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传统武侠 > 神州苍生劫全文阅读 > 第1卷 第二章 习武学画(1)

第1卷 第二章 习武学画(1)


  看着父亲的马车缓缓离去,转了一道弯继而消失不见,庚石不由得悲从中来,豆大的泪滴扑簌簌地落下。又想到众人都在自己身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泪哭泣的模样,于是强忍住泪水,只是片刻之间已恢复如常。

  于是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众人说道:“爹爹终于走了!咱总算是恢复了‘自由身’,以后还请闻叔叔、马叔叔、杨叔叔、张爷爷多多关照呀!”

  闻负山等人其实都已看出庚石在假装洒脱,也不点破。张老丈摸了摸庚石的小脑袋,叹了口气,径自颤颤悠悠地回家去了。杨家二郎蛇毒刚刚痊愈,不宜多见风受冷,和爹爹杨大也回家去了。马世贞依然呆立在村口,望着骆鸿曦远去的身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负山温言道:“贤侄,我要回轩中睡个午觉。午后顽童们不来念书,待我醒来咱两个好好聊聊,你莫要乱跑。若是无聊你可以去张老丈家里歇息,也可以在我轩中看画读书。”

  庚石笑道:“闻叔叔您请自便,小侄去张爷爷家里和大黄狗小黑猫一起玩耍,晚些时候再来找您!”

  闻负山打了个哈欠,转身回了轩中。

  此时马世贞回过神来,正色道:“庚石贤侄,我要去附近林子里找些合用的树枝棍棒,用来做些简易的兵器,以后你跟我学武,不能没有家伙什。如果你没有其他想法,明日咱们便开始学武了”

  庚石连忙答应了,跟马世贞行了礼,转身往张老丈家里去。

  半日时光转眼而过,庚石吃了许多瓜果,和猫狗玩得烦了,便与张老丈告辞。张老丈本来喜爱庚石,极力要庚石留在家里,庚石只是说道:“张爷爷,孩儿虽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只是孩儿以后每日都要和马叔叔学武功,和闻叔叔学画画,每日定然早早就醒来学习。若是住在爷爷家里,爷爷对我如同亲孙儿,早上定会不忍心叫醒孩儿,如此安逸,必然会生出惰性。孩儿还是和闻叔叔马叔叔一同住在伏墨轩里罢,这样也比较方便些!”

  张老丈看庚石如此坚决,且学武学画之志如此坚毅,大感欣慰。只得温言道:“真是好孩子啊,不愧是骆家的血脉,老汉我真为你爷爷和你爹爹感到骄傲!好孩子,你既决定了,那老汉我也就不留了,你且住到闻先生那轩中去,得空来看看老汉就行啦。若是想吃什么饭食,只管来我家里,老汉给你做好吃的!”

  庚石爽快应了,刚要转身,张老丈又叫道:“孩子,你既然喜欢和猫儿狗儿一起玩耍,便牵了这只黄狗去。这只黄狗平日里会下水捉鱼、也会逮黄鼠狼和兔子,机灵的很,你若是平日里觉得气闷,不妨带着这黄狗四处转悠。若是孩儿你喜欢猫儿,不妨猫儿狗儿都捉了去,让它们一起陪你戏耍!“

  庚石自来喜欢小动物,平日在府中虽然养的有狗,但那狗是西域商人所贩卖的拂菻狗,虽然乖巧伶俐,惯会讨人欢喜,只是身材矮小,不能捉鱼逮兔子。相比于狗儿,庚石心里其实更喜欢猫儿,刚想向张老丈讨要那只大花猫.听张老丈这般说,心下暗喜,又转念一想,张老丈家里贫困,狗儿吃的又比猫儿多,还是替张老丈养着这只大狗罢。何况狗儿会捉老鼠,总是不及猫儿天性的捉老鼠的本领。留下猫儿替张老丈逮家里的老鼠,免得老鼠糟蹋了粮食,让张老丈心里难过。

  于是喜道:“庚石多谢张爷爷!不过孩儿还是把大黄狗牵了走罢,平日无事,孩儿就牵着大黄狗上山捉兔子,捉了回来给爷爷炖兔肉吃!”

