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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孙洪说,北港的信访工作能上台阶,得益于您的推动,您常来指导。小山的问题,我让组织部去考察,打算近期内提拔为信访局副局长。

送走高源清,陈树民笑着对孙洪说,会开完了,你也该到长江市委秘书长的岗位上报到,今天算是正式通知。

孙洪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但笑得很灿烂。天上从来就不会掉馅饼。

陈树民说,这次换届,市委考虑你和小奇同志在复杂局面下经受住了考验,决定由小奇同志接任北港市委书记。北港的安定团结的局面来之不易,下一步工作重点是发展经济,经济不发展,老百姓同样要骂娘。

吴小奇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说,小奇决不辜负您和市委的厚望,我会以背水一战的决心,决胜经济发展主战场。

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但我可不希望你跳鄱阳湖。陈树民笑道,市委决定将市政府副秘书长刘梅同志调来任市长,她可是长江市政府一直联系经济工作的经济学博士,参与过长江市许多重大经济决策,你们要团结协作,不负众望。郑万年同志是个老同志,市委决定让他担任北港市人大主任,重大决策多听听老同志的意见。

一场决定北港未来五年命运的换届竟然在谈笑之间一锤定音。

送走了所有的领导,华雪君感觉就像是刚演完了一场戏,曲终人散,忙碌和亢奋随着人去楼空而失去支撑,瘫软在于无声处。

寒月孤零零挂在天上,照着她冷冷清清回家的路。她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你方唱罢他登场的失落袭上心头。她困惑,自己算演戏,还是看戏?

换届就是换人,人头搬好了,剩下的就是程序问题。换人是主官意志,没有老百姓什么事。

换届是人事大洗牌,有去有留,有上有下,有人欢笑有人愁。

就像吃喜酒,来者都是客,吵嚷嚷,乱纷纷,虽然有那么几个人心里想坐主席位,但大多数人不去想,随遇而安。宾主坐定,鞭炮齐鸣。华雪君心无旁骛,安心坐在进门的座位上,等候开席,等候依次上菜。

华雪君庆幸在这纷纷攘攘的时候,长江市信访局长陈静来电话通知她,作为县市区层面信访局长的代表到北京参加《信访条例》专题研讨班,高源清亲自点的名。

北京对华雪君来说是神圣的,神圣是从她上小学读《我爱北京天安门》那一刻开始。她是第一次去北京。去北京的前一夜,她激动得一夜未眠。

父亲坐在他的专用短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说,1966年8月31日,是我到死也不会忘记的日子,那时你娘还没有进门,你还不知道在哪摸鸡屎。我们北港红卫兵串联到了北京,天安门人山人海,没想到毛主席来到了我们中间。我们不但见到了毛主席,毛主席还和我握了手。同去的人跳跃欢呼,巴掌拍肿了,就是不知道伸出手,我伸出手,毛主席便和我握了手。

母亲笑道,都说过几百遍了,伟人的手是软绵绵的,温暖暖的,和毛主席握手的人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父亲每说到这里,总是沉浸在快乐的回忆里,母亲的抢白让父亲吹胡子瞪眼睛。母亲见好就收,说,雪君明天去北京,我们吵红了脸,孩子如何安心出门。

父亲这才脸色转霁。

父亲虽然一辈子没有当官,但在严肃的政治问题上,从不允许别人有一丝不敬,更不要说嘲弄,谁不敬就和谁红脸。日子久了,都知道他这脾气,不再自讨没趣。母亲也只敢在父亲高兴的时候学上一二句,事后还要陪小心,否则父亲和母亲会因此冷战好多天。父亲和毛主席握过手的事写进了北港市志,北港人都知道。在每年老干部茶话会上,领导和没有官衔的老干部握手的只有他一人,并且要握很长时间,客气地嘘寒问暖。父亲在老干部茶话会上,原来都是要就北港的时政进行点评,其他自觉人微言轻的老干部有意见,便在茶话会前几天,专程到父亲家里喝一杯茶,坐上半天,父亲会认认真真作好记录,忠人之托。父亲长此以往,乐此不疲。这是父亲一生的骄傲,华雪君也为父亲自豪到高中毕业。渐渐地,父亲发言越来越少,不知道是因为意见建议转化为成果少,还是领导的敬重和关怀消磨了他的锐气,反正来喝茶的老干部越来越少了,父亲讲那段历史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今夜是华雪君去向两位老人辞行,才把父亲心中的北京往事勾出来了。

在火车上的一夜,华雪君睡不安稳,眼睛酸涩涩的,但陌生和神秘给她带来的兴奋让她一点没有觉得疲累。

下了火车,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出了站口,准备随人流去打的。

北京对华雪君来说,泛黄的天空陌生,没有尽头的车流陌生,古典的建筑陌生,一张张面孔更陌生;地名神秘,四合院神秘,老北京神秘,历史上的人更神秘。

雪君,像是有人喊她。华雪君张望四顾,内心充满失落,这里哪有人认识我。

雪君,我是乔新民,这回真的是有人喊她。

乔新民?华雪君飞快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

哦,是他?华雪君心里怦怦直跳,脸上泛出红晕。

老同学,都站在你面前了,还用怀疑。

眼前的脸乍看很陌生,再看很熟悉,熟悉得在梦里见过好几回。梦里的脸更肥嫩,眼前的脸经过十多年的风霜侵蚀,纹理略有增粗,也有些消瘦,但与同龄人比,仍然显得十分年轻。

新民,你怎么也到北京来了。

什么也到北京来了?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你就是会哄人,特别是女人。

毕业晚会上,号称中南大学学风第一的政治经济学院毕业班的学生在酒和舞面前疯狂了。这里不分男女,这里没有舞姿,这里有的是歇斯底里,这里男人比女人更会流泪,这里酒不醉人人自醉……晚会之后,新民执意要送华雪君回宿舍。新民是来自中国第四大湖——洞庭湖,他像水一样灵性。他们醉里相互搀扶,他用英文大声朗诵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我爱过你;爱情,或许还没有在我的心底完全熄灭。

