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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幽灵


短信的内容就到此为止了,看来又来了一封很麻烦的信,我读完这封信,心情怪怪的。

一声清朗的汽笛在暖烘烘的空气中被拉长,干净透亮的玻璃窗外,场景渐渐如活动布画般朝着身体的反方向运动。老猪帮忙把我那厚重的红黑色双肩包侧放在空着的卧铺床板上,和刘海一道坐在了座位靠窗户的一边,与阿飘,凌云面对面。凌云带着一抹不通透的笑,似乎在老猪放双肩包的位置寻觅着什么,阿飘则若有若无地盯着我。或许人的第一印象总是难以忘怀,虽然她们并未着特有的民族服饰,然眼见这两位曾遇到过的白族和彝族女子,仍有梦回千古的错觉。

这个当口我并无机会去细细研读其传达的信息,只得扫一眼便作罢,“哦,不好意思,家里人发短信过来。”眼下不能说实话。凌云忙接过话头:“说的哪里话,上次的事儿,真不知怎么谢谢你才好。”我陪笑着,一边把手机塞入裤兜,一边侧身穿过老猪和刘海,坐于包厢座位最外端。老猪和我交换了眼神,问:“青豆,这两位是?”

我正打算给双方介绍一下,凌云倒是先说开了。她眼神先是迅速无声地掠过我头顶的双肩包,继而转向我,换上大方自然的微笑,“他们俩是你同学吧?”

“恩,是的,他是老猪,她是刘海。一道去丽江。”我笑了笑,一面指点着,“她们俩是我上苍山的时候认识的,住洱海边。”双方打了招呼。

“我们住马久邑。洱海一边。”凌云嫣然一笑,“白族?”刘海问,“是的”她继续着,“这是阿飘,我妹妹。那天在苍山,妹妹差点摔下山谷,我大声呼救,多亏了你这位朋友,救了我妹子。”凌云瞟着阿飘,那日的黑彝姑娘眼珠向着窗外,小嘴角厥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听完,包厢里撒开了刘海滑稽的云普:“天哪!青豆你救了她,这样的事情没听你讲起啊?”三人目光转向我,而我终于还是没有闲心介入话题,心里顿生了一绕淡淡的阴霾。

老猪,刘海,凌云三人聊得投机,围绕着我如何救了阿飘这个话题。我站到窗边,眼角游向外头的湖边田野,一片片迎头而来的水稻送走了离去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遍遍寻觅着短信彼端,有一个释不明的情况。既然双子石现已在手......那陌生号的新短信又作何意义?古诗句.......古诗句.......又在昭示着什么......

火车的速度已经提到最大,随着震耳的隆隆声,开始穿入第一个短暂的山洞。黑暗里,我感觉一个大个子男人使劲闯了我一下,同时,我感觉裤袋里发出一阵纸张的细碎的声响,但并没太在意。他稍带一句“对不住”,消失在了车厢对接处的拐角。隐约间,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戴着墨镜。

光亮的一瞬间,老猪正在假正经地说:“青豆啊,跑那去干什么。难不成当着人家阿飘的面,害羞了。”老猪一句话直说得刘海与凌云放声欢笑。我偷偷瞄了一眼阿飘,她一双杏仁小眼藏在一头乌发之下,不过嘴角已然荡漾开来。“我这朋友就这股子玩笑劲儿。哦,对了,你们两个是去丽江还是香格里拉?”我背靠车窗,对着包厢内的两人问道。

“哦.....我和阿飘去丽江。”凌云似顿了顿,忽而眼光一闪,似想起什么,“哦,对了,能问问现在几点了吗?我们手机刚好都没电了......”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她这么说像是在撒谎。首先,丽江的旅游火车每天只有两趟,时间都是固定的,上车的人没有道理不清楚。二来,票本就非常难以买到,上车的人必然是有准备的出门,既然是有准备的,那怎么可能不提前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就算手机真的是突然出了故障断电,又怎么可能两个人两部手机同时没电呢?何况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当口,眸里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为了印实我的猜测,我右手故意慢慢地伸手入裤袋,再缓缓摸出手机,果然,整个过程里,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我的右手。“哦,现在是下午4点20,火车刚开了10分钟,火车是4点10分开的。”

“恩,好的.....谢谢。”她竟有些浅浅的失落。阿飘自始至终则没有说话,只呆呆把下巴靠在窗户边,时不时悄悄瞟我几眼,发现我的目光,则即刻转开眼球,白皙的脸蛋泛着红晕。

刘海似乎觉察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示意老猪从她的挎包里取出了猫哆哩和《三国杀》。接下来,除阿飘依然沉静外,我们四个人,边吃边玩边闲聊。我下意识地观察着凌云眼珠的走向,她依然时不时地瞄瞄我的裤袋或者位于头顶二层卧铺的背包。

“以后就叫你青豆了。”凌云轻巧地拆开一个猫哆哩,“青豆,那天你一个人上苍山是去看玉带云的吧?”凌云强自做笑,问道。

“哦......恩,对啊。第一次来大理嘛,刘海是导游,转交了团之后,向我介绍了望夫云,的确很美,像一位夫人........所以亲自过去看看。”