  张老丈见庚石这般懂事,心中更加欢喜。只是来不及说话,只见庚石牵着大黄狗,蹦蹦跳跳的走了。

  到得村口伏墨轩,已是酉戌之交,此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晚风徐徐,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如此情景,令庚石甚是享受,就连大黄狗也摇起了尾巴,显然也是心中欢喜。

  进得轩中,大厅里已点上了蜡烛。烛影绰绰间,只见马世贞与闻负山在案上摆了一副棋盘,不是象棋,也不是围棋。庚石定睛一看,只见这棋盘长方形状,长约二尺,宽约七八寸。左右两个长边各以骨片嵌制了十二个圆型的凹槽和一个拱门模样的标记,棋盘上又有十二道刻线,不知作何用处。棋盘上参差不齐地摆了三十枚怪异棋子,棋子尖顶平底中有束腰,黑子十五白子十五,共计三十枚。棋盘上又有两枚骰子,也不同于寻常骰子,呈六面体,分别刻有从一到六的数字。案上另摆了一付茶具,茶香清幽,袅袅袭来。

  庚石虽好奇这怪异棋盘,只是向来得父亲告诫“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是以站在一旁,并不多言。只见闻负山与马世贞面色沉着,显然是棋局下到了酣处,二人轮流掷骰子,骰子点数大者先走,闻负山先掷了个五点,于是白子先走五步,马世贞掷了个一点,只得前行一步。马世贞喝了一口茶,手握骰子狠狠地往骰子吹了一口气,掷了出去,叮铃铃滚到棋盘上,声音清脆,显然骰子和棋盘都是金属所制。这一次却是掷了个六点,马世贞微微一笑,手捻一颗黑子越过闻负山的白子向前走了六步,离棋盘边缘又近了些。如此你来我往地,斗了约莫一盏茶光景,闻负山的白子已经全部走出最后一条刻线,赢了这一局。

  马世贞拍手道:“在下以为闻兄只会画画读书针灸药石,没想到这一手双陆下得也是风华绝代啊!小弟连输五局,实在佩服万分。”

  闻负山谦道:“马贤弟承让而已,如何克当。只是在下自幼观摩先父与友人打双陆,日子久了,难免领悟些技巧。况且双陆这东西实为奇技淫巧,民间心术不正者以此赌博,实为正人君子所不屑研究之物事。”

  此时庚石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闻叔叔,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闻负山笑道:“你这小猴子,什么都好奇。这个东西,叫做双陆棋、古时又称长行棋,虽名为棋,其实是一种赌具。相传是三国时期由天竺传到中原,并由曹子建发扬光大、并从此在门阀之间流行起来的。唐朝时期达到鼎盛,双陆玩法因南北有异,而玩法、称谓各不相同。现今咱们大宋朝,四京之中诸路府县,无论高门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一律将双陆当做赌具。而各处酒楼茶馆里,往往设有双陆盘,供人们边品茶边玩双陆。”

  庚石这才明白,刚想恳请闻负山教授自己双陆玩法,又听闻负山说道:“知道你这小猴子不安分,又想学这双陆了。这件事你不要恳求我,我是不会教你的,但凡赌博,皆是赢的少而输得多,赌局之中往往隐藏诸般骗术诈局。世上害人的物事,以赌为首,所以你还是别想了。我与你马叔叔只是闲来无事,打上一局,以后要安心教你学画习武,这东西碰都不会再碰了。”

  庚石笑道:“不学就不学,小侄根本没想着学这东西,闻叔叔你可把小侄瞧的低了。小侄最爱画画,对其余的物事好奇,那是因没有见过的缘故,现今知道了这物事的名字,打消小侄心中的疑惑,反倒觉得此物甚是无趣,不如画画。”

