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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较量 (2)


心里不是滋味。讯问别人的人今天被人讯。这还不说,小青年傲慢的态度简直令他恶心。说句真心话,他们纪委办案何尝不是这个态度,比起今天这位小青年好不了多少。亲身经历才有切身体会,一定要把人当人看,不管这个人是犯了错误还是犯了罪,人人都是平等的。

“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军任回答,“您给我一点提示。”

“你还狡辩。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以为你不招供我们就不知道,没掌握你的证据我们是不会对你下手的。”小青年自鸣得意地说。

好熟悉的话语。

原来自己经常也是这样对别人讲这些话,今天轮到别人对他讲,难道是报应?

不可能。

都知道讲这几句话,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其他话讲了?

他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小青年提示道:“电力局财务科长是怎么死的?”

原来是陈年烂账。怎么死的?检察院清楚,还用问我?是跳楼自杀。扯到他的身上无非他是此案的主办纪检官。这名财务科长在纪委宣布对他双规不到五个小时就从双规的宾馆四楼跳下,经抢救无效死亡。为什么要自杀?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但军任他们没有骂他,更没有打他,只跟他谈了一次话。晚饭后,纪委的人在看电视,他乘人不备,忽然从窗户跳下。谁也没想到他会自杀。人死线索断,案子不了了之。了不了,家属扯皮不断,各级上访,硬说是纪委将人逼死。此案引起了中央省市领导的重视,省市法医和省内著名的内外科专家组成联合鉴定组,鉴定死者身上除了摔伤外没有其他外伤,属自杀。

虽然是自杀,但但军任脱不了干系。他是此案的负责人,应负看管不力的责任,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市纪委从此事中吸取教训,出台了一条硬性规定,以后双规,一律只准在宾馆、饭店的一楼进行。

“这件事早有结论,现在扯出来是什么意思?”但军任不解地问。

“人命关天。就这样白死?”小青年反问道。

难道还要他抵命不成?

他懒得理他。

小青年接着说:“现在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在办理此案的过程中收了人家五千元钱……”

“放屁!”但军任不等他把话说完,发火道:“纯属诬陷、诬蔑,拿证据来。”

不要以为他没有脾气,原则问题他决不会将就。他是懂政策的人,一吓、二诈、三丢手在他面前没用。

“你不老实……”小青年还想镇住他。

没用。他没有犯事你拿他没有办法。

“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我是副县级纪检干部,是市委管辖的干部,你没有资格跟我啰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就要走。

“哪里去?来人,把他给我铐起来。”小青年一声令下,进来两名法警,给他上了手铐。

“你……”他怒目圆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裴小昌及时出现在眼前,“怎么这样对待但主任,还不打开?”

手铐打开了。

“你们退下。”

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小昌走到但军任跟前,说:“但主任,对不起,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就当我请你到反贪局来做客。”

这样做客?

裴小昌的客气不完全是装出来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诚的。不留一手不行,说不定哪一天撞到对方的手上。现在是打基础,为日后留后路。

“裴局长,你们不把我这个‘犯罪嫌疑人’当人看。”但军任冷冷地说道。

“没办法,也许是我们这些检察官得了职业病,对待犯罪嫌疑人总认为对方犯了罪。”裴小昌自嘲道,“你们纪委不也是一样,对待双规的干部不也是这个态度?”

但军任没有反驳。有这种现象。不过,正在逐步改变。许多地方开始尝试人性化管理,死刑犯也有人格。

人性化不等于人情化。

十二个小时一到,陈文翰出现在反贪局的办公室。

来势汹汹。裴小昌怕挡不住,更是胆怯,赶快搬来救兵朱建广。

“建广同志,你来得正好,十二个小时已到,但军任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就放人,如果有问题就给我交个底。”陈文翰直入主题。

“那要看他的态度,拒不交代问题我们有权延长时间。要知道,我们检察院还有逮捕权。”意思昭然若揭,他们权力大得很,不仅有置留权、拘留权,还有逮捕权。朱建广的口气不再是圆滑,也有些生硬。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演戏,那么,再大的困难也要把戏演下去。

陈文翰火了,厉声地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不好讲吧。”朱建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既不得罪你,又不讨好你,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虽然您是市委常委,我们应该跟您汇报。但是,法律有规定,谁也无权干涉我们检察院依法独立办案。谁干涉谁违法。”

