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直接从云霄跌落的眩晕感，结结巴巴地问：“不，不知李主任所指何事？我，我一定竭尽全力打消您的疑虑。”r
“嗯，嗯！那是自然。”李劲扬伸手推了推眼镜边框，“据我所知，当年你是替补录取？不知是不是后来有人帮你……这方面，我希望你据实以告，一则我心里有个底，二则对你以后的晋升发展也大有好处。”李劲扬半是询问半是利诱地说。李劲扬将话兜了个大圈，放出诱饵试探完宋青华之后，想再进一步摸清楚他背后是否有人撑腰，若还有幕后高人，事情又另当别论了。r
宋青华吃惊地瞪大眼睛，慌忙否认，“不，不！没有这事！我是凭真材实料进来的！”他似乎是斩钉截铁地澄清，每一个字音都清晰而坚定，因为在他眼里，找人托关系走后门是能力不济的表现。r
“哦！真材实料……”李劲扬的眼镜上闪着寒光，仿佛在以享受围捕一只小动物的快感，突然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上次那个论文抄袭——是怎么回事？”r
“啊！那个……那个是……我……”宋青华想分辩却一时语塞，只觉得脸上烧得火辣辣的疼。自己平日里小心翼翼地埋藏的事，两年过去似乎一切都已风平浪静、烟消云散，现在却突然被人挖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人剥光衣服丢到大街上，私处曝露在外，既羞愤又难堪，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r
李劲扬视若无睹，冷酷地继续说道：“当然，这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那时候已经处理过了，我本是不该旧事重提。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当时是谁在院长面前极力保住你的吧？”当时，李劲扬已是肝胆外科科主任，确实在院长面前说过点求情的话要求低调处理，表面好似体恤下属，实则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这件事给自己的团队带来的不利影响。不过“极力”却说不上，李劲扬断不会为了宋青华这么个小人物而忤逆领导。所以，“严肃批评，给年轻人改过的机会”这个最终处理意见仍是时任院长的意见。r
宋青华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目光锐利的李劲扬没有错过他的这一细微变化，接着说：“看来你好像还不知情啊！所以，我说呐！年轻人都是这么懵懵懂懂，没心没肺的，完全不知道要知恩图报！你也不好好琢磨琢磨，那单事为何医院最后只对你进行了无关痛痒的批评教育，而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处罚？要说起来，本是可以将你放去本院帮扶的下级县乡医院卫生所锻炼个几年……要知道长辈们对后辈的痛惜之情并非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写在脸上的！当然，话又说回来，去基层锻炼锻炼未尝也不是件好事——”这话听起来语重心长，却句句绵里藏针，另有所指。r
放去下级医院卫生所锻炼个几年！这几个字在宋青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自己出生的肮脏粗鄙的小村庄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灰土漫天的村口小路、永远散发着腐臭味的稻草堆、泥泞水洼中咯咯叫唤的母鸡、厕所墙壁上书写着丑陋的“男”和“女”字……这一切都让宋青华厌恶得发疯，想到这里他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不能离开东川市，绝不能！宋青华心里清楚，所谓帮扶基层医院就将那些受到排挤、得罪领导的医生“发配边疆”，至于发配多长时间，全凭你有多大本事走多少后门送多少礼。对于宋青华这个农村出身的穷小子来说，既无财力也无人脉，若是派去基层，没个几年怎能回来？而这几年时间，恰又是壮年最值得珍惜的时期，在资金设备人才都匮乏的县级医院或乡村卫生所，想要在业务上有所精进、事业上有所发展，甚至解决个人婚恋问题，简直难如登天。那就好像除了时间，其他的一切都被残酷地冻结起来，事后回首，除了一张老去的容颜，就只有死一般的虚空和寂静了。r
宋青华想到这里就紧张恐惧得难以成句，声音几乎要被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掩盖了，用低得近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对不起，李主任，我实在……实在是……不清楚您在其中帮过我！您放心，这我一定铭记于心。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为您效劳！那个……去下级……去下级医院卫生所……我……”r
李劲扬见自己这招立竿见影，喜不自胜，马上和颜悦色起来，“这你不必担心！只要……”李劲扬精锐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青华，“只要你帮我做点小事，不要说去什么县级乡村卫生所！一个月后随我去美国，将来的提拔晋升，这些统统不是问题！哈哈。”李劲扬得意地轻笑了两声。r
宋青华慌忙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李劲扬，生怕又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