  马世贞与闻负山听罢都是哈哈大笑,均觉得庚石这小童豁达大方,内心对他的喜爱又深了一层。

  三人喝了一会儿茶,已至亥时。

  此时马世贞正色说道:“贤侄,时候不早了,赶快歇息吧。我与你闻叔叔商议过了,以后无论春夏秋冬,你每日要卯时起床,开始跟我习武三个时辰。午饭后跟你闻叔叔学画三个时辰。晚间无事,你可以随意玩耍。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

  闻负山也道:“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何况学武又是十分吃力的事情,定要早起打熬气力。我上午要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无法教你画画,时间上只能如此安排了。贤侄可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了!你可明白?”

  庚石大声答道:“学武强身,习画养性。侄儿既然愿学,断无坚持不住的道理!请二位世叔放心,侄儿定然会苦学苦练,不负众望!”

  二人听了,都觉欣慰。

  马世贞对闻负山道:“闻兄,你我都是客居此间,以后马某便常住这伏墨轩里了。不过内室狭窄,闻兄和贤侄住恰好,我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在大厅上睡觉即可。我意已决,闻兄不必再规劝罢!”

  闻负山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再说。对庚石说道:“走吧,小猴子。跟我回内室休息。”

  闲事不表,闻负山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只听道窸窸窣窣之省,又不像老鼠,细细听来似乎是庚石尚未睡着,于是点亮了床边案几上的油灯。却发现庚石蜷缩在床边,肩头耸动呼吸急促,是在低声哭泣。于是温言道:“贤侄是身体不适吗?快些起来让我瞧瞧!”

  只见庚石翻身爬起,转过身来,双目浮肿,泪痕犹在,显是哭了许久。闻负山心想,终归是小孩子,与父亲分离一日不到,便已支持不住,当下拿了一方手帕,为庚石擦了泪水,温言说道:“贤侄为何哭泣,不如跟我说说?”

  庚石哽咽道:“闻叔叔,虽然小侄拜了师,但还是觉得叔叔的称谓比师父要亲近些,所以小侄以后还是称您闻叔叔可好?”

  “自然是好的,称谓而已,你想叫叔叔,就叫叔叔好了。”闻负山温言道。

  庚石又道:“闻叔叔,您说我爹爹这次回京,会不会很危险?”

  闻负山吃了一惊,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白天我们在屋里谈话,你偷听道了吗?”

  庚石勉强一笑,说道:“小侄虽然今年才七岁,可是并不憨笨。爹爹和马叔叔在家里数次商议,所说之事小侄都在屏风后面听了去。那日舅舅到家和我爹爹说道杀手的的事情,小侄也都明白。相国寺的和尚们做法超度,虽然爹爹谎称说是为了保佑我平安,可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不让爹爹担心,小侄假装什么都不懂,每日只是嬉笑玩闹。爹爹虽然是朝廷命官,又连年升官,可小侄却知道爹爹其实心里不快活,他在家里的时候,笑的时光也越来越少。

  小侄自幼没见过娘亲,听爹爹说娘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小侄和爹爹自幼相依为命,爹爹的性命安全,实在是小侄心里最大的事情。一想到有坏人日日想着杀掉爹爹,小侄心中就如同刀割。只是小侄今年才七岁,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同意爹爹的计划,留在此间,让爹爹全无后顾之忧。”

  听完这番话,闻负山只觉得胸中酸楚,想不到庚石年仅七岁,便如此老成。想自己七岁之时,爹爹逼迫自己学武功,每日里都忙着与爹爹置气斗争,浑浑噩噩直至十几岁才开始静下心来学习诸多学问。

