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宿不得安睡的陈柏青没有知会张书琅，拾掇了东西便匆匆离开花石。他自忖若是留在此地伺机偷拍所谓“确凿的证据”，这卑鄙行径实与自己的职业道德相悖，而且匿名举报案尚未明朗，却横生枝节，明枪暗箭似乎都向李劲扬射去，他身处风暴眼却还仿佛浑然不自知，蹊跷得让人生疑。比起追踪李劲扬的桃色新闻，反倒是欧阳波的两次主动报料更让他在意，事情绝不简单啊！聪明的猎人有时靠直觉行动，以静制动是最高明的策略，只需等着欧阳波那只老狐狸出洞便可。r
果然不出陈柏青所料，两天后欧阳波便约他下午在LEON咖啡馆见面。这次与上回不同，陈柏青准点赶到时，欧阳波似乎已等候多时，手边的咖啡杯已可见底。r
“怎样？带来了吗？”欧阳波站起身来，语带兴奋，眼睛里闪着急切的光芒。r
陈柏青笑嘻嘻地坐在欧阳波对面，拨了拨头发，顺手将随身背包丢在邻座的椅子上才慢条斯理地说：“欧阳伯伯，您别性急啊！带了，当然带了嘛！我这两天可都时时刻刻带着电脑呢！就怕您突然约我见面。您看，我本是打算给您送过去的，可又担心……”r
欧阳波瞟眼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那就快拿出来吧！”r
“您别急嘛！欧阳伯伯，我就是不明白……”陈柏青抠了抠外眼角，故意倾身压低声音说，“您这么忙，怎么就对这李劲扬的些个屁事儿这么费心呐？没错，他在学界的确是个人物，但曝光界内潜规则或是姓李的行为不检，您也犯不着亲自出手吧？这……未免太那个什么了。您看，托您的福我都参合进来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情的前因后果您是不是也给我说说？我不清不楚也不好给您办事啊！您说是吧？”言罢讨好地笑了笑，但布满血丝的双眼却闪着敏锐的光芒。r
欧阳波楞了一下，但立即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小陈啊，你做好你份内的事儿不是挺好吗？有些事不该你操心的就别白花心思了！”虽言语带笑，语气却冷漠而警惕。r
“哎！话不是这么说！”陈柏青眼睛转了转，“您不告诉我雷区在哪儿，万一哪天我一个不小心踩到了，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那多不好啊！再说您也别小瞧我这虾兵蟹将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还是说……这件事波谲云诡，连您也牵涉其中？要是这样，那我可真是惶恐……”陈柏青故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想试试欧阳波的口风。r
欧阳波听了脸色一沉，但虚假的笑意很快爬上眼眉，“还波谲云诡呢！我看你这小子受现在那些宫廷戏谍战片毒害不浅啊！脑袋瓜子不好好放在采访写稿上，专门不着调地胡思乱想！”r
陈柏青赶忙接着话茬说：“所以嘛！您就多少透露透露，省得我想破了头，还误入歧途。我这小记者容易吗？而且您知道我的，这悟性不算差吧？只消您稍微、随便那么点拨两句，我就……嘿嘿。”r
“哎，行了行了！悟性差不差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这磨人的功夫确实了得！我拧不过你了，就姑且告诉你吧！这事儿其实简单，李劲扬抄袭的对象Harrison教授是我朋友，我做这番事全是出于对朋友仗义。当然，以我这个老医生的立场，也不愿看到学界这么乌烟瘴气，行医得带着良心，门户该清理时就得利利索索地清理干净，省得后患无穷！”欧阳波眼中露出恶狠狠的凶光，与他平时和颜悦色的模样迥然不同。r
老医生、良心？哼！陈柏青敷衍地笑了笑，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对欧阳波的这套说辞全然不信。忽然他想起那封自己读过无数遍的匿名信，信尾的署名似乎就是“一个有良心的老医生”！莫非欧阳波这只老狐狸不光是推波助澜，整件事根本就是他一手炮制？陈柏青觉得心中的疑点像宣纸上的墨水渍般慢慢晕开，与欧阳波这个人打交道得加倍小心才行！r
“只有这些？”欧阳波盯着陈柏青电脑上的照片，语气里充满不信任，“我听说那天在他们隔壁帮你订了间房，应该还有别的照片吧？”冷峻的面孔将失望之情很好地掩藏起来。陈柏青早知这些在回廊上拍的照片难以让他满意，却也无可奈何，那天确实是自己神使鬼差地错过良机，但此刻心里却也坦荡，并不十分后悔。r
欧阳波兴致阑珊地将照片拷入U盘，不太甘心似的又问道：“李劲扬的这事儿能马上见报吗？”陈柏青知道这件事自己不过触及水面上的冰山一角，要厘清脉络，写成完整的报道尚需时日，只好如实相告。欧阳波听了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很不满意，眼睛直瞪着他，欲言又止。正在此时，欧阳波的电话响了。r
“是，他这边的我刚看过，完全不行啊！……哦？真的吗？……哎，哎！那太好了！还是你办事我最放心啊！……你家？……不用不用，我开车很快就到！好好！”电话不过一分钟却将欧阳波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喜形于色，有些洋洋得意起来。陈柏青直觉这通电话必是与偷拍李劲扬相关，而来电话的人一定是张书琅，那副瘦高的身架和阴柔果决的腔调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难道说他掌握了李劲扬的什么致命把柄？既是如此，为何早不拿出来，偏偏到这时才……陈柏青看着欧阳波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寒意，竟不觉替李劲扬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