果说二十万，照您那意思，岂不让我照给不误？”r
“诶……”杨晋元一时被堵得无语，“我说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啊！”r
“钱是他们主动给的！而且治疗方面我自问也没什么不到位的！那时她中毒症状比较严重，只好大剂量使用抗生素控制感染，并不建议行左外叶肝切除，但后来病人家属强烈要求进行手术，被我否决后转院。我有我的分寸，不手术是对病人负责，并不是我无能的表现，现在反倒成了她指责我的口实！简直荒谬！”李劲扬说得斩钉截铁，脸上毫无愧色。r
“这……是不是你们沟通上出了问题？”杨晋元是外科医生出身，一听这情况也觉得李劲扬的处理方法没有问题。r
“医生的职责是治病，不是和一群外行汉耍嘴皮子功夫！他们不明就里地要求手术，难道我还陪着他们发疯不成？现在居然还他妈举报我受贿，不……”r
“行了！”顾楚生沉着脸，吐出两字掷地有声。李劲扬识趣地闭了嘴，只是心里不舒坦，绷着脸把头撇向一边。r
“现在没让你赔钱，何况这事也不是钱可以解决的！不怕和你交个底，局里领导高度重视医生受贿案，早已成立了处理该类案件的专门小组，一则现在正是国家抓教师、医生受贿的风头上，他们也想抓典型，以儆效尤，遏制医疗系统这股不良风气。二则你现在可是热门人物啊！学术造假和艳照早已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舆论方面的压力太大，既然接到实名举报，就不大可能草草了事！专门小组很快就会介入调查，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顾楚生的语气波澜不惊，眼神却颇为凛厉，“另外，我看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了结的。最近这段时间，你肯定穷于应付种种事端，难免精力不逮，或者可以考虑让科里其他人暂代科主任一职，等这阵风波过去再复职。”此时顾楚生心中已有些打算。r
“什么？”李劲扬脸色大变，“让我辞去科主任一职？不行！这我绝不答应！若是您担心我精力不济，那大可不必，我不会因此影响工作的！何况科里能撑起场面的，除了我大概也无合适人选吧？”李劲扬从未想过要将自己辛苦攫获的一切拱手相让，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r
李劲扬的拒绝似乎在顾楚生的意料之中，也未再多劝，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顾楚生这话却在杨晋元心中激起涟漪，“到时候我们只怕也少不了弃车保帅了”，这句几天前顾楚生对自己说的话又回响耳旁，姓顾的主意已决，自己今后可得小心与李劲扬划清界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