“哦,这样啊......那望夫云每年只出现一次,青豆,你真的非常幸运呢......”我感觉她企图把我拉入某一个角落,在那里徘徊打转,别想逃出来。

稍许,她接着说:“你......应该听说过关于云南传说中的神器,双子石吧,那是彝族和白族共同敬仰千年的神石,据说只要真心人历了艰难寻得双子石,便可使好望成真。”她一双晶亮的瞳孔圆圆与我对视,话锋一转,有些神叨叨地说:“不过,双子石本身是上古魔灵所化,有自身的意识,它可助人,却更能毁人。魔石需要人类的执着心,一旦石头发现了某人拥有强烈的执着心与占有欲,那此人便已被选中,历史上凡被选中的人,最终都会失去本心,化为仅仅存在于感性之下的行尸走肉。云南王皮罗阁如此..........大理国王妃亦如此..........所以,历代国王才严令国内大巫祝施法将魔石封印,让它永世不得翻身。”凌云两瞳中浮沉着一抹急欲暴涨的青光,那明净的眸子,似一片不透光的海,最深处,是一缕只属于历史的愁肠与轮回......不知不觉间,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潜入我心,意识的水潭倏然被骤风刮起,慢慢地涣散开来.......慢慢的......不再受我控制。

我不自觉地翻动嘴唇,想说出自己上山就是为了寻找双子石.........想说出灵悟寺..........想说出一切........忽然,老猪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猛地一抬头,清醒过来,方才貌似小睡了。同时,凌云的瞳孔急忙游离远去。朱楠大声清了清嗓子,精明地说:“青豆要去趟洗手间是吧,走,我也去。”

“洗手间?”我不解,可未及我反应过来,他竟是已拉着我走出包厢,一路拽到洗手间门口拐角处。他忽地压低了声音,“青豆,千万别和我,刘海,抽象和博子之外的人说你找到了双子石。”我有些不解,抬眼看着他的瘦脸。老猪显然在担心,他瞄了一眼包厢的位置,确认那边听不到我们的话音之后,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她们俩,尤其是那个凌云,自打看见你就不正常,要么盯着你包,要么盯着你裤袋,很明显,她们想从你身上寻找什么。而且,她们一直在通过对话诱导你说出一些信息........”

“老猪,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方才凌云询问我时间的时候,我就觉着她的眼神好奇怪。”

“恩,她那哪是问时间,是想看看你的口袋里有没有装了什么多余的东四。”他说到多余两字的时候,用了重音。

“你是说.......双子石?”

“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青豆,方才,我看你眼神飘忽迷离,而凌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我这才急忙拉你过来。你也知道催眠的吧。”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心下一紧,“催眠......在那女孩的瞳孔里,我彷如消失了自我.......”

“虽然我并不清楚她们为什么这么做,不过,凌云的确试图使用催眠术诱使你剔除对她的戒备,然后,让你说出双子石的下落。青豆,你第一次遇见这两个陌生人时,她们什么装扮?”

“当时,凌云是一身白族的服饰,阿飘呢,穿着一身.......南诏国黑彝的衣服.......”我尽量放低了声调,有些紧张,眼角瞄着包厢的方向。

老猪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她是鬼吗?南诏国黑彝........那早在南诏国蒙氏家族亡国的时候就已经被灭族了!”

“什么!你确信吗?可......可她所穿的,的确是南诏国黑彝的衣服。先前在旅行车听你媳妇介绍过的。”

“青豆,如果真是这样,除非她是幽灵.........那些只在古老民族祭祀歌书中传唱的超自然存在。”朱楠一字一句,全然不似开玩笑。他说到“歌书”二字时.....蓦地让我想起了什么...........

“大研歌书!”

“什么大研歌书?”

“上车的时候,陌生号给我的短息,等我按开,你看,又是一首诗........”

“朱颜红雨两城坊,书生旅大研........”他呢喃着,逐渐目瞪口呆。

“看出什么了?”老猪定是看出了隐含的消息,这点我确信。

“恩....哦,没,没什么。”老猪在躲避我的目光,“将来无论怎样,青豆,你要保护自己和棠七,因为......这个事儿吧,它说大不大,说小,那可绝然不小,你要知道,你擅自取走的,可是彝族和白族的神器。”

“朱楠......到底怎么了,古诗跟我们说了什么?”

“别说了.....青豆......我没事,真的。不要再纠结于那个胡写的古诗了,与天地自然想比,人算什么,许多冥冥的定数,又岂是你我之力能改变,哎,余皆力不足也啊。”他眸里莹光一闪,沉沉闭上双眼。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又是一阵长鸣的汽笛,车厢猛烈地颤动了一番,滑入了新的黑暗里。本以为找到了双子石,这条路已然结束。可方才神秘的古诗句,以及眼前老猪的一番话,一举一动,让我,这个擅自取走了双子神石的人,再次对未来命运感到担忧。至少目前的视线前段,仍有穿不完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