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边,杜娘立刻将手里的披风给秦江宁盖上,花凌洛低头看着秦江宁,淡淡地道,“杜娘,下次再毒发,就准备用药吧。”r
杜娘心中一凛,也看向她怀里的人,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下巴尖尖瘦瘦的,看着就叫人心疼,她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r
当天夜里,花凌洛抱着秦江宁睡得正熟,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对上秦江宁大汗淋漓的一张脸。r
见她醒来,秦江宁似乎是吓了一跳,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歉意地道,“吵醒你了？”r
花凌洛不语,飞快地翻身下床点燃了油灯,然后反手就要去拉他的手腕子,秦江宁缩了缩身子,手指紧紧拽着被角,“我没事。”r
花凌洛强行掰开他纤细却倔强的手指,眸光一沉,握住他手腕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些墨莲像是春风拂过大地般的复苏了,一朵朵开得妖娆而美丽,疯狂的绽放开来,那是一种生命的极致,催人泪下。r
昏黄的灯光弥漫着不大的空间,可是并不显得温馨。秦江宁只觉得像是浑身从内到外的被人啃噬着,又像是被人拿了一把很钝的锉刀一点点的打磨着他的骨头,他的嘴唇被牙齿咬的已经血肉模糊了,但是并不疼。r
秦江宁抬头看花凌洛,眼神像是被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他那原本精致好看的五官都痛苦的拧了起来,嘴角却极力的漾出一个惑人的微笑,他说,“洛,不疼,真的。”r
花凌洛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他隆起的腹部。r
秦江宁顿时一阵惊慌,摇着头一连串地说着不疼。r
手指轻轻一点,秦江宁顿时失了声,更加手足无措起来,眼睛里泛出了白茫茫的水花。r
“杜娘,准备好了么？”r
说这话的时候,花凌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的视线游离着,始终不敢去看秦江宁的眼。r
门应声而开,杜娘端了一个药碗进来,还是熟悉的青花瓷小碗,装的却不是熟悉的药,她的步子迈地很慢,却很沉稳。r
秦江宁蓦地掀了被子想要下床,花凌洛按住他的身子,那身子单薄的如纸张一般,她生怕一用力就会折断,又伸手点了他的穴位,这次,他不能动了,盯着那碗药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惊悸。r
花凌洛从背后抱住他,用指尖小心地擦去他的眼泪,秦江宁闭上眼,不去看她。r
杜娘走至床前,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去捏他的下巴,秦江宁拧着眉,想要摆脱别人的强制,却终无法动弹分毫。他紧扣着的牙关,与杜娘紧磕着的碗沿敲得叮当作响。r
有那么一瞬间,花凌洛想说,算了吧,由着他吧,一切都会好的。可是终究,她什么也没说,眼睁睁的看着杜娘强行掰开他的下巴将一碗浓浓的药汁灌进了他的口中,他想要吐出了,可是一张口就会有更多的药汁灌进去,多余的药汁沿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就像是黑色的血液,触目惊心。r
直到一碗药全部喝完,杜娘才起身给他擦拭干净,然后端了碗转身出去,临走的时候给他解了穴道。r
可是秦江宁没有动,没有说话,甚至比之前都安静多了,安静的像是不存在,花凌洛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紧紧抱着他,却一直没敢认真看他,他脸上的哪怕一丝丝的表情都会让她疼到死,像是被人用钢丝去缠绕自己的心脏,但是拿钢丝的人,却是她自己。r
“江宁,对不起。”r
秦江宁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花凌洛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了,他忽然睁开眼,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也没有一丝温度,看着她,连陌生人都尚且不如,可也仅仅是一瞬,他就厌恶的撇开了眼,细长的眉眼转而淡淡地望向窗外,又是许久,他说,“你出去。”r
花凌洛一怔。r
“出去,别再让我看着你。”r
“……”r
“花凌洛,别再让我更恨你。”r
花凌洛的手指颤了颤,缓缓将他放到床上躺好,然后给他盖好被子,见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抬头,他已经闭上了眼。r
花凌洛小心地退到门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眼睛隔着一扇门静静地观望着,长长的指甲收进了掌心。r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长的时间,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秦江宁细微的呻吟声,几不可微,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多久？花凌洛有些记不清了,总觉得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她知道,孩子要没了。r
杜娘皱了皱眉,快步推门进去,她不自觉地跟着走了两步,却在触到那人憎恨的眼神时戛然止步,她怕自己的脚步会玷污了那个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他身下的血泊,那么红,那么红,以至于将她的眼睛都一下子染成了血红。r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血肉内,血液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花凌洛绝望的闭上眼,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住。r
她知道,她跟秦江宁之间,已经完了。r
之后的几天,秦江宁一步也没有踏出房门,花凌洛也一步都没有踏进房间,杜娘整天整夜的守在秦江宁的床前照料着,除了偶尔传出的勺子碰撞瓷碗发出的清脆的叮当声,再无任何声息。r
花凌洛默默的守在窗外,每当晚上的时候就会坐在秦江宁的房顶上,一坐就是一整夜,实在撑不住了,就和衣躺在上面睡一晚,杜娘好像跟她说过什么伤势身体之类的话,她听不见,眼睛永远失神的看着某个方向,无喜也无悲。r
想那人的衣香鬓影,想那人的衣衫飞扬,想那人的飞声妙语,想那人的展颜一笑,想着想着就会走神,一想就是大半天。r
杜娘走到院子里端水的时候又见花凌洛倚在栏杆上发呆,走过去说了几句什么,花凌洛看她,然后杜娘伸手拿了个篮子扔过来,一下子砸在花凌洛的胸前,然后骨碌碌的滚落下来,掉在地上。r
杜娘气得直跳脚,恨恨地骂道,“姓花的,躲在这里装些什么伤春悲秋的,你们一个两个的要是想死就赶紧滚一边给我去死干净,别半死不活的,我的事情多的很!”r
花凌洛动了动睫毛,半天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把揪住杜娘的衣领,急道,“江宁怎么了？!”r
杜娘翻了翻白眼,费力的掰开她的手指,一阵猛咳,边顺气边怒道,“还能怎么样？!那小子吃药喝一碗倒一碗……”r
“他喜欢怎么样,你就随他,只要他肯喝药,怎么都好,药没了么,我这就去买。”r
说罢大步转身而去,杜娘哎了一声,其实是想让她进去照顾照顾江宁那小子顺便打开他心结的好吧,走的那么快,故意躲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