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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五)


鸡花在朝鲜冷库割了五块八毛钱肉,说做雪里蕻炒肉给她们吃,晚餐还有一盆青菜蛋汤,一碟香菜调凉粉,和一盘吃剩的青椒炒番茄,鸡花说下午菜市场罢集了,又是背集,等明天我烧猪腿给你们吃,香屎说:“这些挺好的,不用浪费,你看她们把那腊菜都快抢光了。”事实的确如此,吃惯鸡鱼肉蛋的她们对这腊菜情有独钟,特别是回锅几遍之后,最是美味无穷,而金Sun和淫淫则逮着机会把那里面的肉刮分了,大饱口福,鸡花见了也高兴,自己吃剩青椒也高兴。

吃完饭鸡花收拾厨屋,暴毛要帮忙,鸡花让她去帮淫淫把床板架出来乘凉。因为家里人多,洗澡不方便,鸡花让金Sun带遥远去小达家洗,金Sun非常不情愿,平时在家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洗,顶多也就鸡花走来走去,现在去上达家只怕被陌生人见了身子。他就像穆斯林的女人们,一切不必要的肌肤都不想让别人观光,不论男女,更无法想象有的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背,有的女人越穿越等于没穿,还专往人堆里扎,像野人一样,这种取向决定了他后来晚上睡觉穿衣的习惯,当然也不全是,后来啊,金Sun每晚睡前都要把自己穿戴好,化好妆,还因为在白天他有意识保护自己免遭毒手,可是一到夜晚睡深了,他只能任人宰割,随时会离开这片土地,一个人总不至于光着身子来再赤裸裸的去吧,尽管他已足够渴望飞向小时候自以为的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他已知道地球是圆的,可他以为自己住在地球内部,因为只有住在地表之下才能站得住站得稳,高楼才能耸立,湖泊才能静止,否则我们会从球上掉下来,脱离大地球之坚实,进入远方之无尽远处,那么,又一个疑问产生了,既然我们生活在球壳内已成事实,那飞机是怎样飞上月亮的呢?哦,想必地球应该长成苹果那个样子,在头和尾各有一个洞,供来往的飞机穿行,金Sun不禁有点失望,因为老师说过洋人住在他们对面,如果他住在苹果头而洋人住在苹果尾的话,那他们出去游玩时就不必从他头上飞过,可能他老死在这小山村里也见不到洋人一面。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飞机和宇宙飞船的区别,粗略地以为都能飞到很远很远,直至穿出宇宙。这就是金Sun小时候对地球和宇宙的认识,他以为所有人都如此想法,而事实的确如此,像他终究会死一样已无需争论,只要苹果没坏,这个事实就永远不会改变。于是他又开始另一个猜想,或许宇宙也是圆球,放在沙漠之中,从那时起就开始无数次幻想来到这片沙漠,把这里建成一个家,当然,如果活着不能来,死了也要来,而且要穿戴好,以崭新的模样降生在这里。

思绪飞一会儿,还是要回来的,果然走到门口就看见干妈和二娘摇着芭蕉扇在聊天,金Sun说明来意,二娘说张芝陈正在洗澡,叫他们到自己家去,正好二伯和金意思也在洗,金意思整日与金什东奔西走,自己家偏僻,遂经常在这住,二娘帮他们推开前门,碰巧金什在帮金意思搓背,还指挥他把****洗干净,“要使劲褪,再多冲几遍。”又笑着敲敲他脑门,“以后就靠它混了。”金意思像只温驯的小羊羔,窝在他宽厚的胸膛下。付花衣把他们领进院子,门也不关,自顾走进厨屋,又拿出一个盆来,帮他们倒好水,再装一桶水放在旁边,说:“不够再加。”嘱咐金什:“看着你老侄。”最奇怪的不是付花衣来时金意思没起反应,而是付花衣走出去,关上大门后,四个男人赤身裸体的肢体碰撞,哗哗的水声,叽叽的虫鸣,这个夜是不安分的,但在这个大院里,在星斗之下,金Sun是平静的,反抗不了就享受吧,千万别把心孤立起来,那是致命的。

说要乘凉,可洗完澡大家都有些乏,大概是今天太累了,就都上床睡了,香屎和暴毛跟鸡花睡,剩下一堆小人胡乱堆在北屋一张床上,随他们怎么闹。在北屋里又隔出一小间来,这间小屋只放了一顶棺材和一只刺猬,棺材是金襄卢为自己备下的,他患有脑溢血,随时等候阎罗王收回成命,这么说又不大准确,因为他虽已年过八十,但身体还很硬朗,鸡花常说:“你老爷心宽,又天天没事瞎逛,保不准能过百岁。”至于那刺猬,无外乎就是民间传说喽,说什么林黛玉是世间最有灵气的女子,死后化为了一只小刺猬,让它为一顶棺材护法,可通行冥界,在人入殡之后便把这只刺猬全身的刺都拔掉,洒在棺材里,寓意荆棘一生,以显示出主人生前劳碌,死后求一安宁,请求小鬼放行,勿折磨,再把刺猬的四只脚割掉,绑在主人的手脚上,这是“四大皆空”的意思,告诉主人阳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你放下一切走吧,最后给刺猬放血,将这些血灌入主人嘴里,期待他下辈子满血复活,这是亲友直接表达对亡人情爱的最后方式,每当做这一步时,也是他们自我忏悔、救赎的时刻,反省做过的错事,祈求亡人的原谅,若亡人不肯开口喝血,就定要强行扒开,有时甚至能把嘴撕烂,张着血盆大口很吓人,也有温柔的,那就是从鼻子、眼睛、耳朵里灌,只是不知会不会失效,人死了就没知觉了,最主要是让活人满意。做完这些,活人得到安慰,死人也功劳圆满了,因为他们做完了最后一件善事,也是人类最邪恶的美德——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