但我已不愿再让它打扰你,不愿再引起你丝毫悲切。

我曾默默地、无望地爱过你,折磨我的,时而是嫉妒,时而是羞怯。

我是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你,愿上帝赐你别的人也似我这般坚贞似铁。

他悲伤而高亢的声音深深震撼了华雪君,他们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华雪君第一次和男人亲吻了,那是一次把全身心交给对方撕心裂肺的离别之吻。

那夜分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没有一封书信往来……快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你读研后就出国了?我从英国留学回来,就到了中国社会问题研究所,现在是副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兼行政学院的客座教授。这次我从行政学院《信访条例》专题研讨班的安排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设法查到你信访局的电话,打听到你的行程。

怎么不打我手机?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不是觉得特有成就感,这般卖弄。

天地良心。你也不错,当上了局长。

准备怎么安排老同学?先报到吧,晚上我请你吃羊蝎子火锅。羊蝎子火锅在北京有三百多年历史,老城一锅更是春清内热,夏可消暑,秋能聚敛,冬行温补,老少皆宜、四季共享。

你的车停在哪?在那,374路,已经靠站了,到万寿寺下车,再换乘362路到厂洼北站,那就是行政学院。

乔新民抢过华雪君的旅行箱迅捷地跑向公交车。

华雪君有些失望,但公交不容她多想,车快要关门的时候,她才挤了进去。

乔新民看上去没有介意华雪君脸上一闪即逝的失望,却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我现在有房子了,但还没有车子。我不需要车子,全北京市的公交线路全在我脑子里。我不认为有房有车就代表独立,精神上的独立更重要。

公交车每停靠一站,都会拥进很多人。乔新民个子比华雪君高出一个头,他努力想用他高大的身躯和双臂挡住拥挤过来的身体,给她一个宽松自由的空间,但他的努力很快成了白费,周围的人把她挤进了他的怀抱。他趁机放弃了努力,把华雪君拥在怀里。

华雪君无法拒绝,也没有拒绝。在他们身体亲密接触的瞬间,十多年前的情愫像是突然被春风吹醒,迅速顺着流动的血液疯长,最后在紧贴的神经末梢交融。她甚至渴望尽可能多的去贴近他的身体,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的气息,感受他的心跳。他们凝望的目光一直缠绕在一起,直到喇叭里喊,厂洼北站到了。

迎面的凉风缓缓吹来,华雪君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褪。

报到后才知道研讨班安排很紧凑,纪律要求也很严格。

华雪君对新民说,再没有时间,天安门是一定要去的,我想去感受父亲与伟人握手的地方。

新民说,现在就去,我陪你。

新民拉着华雪君的手,俨然是一对情侣。

到了天安门,华雪君却找不到父亲描述的幸福握手的地方。

昔日的狂热已随风而逝,唯有天安门威严庄重犹在。这座不仅仅是在北京城中轴线上,也是在老百姓心里的中轴线上的“承天门”,寄托的是中国人的信念和希望。寻常百姓只知道北京有天安门,天安门就是北京。

华雪君笑着问新民,天安门的天是指什么?新民脱口而出,承天启运,受命于天,当然是上界主宰人间的天神。华雪君掩口而笑,学者的臭毛病就是书比谁背得都熟,这个天是老百姓才对,天安还有外安内和、长治久安的意思,民安则国泰,你看一个朝代兴衰,有哪个不是从老百姓的喜怒哀乐开始!新民憨笑,我这个学者是见花谢……

在举目无亲的北京有人请客,哪怕是坐大厅,喝二锅头,吃羊蝎子,比在北港吃大餐更让华雪君感到宾荣。

新民看到华雪君一口一杯的干,很是惊讶,官升了酒量也跟着长呀!华雪君眼一瞪,把酒杯一推,喝得你心疼,不喝了。新民感慨地说,心疼是担心你喝酒伤身,请你喝酒,十年才盼得这一回,今天一醉方休如何?华雪君妩媚一笑,还想在北京街头吟诵《我曾经爱过你》?说完脸刷地红了。

乔新民深情地望着华雪君说,我心里的吟诵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新民是不改初衷,抑或是为了立业,至今尚未成家。华雪君知道不能再往下说,感情是秋天的野火,不及时扑灭,就会漫山遍野地燃烧。她赶紧转换话题,说,能不能把你明天讲的《信访形势分析和信访工作走向》给我透露透露?新民调皮地说,保密,今天只喝酒,叙旧。

华雪君借着酒意撒起娇来,说,不,现在就说。

新民佯装无奈地说,好吧,我从来就不忍心拒绝你任何要求。

华雪君深情地望着这个一言一笑总能让人心动的男人,心里情不自禁地想出许多假如,假如那晚我们都不认为自己是酒后癫狂;假如我们不是喝了太多的酒,还能用一点清醒的意识去挑开朦胧的面纱;假如我们分手后都能主动给对方写一封信、打一个电话;假如我们偶然走进了同一个网络……假如很无奈。

华雪君与他犹如在河的两岸向同一个方向跋涉的行者,有船不能渡,有桥不能过,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誓约,自然也没有“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之嗟叹,唯有酒入愁肠的惆怅……好啦,快说,留着你那套去哄我未来的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