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呀，上任以后还没看到过你啊。吴小奇径直走到宽大的餐桌上位坐下。
华雪君和张换生面对面坐。
市长批评你没有汇报呢！张换生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华雪君。
是我的过失，市长多批评。华雪君脸一红，显得很不自在。
批评还不至于。不过你要记住，市信访局不仅仅是市委信访局，也是市政府信访局，我还是市委副书记，今后重大事情要直接向我汇报啊。吴小奇眼睛盯在华雪君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很威严。
一定做到！华雪君的脸更红了，我今天就有事向您汇报。
好啦，看你脸都红得醉人。吴小奇哈哈大笑，眼里多了几分男人的柔情，边吃边汇报吧。
张换生一边招呼服务生上菜，一边不失时机地介绍酒菜的安排，今天的茅台酒是我托贵州的朋友从厂里搞来的三十年陈酿，绝对正宗，市长要多喝几杯。
哈哈，那要看我的华局长是不是舍身取义。吴小奇笑道。
会的，一定陪好市长。华雪君诚惶诚恐。
张换生得意地介绍他今天精心安排的杰作，今晚的菜以野生为主，天上飞的有鄱阳湖的天鹅、苍鹭，还有它们下的蛋。水里游的有鄱阳湖的野鸭子、大龙虾、甲鱼，还有从长江溯湖洄游的中华鲟。地上跑的有野猪、野鸡、野兔。
吴小奇说，好你个张换生，敢把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搬上餐桌，我们三个人能吃这么多？张换生很是得意地说，放在肚子里保护岂不是更好。温饱问题解决了，吃讲究的是味道，喝讲究的是情调。
吴小奇感叹道，当老板就是好，不像我们这些人民的公仆，“白加黑”、“五加二”还是忙不过来，寝不安枕，食不甘味。
市长要多注意调节，想放松放松就打我的电话。张换生像一个老朋友关心另一个老朋友。
别只顾说话了，来，市长，我敬你，感谢您的栽培。华雪君站起来举杯。
好，这话我爱听，干！吴小奇一仰脖子竟然干了一杯。
华雪君一惊，呆呆地看着杯中酒打怵。
吴小奇诡谲一笑说，是你敬我还是我敬你呀？张换生瞪了华雪君一眼，嗔怪地说，市长都干了，你发什么愣？华雪君只好闭着眼睛，也一口干了。在酒的刺激下，华雪君先是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后逐渐放松下来，泛起红晕，慢慢进入了状态。
市长，我也敬您一杯。张换生干了一杯，吴市长浅尝辄止。
原来雪君能喝酒！来，我也敬你一杯。吴小奇竟然下位来给华雪君倒酒。
等等。一杯酒下肚，华雪君人借酒胆，声音也大了起来，喝酒可以，市长得先听我汇报。
是经费问题吧，长话短说。吴小奇举着酒瓶笑道。
信访局已经揭不开锅了，信访干部太苦。华雪君也不羞羞答答，今年的财政预算您得给我加上去，保证工作运转。
哈哈，你再不汇报，今年的预算就批下去了。明年我不一定还是市长，这样，今天你喝一杯酒就给你增加五万预算。吴小奇得意地看着华雪君。
说话算数？第一杯也得算！撒娇是女人的天性。五万一杯对华雪君的确非常有诱惑力，何况列入预算意味着年年都有。
算，算，就看你的酒量了。吴小奇倒满了二杯酒。
张换生借故离开了，服务生也退到门外，偌大的齐云厅就只有华雪君和吴小奇。
华雪君喝了三杯，吴小奇也喝了三杯。
华雪君低着头，高高地伸出二个手指，现在是二十万。
不错，二十万，再来。
我不行了，就二十万吧。
工作要运转，干部要福利，怎么也得三十万吧。
好，为了弱势群体，为了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再倒。
第六杯下肚，华雪君眼睛睁不开，趴在桌上再也站不起来。
雪君，雪君。吴小奇把华雪君抱了起来，放到他的怀里，一边轻声呼唤她，一边用他一只凉丝丝手压在她的****上，轻轻地向四周抚摸开去。