好家伙,搬出了保护神。

陈文翰激动了,说:“不要以为只有你朱建广懂法,其他人就不懂法。法律是公众权力,不是你朱建广的专利;法律是平等的,不是你朱建广愚弄人的工具;法律是权威的,不是你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不错,法律赋予检察院有独立办案的权力,但没有赋予执法者有违法的权力。谁违法谁领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违法照样要负法律责任。”

论法,他不是陈文翰的对手。不要以为当检察长的人就是法律专家,不要以为陈文翰是纪委书记就认为他只懂党法,不懂国法。他在狱中两年多时间,每天都在学法,等于读了一个法律专业。

不要忘了,久病成良医。

朱建广一时语塞,找不到话题。

拿陈文翰没办法,拿裴小昌有办法。他冲着裴小昌发火道:“谁给你的胆?纪委你也敢惹。告诉你,如果纪委的这个人没有问题,那么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板子打到裴小昌的身上。抓人是他的主意,不是裴小昌的主意。

没办法,谁让裴小昌的官小些。

拿裴小昌出气是常事,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时候不是出气,是唱红脸、黑脸。裴小昌领会他的意图,圆场地说:“群众的举报并不是无中生有,他自己也承认了有吃请这回事。虽然没有承认收了别人的钱,但是,只要继续审下去,肯定会有结果。”

抓人不是目的,抓人是为了放人。这就是朱建广的意思,只不过想从中买个人情。

不放不行,毕竟是无中生有,僵持下去要露馅。故意卖关子,是为了增加谈价的砝码。既然我买了你的账——放人,那么下一步就该轮到你买我的账——放我一马。

算计得完美无缺。

陈文翰不按他的靶子打,言辞强硬地说:“那好,既然你的权力还没有玩完,那么就让你继续玩下去。不过,我得提醒你,等你玩完终极权力,我看你再玩什么?”

说完就要走,被朱建广阻拦:“老搭档息怒,好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原则问题没有商量。”陈文翰义正词严地说。

朱建广的忍耐到了极限。都是平级干部,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想发作,底气不足。权衡利弊,还是忍气吞声。

“裴局长,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放人。”朱建广发火了。

“现在请市委常委、纪委书记陈文翰同志讲话,大家欢迎。”朱建广极不情愿地请主角上场。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情愿也得情愿。今天会议的主角就是陈文翰,主题就是他的讲话。

朱建广输了,输得很惨,成了陈文翰反腐败的牺牲品。表面上看是这样,其实怪他自己,是他自己与自己过意不去。他不胡来,谁拿他有办法?当然他不会怪自己,而是把怨恨和愤怒记在陈文翰的头上,还有陈时宜。为什么把陈时宜也搭进去?没有陈时宜撑腰,他陈文翰没有这个胆。他不甘心,他要告状。告什么?总不能说陈时宜他们不该搞反腐败。进退维谷之际,他想起了蔡峰。

上门讨教。

蔡峰对他爱理不理。为什么生他的气?他清楚。陈时宜来了后,他很少上门讨教,将老人家冷落了。原以为这样可以保护自己,没想到还是在劫难逃。

“老领导,这段时间我实在太忙,陈文翰把我逼得急,我没有空上您家门,请您原谅。请您放心,我永远是您的人,我心中只有您。陈时宜算什么东西,过去不也是您手下的一员败将?”朱建广的话爱憎分明,很能引起共鸣。

蔡峰没有附和。陈时宜他不喜欢,但他更讨厌有奶便是娘的人。他知道,如果朱建广不是失宠,今天肯定不会主动上门。不过,现在上门也不晚,没有感情但有共同的利益。

“小朱,是不是他们把你逼得走投无路了?”蔡峰开了尊口。他们,显然指的是陈时宜、陈文翰。

“对对对,我想告他们,手头缺少资料,想跟老领导讨教几招。”朱建广见老人家开了口,以为蔡峰原谅了他,精神为之一振。

没有原谅,是想让他冲锋陷阵。黄鹤楼看翻船,何乐而不为?他成功了,蔡峰也是受益者;不成功,蔡峰坐山观虎斗。

朱建广是虎?

