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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老太太最近的日子大概是过的最舒坦顺心的了。

想了那么久的儿子媳妇回来了,转眼孙子竟又亲事有了着落,老人家喜不自胜,当然无暇顾及别人是不是也跟她一样的开心。

第二日的清早,淑云夫人忧心未散,一身柔婉装束的少夫人亲自来了锦绣堂。

淑云夫人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连忙问道;“怎么这样早就来我这了?”

“自然是来给夫人请安。”何钟灵巧笑嫣然,“前几日看夫人舟车劳顿,便没敢打扰夫人。如今却是要依规矩行事的了。”

大户人家规矩,晨昏定省,和吃饭喝水一样不可少。

淑云夫人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只笑道:“你倒是个懂规矩的孩子,请什么安,我不兴这个。”

因为沈家种种特殊的情况,何钟灵并没有公婆可侍奉,往常是只有一个老太太,然老太太一向怜惜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让她再日日侍奉。所以嫁进来一年,何钟灵竟然是从未做过此类事。

她笑道:“老太太昨儿和我说,让今天大厨房就不往二公子那里送饭了,她是想一家人凑成一桌,庆祝庆祝。”

老太太安的心思,淑云夫人不由就心里紧了紧,有什么可庆祝的,事情定都没定,难道老太太就想在饭桌上宣布出来不成?

她面色不改,仍叹道:“些许的小事,你拿主意下去就是了,不必特特还过问了我。”

何钟灵低头,忽然细细的笑笑:“原来是老太太怜惜,让媳妇代为管家,媳妇也想老太太年事已高,能为老太太分忧是媳妇的责任。这才厚着脸皮暂时理了事。现在好了,夫人也回家来了,晚晴是个小辈,断没有再把持家务的道理。如今就功成身退,专心伺候夫人和老太太就成了!”

淑云夫人眼露讶异,才明白了她的来意。她顿了一顿,噗嗤笑道:“你莫要这么说,我与老爷在沧州待得久了,这管家的事,早就生疏拿不起了。晚晴你出身高贵,你的教养手段都是拔尖的,这家还是你管着,也别提小辈不小辈的话了,这长江后浪还推前浪呢,只要有能力,也没一定要谁谁当家的道理。”

何钟灵眼神一松,但面上仍是为难道:“可是夫人毕竟才是一家主母……”

淑云夫人制止她说下去,道:“什么主母不主母,这都是虚名。既然老太太都放心了,这一年让你当家,必然是晓得你可以。况我来家看一切也确实很不错,你又何必自谦?”

何钟灵这会才笑起来,她柔声说道:“夫人真真是那女中的豪杰,无怪乎夫君是时常对我说,婶母是个怎么样的好女子,往年对待他,亦是同亲子没两样。处处关怀体贴,便是比他曾经的亲娘……也无不及。”

淑云夫人嗔了她一眼:“宣儿这孩子就会胡说,打量我这张老脸不会羞呢。”

淑云夫人之风韵容貌,若说她都自称“老脸”,那真叫天下女子也自惭形秽了。

何钟灵笑了笑,因着淑云夫人刚起身,还未用早饭,她不便多留,略须再闲话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淑云夫人吐出了一口气,有这么多乱成蜂窝的事情,她哪儿还有心思理家呢?

但注定是个热闹日子,何夫人转眼提了重礼上门,一样是恭贺沈老爷归家、升迁之喜。

和其他上门道贺的人又不同,她何家是名正言顺的亲家,迟了几天才来恭贺,何夫人首先代替她家老爷表示了歉意。

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哪里会介意,喜滋滋把何夫人就迎进来,拉着手再次说长道短,唠了一下午家常嗑。何夫人陪着是有说有笑,哄得老太太是连连发笑,道:“我就说晚晴像你,都这么个玲珑人儿,一张巧嘴是什么样的稀罕事都能说得!”