华雪君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一丝温馨在慢慢缠绕她，有一丝激动在阵阵撞击她。她想挣扎，却又浑身无力。
直到吴小奇把冰凉的嘴唇贴靠了华雪君的嘴唇，她才仿佛被当头棒喝，呼啦一下站了起来，酒已醒了大半。
对不起，我喝醉了。华雪君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关系，我正在琢磨是不是要叫救护车。吴小奇笑得镇静自若，像是什么也没有做。
这时张换生进来问，怎么样，喝到几十万了？吴小奇哈哈笑道，才三十万就不行了。
张换生笑呵呵地说，市长的钱不挣白不挣，真没用。
华雪君瞪了张换生一眼，张换生像小孩似的吐吐舌头。
好了，晚上我还有个会。今年就给你三十万预算，记住重大事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吴小奇闪烁不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情，说话之间已走出了齐云厅。
华雪君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脸上火辣辣的，心里酸涩涩的。
回家的路上，华雪君问张换生，今天是不是你有意安排？张换生佯装没听懂华雪君话里的意思，今晚请你陪市长吃饭不好吗？你可是最大的受益者。
华雪君有被利用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只觉得那只凉丝丝的手寒砌透骨，冻得她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喝下去的不是昂贵的茅台，而是蛆虫，是污水浊流。她恶心得再也忍不住，在车里一泻千里。
张换生还是原来的张换生吗？
赵小山以一篇《把群众的呼声作为第一信号，北港市万马齐驱构建大信访格局》的报道直闯《南江日报》的头版头条。这篇报道无异是一缕清风，给陷入转办交办“秘书式”信访工作困境中的南江省信访系统送来了一丝清凉。
报道的第二天，北港市信访局接到省信访局的电话，省信访局长高源清到北港市调研，人已经出发。华雪君立即向市领导汇报，接待放在天香饭店，午饭安排在齐云厅。
华雪君和郑万年在迎宾大道等到了下午二点，仍不见高局长的人影。
鄱阳湖的秋老虎一点不比三伏天逊色，阳光毒辣辣地向大地上倾泻，宽阔的迎宾大道上热气蒸腾，小车尽管不停地喘着粗气，但车内的温度并不比外面低多少。
郑万年渐渐焦躁不安起来。
这时华雪君的手机响了。
华局长，高局长已经到了。赵小山在电话里说。
华雪君和郑万年匆赶到信访局时，高源清正与小山聊得起劲。
高源清个头不高，很肥胖，头发稀疏，有些泛黄。上身脱了剩下雪白的背心，手拿着一把折扇拼命扇风。
高局长是来微服私访呀！郑万年进门笑着说，孙洪书记还在宾馆等您，先填肚子吧。
华雪君赶忙介绍，这是我们的郑书记。
郑万年笑呵呵地说，我认识高局长可比你早得多。高局长是长江市老纪委书记，当年他亲自扛着摄像机到宾馆刹吃喝风，弄得长江市中层领导干部人人闻风丧胆。怎么到了省里还是一把折扇不离手？扇子扇清风，时刻在手中。扇子好，扇的是自然风。高源清不停地挥动着扇子，微笑着说，看了报道，我想，是不是又搞些花样来唬弄我！我先是到了偏远的两个乡，检查了你们领导干部下访的记录和处理问题的案卷，刚才小山又把资料拿给我看了，看来报道不假。小山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仅文笔好，而且工作一丝不苟。
郑万年催促道，老书记就是个工作狂，都过二点了，先吃饭吧。
高源清微笑着说，我在湖边的小鱼馆吃过了，鄱阳湖的鱼味道就是鲜美！你们去吃饭，让小山带我到新华书店仓库找找马列著作残本。
郑万年笑道，吃过饭我送您新版马列全集。
您去吃饭，我现在就去书店买。华雪君一只脚已跨出门。