不是虎,当虎用。三国时期有这个先例——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

蔡峰面授机宜。

朱建广欣然退下。

洪政手拿文件夹站在陈时宜的办公室门口等待接见。没有一个请字,他不会擅自闯入。

难道市委秘书长还不能自由出入书记办公室?

非也。陈时宜的办公室对任何人都是敞开的。

陈时宜听到敲门声,但没有时间理会。他在接长途电话,是省委书记仲知秋打来的。

听不到请字,洪政岿然不动地伫立在门旁。他不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怕错过机会。尽管他的办公室就在陈时宜的办公室隔壁。

这样规矩的人还真少见。

电话终于接完,足足讲了12分钟。

应该可以请他进屋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到“请”字。只得再次敲门。

这一次反应迅速。不仅迅速,并且还知道是他。因为没有人这样规矩。

“老洪,进来。”是陈时宜的声音。

洪政推门而入。

顾不上礼貌,也不需要人请,洪政一屁股坐到陈时宜的对面。再不坐就要打软跪——已经站了十几分钟,双脚在发抖。

“陈书记,蔡主任来找过您几次。”洪政将文件铺在陈时宜面前,单刀直入地说,“这是市人大向市委起草的报告,蔡主任说要亲自向您汇报。”

什么?亲自上门,还要汇报?不可能。蔡峰是什么样的性格陈时宜清楚,除非吃错了药。他入主市委后,蔡峰给他的第一个信号就是不友好或者说是不屑与他为伍。陈时宜回都宁的第三天,蔡峰突然决定搬到人大去办公。蔡峰历来以市委工作为主,一直在市委大楼办公。当选人大主任后,人大那边参照书记办公室的规格为他装修了办公室,请他过去。他不去,嫌人大清闲。现在主动去是什么意思?陈时宜问洪政,是他自己要搬还是要他搬?毕竟他还是原来的职务。回答是他自己要搬。蔡峰对洪政说,他的主要工作在人大,市委这边只是挂个名,迟早还是要走。迟走不如早走,早走早主动,等到别人赶你走就没有意思了。他还说,他是某些人眼中的钉,搬走了,好。眼不见心不烦,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惹得人家不舒服。

他走得潇洒,陈时宜潇洒不起来,只有无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的便。

“蔡主任就是为这件事找我?”陈时宜看完文件后不解地问。这是一份很普通的文件,既不急,也不重要。

“对。”洪政肯定地回答。

陈时宜立即意识到醉翁之意不在酒,蔡峰一定还有其他事。

会是什么事?陈时宜想。

什么事都没有,是洪政一相情愿。俗话说得好,不是亲不关心。洪政现在与蔡峰是儿女亲家关系,不为自己,为了女儿女婿,他也希望蔡峰与陈时宜搞好关系。洪政知道,蔡峰“死要面子,不承认失败”的臭性格不仅会害他本人,而且会连累整个家族。他想对蔡峰说,都宁现在是陈时宜的时代,不是你蔡峰的时代。不承认不行,不承认就要吃亏。洪政是旁观者,旁观者清。在儿女订婚宴上,洪政劝过蔡峰,识时务者为俊杰。蔡峰表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洪政知道,劝没有用,但没有放弃做调和工作,他要用自己的方法促成两个巨人和好。即使不能和好,相互间没有芥蒂也行。心是这么想,行动也是这么办。

看得出陈时宜吃惊不小。

有反应就好,就怕无所谓。

“老洪,你说蔡峰要见我是什么意思?”陈时宜用探询的口吻问道。当然,他不知道他们已经是亲家关系。

正中下怀。洪政说:“蔡峰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没有其他意思,我想,他是在向您抛绣球。之所以这样说,基于以下五点原因:第一,他认识到你并没有与他过不去,胡小娥被抓不是针对他,而是对事不对人。第二,人在得势的时候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分不清黑白忠奸;现在失势了,就像水落石出,大彻大悟。第三……”

没有第三,陈时宜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不要讲了,通知陈文翰来我的办公室。”

显然不屑与他交流。

洪政的话戛然而止。难道陈时宜知道他在充当说客?他有了几分恐慌,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不敢唠叨,执行命令。

大可不必惊慌,陈时宜没有这么认为,只是认为他的分析不准确,与事实大相径庭。如果陈时宜没有接到省委书记的电话,也许还会相信洪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