午饭时分何夫人要告辞离开,老太太只拉着不准走,硬要留她用饭。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何夫人毕竟是外人,掺和到家宴实为不妥。

可老太太道:“你是晚晴她娘,怕甚么,也是我们沈家亲戚,在一桌上吃饭谁能不许?”

何夫人是真不想留下,但挨不过老太太情面,只得也勉强坐下来。于是何钟灵自然坐在她下首,淑云夫人和沈东岩在对面坐定。

老太太即刻就吩咐:“赶紧去请二公子来吧!说我要同他说一件喜事!”

老太太准备了这么多,万事俱备,就看沈洵这个东风了。可是去了的小丫鬟倒是很快就回,有些苦着脸道:“公子爷不愿来。”

老太太登时就变了脸:“什么叫不愿来?你会不会答话?”

小丫鬟立刻磕头,吓得仔细回了:“是公子爷说,他不惯在许多人面前用饭,因此,因此就不来了……”

不习惯在众人面前用饭、眼前这都是自家的人,又有什么不惯的呢?

老太太想尽办法自是也没想到这种结果,她面色颇为不好,片刻冲身旁道:“秋宁,你亲自再去一趟,就说亲家母也来了,一家只是吃个便饭,让他就来了吧。”

可是让自己的心腹跑一趟同样没带来结果,这次去的稍久了点,秋宁垂头丧气回来了,她苦笑着回道:“公子爷只推说着不舒服,实在不能来,叫奴婢向老太太赔不是呢。”

老太太一张脸甚至有些尴尬起来,连何夫人都和女儿相视,不好说什么。老太太竟像是也愠怒了,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都同他说了什么事没?”

秋宁摇头:“奴婢们什么都不曾说。”

老太太更生闷气:“没说,他那边难道就不知道了吗?他这是故意的还是怎的?”

淑云夫人忙开口:“兴许洵儿真是不舒服,老太太别多想。”

一边向沈东岩使着眼色,毕竟外人在旁,淑云夫人有所顾忌,不能做的太明显。

沈东岩轻言道:“娘,既然洵儿不来,我们便先动筷吧,何夫人还在此地,饿坏了人家就不好了。”

此语提醒了老夫人,总算没再失态下去。她收敛起了神色,何钟灵这还是第一次见老太太对沈洵动了怒,她心里也觉不可思议,看来这亲事,还真是万灵丹啊。

竟然都能改变老太太对沈洵的态度,从前的百依百顺,立马就不管用了。

既然老太太不再追究,饭桌上自然就努力恢复了其乐融融。对何夫人来说,饭间也扫了几眼沈东岩,这沈家家主,闻名不如见面,倒真是挺有风范的。

既然都留下用饭了,何夫人索性就多出时间再陪女儿说说话。

所以午饭后她又到何钟灵院子里,坐了坐才走。期间就聊到饭桌上的事情,“从刚才看,那二公子好像对说亲的事,不是一无所知啊。而且看其表现,还不大满意。”

何钟灵也笑道:“二公子灵慧的人,娘不是也见过吗。这事都传的京城知道了,他本人怎可能不知。”

何夫人也觉得有趣:“他是真不想娶亲?可这过了村,不一定就有这店了。定国公家的千金呢,再说,未必有这样好的了。”

何钟灵幽幽道:“这门亲也未必真的好,不然,也不会貌似只有老太太一头热了。说是定国公,但大宁开国都一百年了,他这爵位传承了多少代,现今也只是个二品,哪儿有名头听的那么威风。”

何夫人若有所思点头:“我倒也的确听了你爹讲过,现在的定国公,越来越像个虚衔,手里实权反而没别的二品官实在。他家的嫡女千金,也十五了。婚事都没定下,一直没见有特别高门第的人家去求亲,即便嫡女如此,到了沈家这里,也只拉了个庶女充数。”

言道这里,自然都明白这亲事内里其实不怎么样,表面光鲜罢了。

何钟灵吃吃笑道:“母亲能想到的事,除了老太太,身在其间的沈家其他人,如何能想不明白?”

