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早！早！”李劲扬还未走到近前，彭云山就忙着陪笑脸打招呼，一边利索地将病房门推开，侧身让李劲扬先进，自己才恭顺地跟了进去。在肝胆外科，如果说李劲扬这个科主任是一家之主的话，那么彭云山就是大管家。生性谨慎多疑的李劲扬一面将不少工作事务交给彭云山处理，减轻自己的负担；一面又从职权到话语权上小心地压制彭云山，以免他得意忘形、逾越了本分。对此，彭云山并不十分计较，一直兢兢业业地辅佐李劲扬。早在十二年前彭云山从外地调来东川第一人民医院，就看准李劲扬是个大有发展之人，而那时的李劲扬不过是个收敛低调的副教授，不能不说彭云山这个人有着相当的耐心和眼力。r
彭云山将李劲扬让进病房，又赶忙快步走到李劲扬前面，站到第16床病患的床前。患者年轻的儿子见一群医生前来诊视母亲，赶紧让到一边。按规矩，查房的主持医师应站在病床右侧第一位。不过，凡李劲扬的教学查房，彭云山都会主动承担一些与患者直接接触的工作，诸如问候、安慰病人、解释病情之类，所以病床右侧的第一位自然是彭云山，第二位才是李劲扬，其他医生（包括实习医生）均按照职称高低依次站在病床左边。r
谁知新来的实习生杜强全然不知这内里乾坤，紧张又兴奋地挤在李劲扬身边，顺势站定，浑然不觉自己所站位置有何不妥。李劲扬似乎吃了一惊，头向后微微仰了一下，皱了皱眉，直盯着杜强看，却并未出声责备。r
秦护士长见状，赶忙走到杜强身后低声说：“实习医师站左边！左边！我刚不是叮嘱过你吗！”r
“不……我……”杜强先是怔住了，闻声才一脸惊讶地回头看着秦玥，“你没……”r
“还不快过去！怎么这么没规矩！”秦玥低声斥责着杜强，又转身对着李劲扬陪笑脸，“李主任，真是不好意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其实之前她并没有对杜强作这样的交代，此刻说出这番训斥的话却毫无愧色。杜强红着脸尴尬地走到病床对面，另一个实习医师王迪也神情慌张地悄悄由床尾挪到左边。r
患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前一天晚上刚入院。这个乡下女人怯生生的，看到这么多医生挤到自己床前，越发不安起来，僵着脖子瞪着站在床尾的儿子，双手死死拽着床单。对彭云山的问候似乎也很迷惑，只是从儿子身上收住目光，转而看着彭云山，嘴里嗫嚅着，说什么却听不分明。彭云山又一番柔声细语的解释，说这是专家教学查房，希望她予以配合，妇人仍是满脸疑惑，并紧张地扭动了下肩膀。r
李劲扬皱了皱眉，薄嘴唇抿得紧紧的，最后颇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病历！”r
跟这一床的实习生王迪慌忙将已在手中捏出汗的病历递出，并在李劲扬翻看病历时结结巴巴地汇报这妇人的入院情况和诊断，边说边不安地频频抬头看李劲扬，可又不敢直视他的脸，而是将目光停在李劲扬手中的病历本上。r
“行了！”李劲扬突然合上病历本打断道，“你的诊断是什么？”r
王迪顿了一下，不是很肯定的小声说：“应该，应该是急性胰腺炎吧！”r
“嗯！还有呢？”r
“啊？还……还有……”王迪一听这问题立刻慌了起来，不停眨着眼睛，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r
李劲扬的眼镜闪着寒光，面无表情地说：“病人胰腺炎发作三周，表现持续性发热和高淀粉酶血症，提示出现胰腺脓肿或假性囊肿。”r
“哦——假性囊肿！”王迪恍然大悟一般，低声重复。r
李劲扬略一弯腰看着妇人说：“麻烦配合一下！”一旁的彭云山赶忙补充道：“李教授要帮你做下检查。”妇人不情愿地掀开病号服，露出腹部。李劲扬在上腹部摸了一会儿，手指一用力，妇人咬着嘴唇轻声喊道：“痛！”r
李劲扬站起身来，“轮流看看！”两个实习生慌忙用手触摸，果然能摸到边界不清的椭圆形肿块，深压时妇人又连声喊痛。这时站在床尾的年轻人急了，“喂！你们要检查多久啊！把我妈搞痛了！”r
王迪听了，尴尬地正要缩回手来，却听到李劲扬发话了，“想快点好，就配合！”说话时，面部如无风的湖面一样，没有一丝波澜，眼睛里流露出公事公办的冷漠。r
“你——”年轻人话未说完，双手紧抓着床尾铁架不出声了，妇人也咬着嘴唇，头撇到一边。李劲扬抬头看了一眼王迪，点了点头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