高源清一脸不屑，书店里的残本都是八十年代前出版的，印刷质量好，价格便宜，一本才一二块钱，我在长江市就找到几本。
好吧，听老领导的，老领导的脾气一点没有改啊。郑万年苦笑着说。
下午，孙洪硬拉着高源清，要他为北港的经济发展作指示。
高源清说，哪有什么指示！经济发展是中心，经济要发展，但作决策、拿思路不要忘记落脚点是为老百姓谋福利。我想把全省的信访工作基层经验交流会放在北港开，不知道孙书记是否欢迎。
孙洪说，求之不得啊！老书记住一晚，具体指导我们做好筹备工作。
高源清说，不用指导，看原汁原味的更好。会议筹备，省局将派工作人员前来协助。全省的信访局长都要来，他们都很辛苦，要保证他们吃好，睡好，把会开好。
孙洪说，那是自然，我们一定落实好老书记的“三好”。
高源清丢下一句，客不走，主不安，执意回了省城。
孙洪送走高源清后，立即将这一信息电话向长江市委书记陈树民作了汇报。
陈树民高兴地说，知耻而后勇，善莫大焉。北港经济发展滞后，稳定上再出问题，市委就不得不考虑你们是否能把握全局了。
这次你们做得很好，开会那天我一定到。
陈树民的话像兴奋剂，刺激得孙洪每个脑细胞都高速运转起来。落实上级领导指示不过夜，孙洪连夜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研究如何迎接全省基层信访工作经验交流会在北港召开，华雪君列席参加。
孙洪说，高源清局长要我们做到“三好”，我再加“二好”：看好，玩好。看什么，一是高标准打造好乡、村信访工作看点，信访局也要装修，添置必要的现代化办公设施，进一步规范软件建设。二是看北港的山水，选好一二个代表北港生态的看点，尽管北港还没有像样的工业，但我坚信，未来的北港将会成为最具发展潜力的魅力城市。玩什么，游山玩水。除了安排必要的娱乐活动外，要着力推介北港的山水，让与会领导忘情于北港的山水……市委常委会几乎开成了一言堂。
散会后，吴小奇把华雪君叫到一边，丢下一句冰冷的话，高源清局长来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事前不向我报告？之后，不容华雪君解释，就消失在夜幕里。
华雪君直愣愣地看着吴小奇消逝的背影，冷不丁地连打了几个寒颤。
接下来的二个月，北港市是以筹备基层经验交流会为工作中心。孙洪又亲自主持召开了三次调度会。
安全保卫落实了三百警力，哪个地方着装，哪个地方着便衣一应安排周详。警车开道，租借了一十二辆考斯特负责会议参观、接送。吃住全部安排在天香饭店，大到什么领导住什么房间、菜谱审查、卫生安全检查，小到房间里摆什么水果、香烟、洗刷用品都是由郑万年亲自过问。纪念品一律挑选北港淡水养殖珍珠做成的工艺品。环境卫生，动员到了一家一户，做到地上无杂草，路面无纤尘。信访维稳包到了一乡一村，确保无一人择机上访，无一人拦车告状。
二个月，华雪君忙得不知道儿子在干什么，更不知道老公在干什么。
会终于开了，一切按预定的安排进行。南江省委分管信访工作的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程前进出席了会议。长江市委书记陈树民亲自致欢迎词。
孙洪在会上作了题为《以民为本，创新机制，用心用情做好新形势下信访工作》的发言，发言材料由赵小山起草，孙洪亲自修改。
各级领导笑意都写在脸上。
高源清临别对孙洪说，我原打算让各地的同志看看北港原汁原味的东西，做信访工作不是做秀。不过你们在原来的基础上把工作拔得更高，前进同志看后很满意。经验交流会目的就是推动工作，能让先进变成更先进也不枉我们的初衷。来之前，我向接访处了解了一下，北港今年以来赴省访是零记录，这也验证了你们的工作是扎实的。你们信访局的同志很优秀，赵小山给我印象特别深。多关心我们的信访干部，他们在矛盾的风口浪尖上，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