何夫人眼珠转了转,笑曰:“可那二公子再怎么说亲,也不可能比得上姑爷了!这一有缺陷,误终身,将来他二夫人,怎么也越不过你去的。”

何钟灵为母亲添了一杯茶,“这我倒不担心。我更奇怪的是,虽然这门亲事不好,想要拒绝,只怕更非易事。”

何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连茶也没顾上喝:“我忘了问你,现今沈家大夫人回来了……这家你可还能管?”

何钟灵一笑,抬眸道:“今日她已说了,仍让女儿掌家……”

何夫人眼睛一亮:“果真?那你可真摊上个好性子的。即便如此,以后你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何钟灵道:“这女儿明白。”

沈洵皱眉独自在房里,中午饭没过多久,老太太到底还是舍不得,又送了些糕点过来。他却真没有食欲,看着桌底暗格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脸上是真凝重起来。

素锦进来为他施针,他才堪堪收住了表情,低头一直看她。

最近沈洵腿上经脉分布越来越奇特,她都要看好一会,才敢下手。而每次过后,沈洵都会难受好一阵。她一次比一次仔细,却挡不住沈洵的疼痛袭来。

这次扎完针,她和沈洵两个都是一脑门汗。

沈洵盯着她,喘息道:“你倒是越发卖力了,看你最近是许多事都丢给了文进,自己只躲起来捣鼓你的药方。”

素锦不以为然:“是公子巴巴把人家叫了来,难道还不给人事做?何况,治好了腿,公子才能说一门真正的好亲事。”

沈洵道:“你盼着我说亲呢。”

素锦把用过的银针放进热水里,低头看着繁星一样,道:“奴婢盼着公子有远大前程。”

沈洵淡淡笑了笑:“我都没觉得重要的东西,你为何一定觉得重要。”

素锦收拾着针囊,闻言抬头看了看他,道:“但奴婢知道龙游浅滩,虎落平阳的滋味。”

还没真正天黑,素锦已经点起了蜡烛,看着灯火明灭,沈洵不再同她说,眼望着书桌,明显心事重重的。

将轮椅推到书桌的旁边,他目光好像始终想搜寻什么,但好像又碍于素锦在旁,没有过于明显的动作。”你最近有没有收拾我的书桌?”他终于问。

等了会,素锦却没有出声,也未答他。他作镇定的回头,迎上她的眼。

素锦仿佛了然般,垂下眼帘:“公子在找这个吗?”

她像变戏法一样,手中握一本书。沈洵脸色微变,瞬时喝道:“还给我。”

素锦一抬手,书自然凑到了烛火上,沈洵连喝都来不及喝,立刻推着轮椅过去。但纸张烧的多块,拇指厚的书籍,眨眼就全着了。

“奴婢说过,这世上凤凰落架的滋味大抵相同,我多少尝过,所以公子不要步奴婢后尘。这样的书,公子绝对不要再看了。”

沈洵使劲拍着扶手,几近咬牙切齿:“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看他实在气的狠了,素锦也咬了咬下唇,终于看着他眼睛,良久缓慢道:“只请公子不要忘了,是什么,害得你和爹娘分离八年。更不要说,如今老爷夫人已回来,公子定当比以往更谨言慎行才是。”

这话的确是起作用了,沈洵渐渐沉静了下来,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哀伤。

素锦心里一样大恸,走过去张手抱住了他身体,连贴着他耳边,似是也终究耗尽力气般:“公子,年家的事已经是沉年朽木,不要再管了。”

沈洵浑身震了震,又如泄气一般沉郁:“素锦,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脖颈立刻有温热的湿气,素锦嗓音温柔又低沉:“公子为奴婢已经做的够多了,奴婢终身感激不尽。奴婢最信的人就是公子,只是奴婢余生的愿望,就是公子安好,别无他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