  沉默片刻,温言道:“贤侄如此少年老成,又懂得体恤令尊,骆兄若是知道,定然觉得欣慰。不过贤侄还是放心好了,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令尊行事一片赤诚,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必然仙佛护佑。你马叔叔家里的镖局开遍大江南北实力雄厚,总镖头马铮矗又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我自幼便听过的。那些悍匪虽然势大,恐怕也不敢轻易得罪虎威镖局。再说朝廷,我大宋朝自开国起,太祖便立碑起誓,说道不得屠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令尊官职是御史中丞,正是言官中地位最高的。所以即便是蔡京权势熏天,也不可能僭越太祖遗法而杀害令尊,最多不过用些阴损法子,派人骚扰令尊而已。”

  庚石听完这番话,歪头想了一会儿,又道:“闻叔叔说得似乎有道理,但愿爹爹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不过闻叔叔适才说的话,似乎闻叔叔年幼时也曾习练过武功吗?”

  闻负山回道:“不曾学过,我自幼极厌恶武功,自五岁开始,先父便每日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让我学武功,我只是不学。为此少不了挨了许多的毒打呵骂,但我极是执拗,越是逼迫我,我便越是不学。每日除了和先父斗智斗勇,闲下来便想方设法读书习文,后来又迷上了诸般杂学,又学了些奇门遁甲之术,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学得五年,便已经能在后花园中摆个迷魂阵,使先父想尽办法也过不去。他既过不去,便无法捉住在花园尽头的小阁中废寝忘食地读书的我。如此过了许久,先父也想得通了,之后便不再逼迫我学武功,并说道,你既对武功不感兴趣,我逼得你学了也学不到什么,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从此不再逼我学武,之后的十几年,我学了诸多想学的东西。其中学的最好的,就是画画。如今我家破人亡,苟活此间,贤侄既热爱画画,我定然倾囊相授。包括其他杂学,若时日充足,我也会都教了给你!”

  庚石听到闻负山的经历,心中好奇,便问道:“闻叔叔,您是怎么家破人亡的,是有人陷害还是惹上了麻烦?”

  闻负山不愿多谈,神色痛苦道:“好孩子,我百死余生,苟活此间。过去的事情,实在不想再提。你也莫要问了,咱俩以后只谈书画杂学,不讲过去伤心往事,你说可好?”

  庚石心想,爹爹所遇麻烦我尚不能解决,闻叔叔似乎遇到的麻烦比爹爹更大。他既不说,那便不问了吧。于是说道:“闻叔叔放心,小侄以后不问就是。不过等小侄日后长大了,学了一身好武艺,到时定能锄强扶弱,扫尽天下不平之事!”

  闻负山忍俊不禁,说道:“你这个小猴子,口气还真不小。平日里是你爹爹教得你这等侠义的道理吗?”

  庚石正色道:“闻叔叔!我爹爹曾教过我一首诗,叫做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谁有不平事?’”

  闻负山接道:“嗯,这是唐代贾岛的名作。贾阆仙是唐代奇人,半俗半僧,又颇有才情。”

  庚石又问,“那这姓贾的真的花十几年磨了一把剑吗?”

  闻负山答道:“贾阆仙是个诗人,不会武功。自然不会真的花十几年时间磨一把剑的。这首诗是他以剑自诩,以宝剑未试来比喻自己抱负和才华不得施展。唐代诗人,大多有豪侠之气,譬如唐人郭震的《古剑篇》写得豪侠之气酣畅淋漓,更有气魄。”

  庚石兴奋道:“闻叔叔快念给我听!”

  闻负山吟道:“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庚石虽不喜学堂夫子,又厌恶四书五经,但聪明伶俐,而唐诗读起来朗朗上口,意境浅明。是以这两首诗一听便明白其中意味。说道:“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这句诗侄儿很是喜欢!闻叔叔,小侄已经想得通了,虽然爹爹如今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小侄却正在成长,若爹爹不慎遭奸臣所害,侄儿长大成人之后,学得一身好武艺,定当拔剑而起,杀尽朝堂魑魅魍魉,扫尽人间不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