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着看了很久,久到身子都似乎有些僵硬了,花凌洛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嗓子在一瞬间有些哽咽,秦江宁微微抬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或是答复。r
最终,花凌洛走过去,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一把轻揽住他的身子,秦江宁没有拒绝,乖乖的让她揽着。r
“江宁。”花凌洛抱着他,手指轻轻抚着他瘦削的脊背,身子贴在一处,感受着他柔软的腹部。r
“江宁,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别怕……”r
秦江宁没说话,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分分的沉默着,一寸寸的流眼泪,沾湿了她领口的薄衫,她仰头,无声的笑,笑到眼角溢出了水花。r
从来不知道,笑也是可以这么绝望的。r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r
花凌洛打横抱起他,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依旧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也不知道这样抱着有多久,秦江宁忽然轻哼一声,抬手按住腹部,花凌洛连忙低头看他,拂开散落在他耳边的几缕发丝。r
“江宁？你……”r
秦江宁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按到自己的腹上,满脸欣喜地道,“洛,他会动了!”r
花凌洛抚在他腹部的手一僵。r
秦江宁继续笑,“我们的孩子,呵呵,他真的动了,你试试。”r
这一次似乎是配合着秦江宁说的话,孩子果然又动了动,秦江宁有些承受不住的白了脸,可是还在笑着,笑得明艳慑人。r
他又说,“洛,你看,咱们的孩子长大了呢,而且还会长得更大,是不是？”r
“江宁……”r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恩,叫长安好不好？”r
“江宁……”r
“等他出生,咱们一家人就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啦,你不是说过,我们会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的么,洛？”r
“江……”r
“洛。”秦江宁忽然哭了起来,“求你救救他好不好,你看他都会动了,再过几个月他就出生了,他能听到我们说话了,要是不要他,他会伤心的,他会怪我们的,洛,求你,救救他,好不好……”r
花凌洛捧着他的脸,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可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她说,“江宁,我只能答应,到你能够撑到的那一天为止。”r
花凌洛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子,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残忍,知道这样江宁的负担有多重,可是她不能够发下自欺欺人的誓言,骗人的誓言终究只是一场易冷的烟花。r
往后的日子,秦江宁都一直很乖,很乖的吃药,再也不会嫌药有多苦,再苦,也只会笑着喝下去,然后笑眯眯的摸两下隆起的肚子,拉着花凌洛一起跟宝宝说话。r
有时候花凌洛也在想,也许等到孩子出世,再给他吃解药,那不就没事了么,可是终究抵不过的是,秦江宁手臂上大片大片盛开的墨莲,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魔掌,紧紧地攥住每一个人的心脏。r
这天花凌洛在院子里练完了剑,回访的时候就见秦江宁靠在床边缝制着小孩子的衣裳,她倚在门框上看着,秦江宁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功力减少了很多,并没有意识到花凌洛站在背后看他。他捏着绣花针,一点一点绣制的极其仔细,每一针究竟绣进了自己多少的期许和爱恋,只有他自己知道。r
秦江宁从来没有拿过绣花针,哪怕是缝制一颗扣子,手指头都要戳好几个窟窿,他却林林总总的绣了很多的小衣裳,男孩子的,女孩子的,婴儿的,满月的,周年的,花式各不相同,他的手指头早就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红肿的吓人,可是他却笑得很甜蜜,似乎这样一直不停地绣下去,孩子就会一直不停的长大。r
低低地咳了两声,他用帕子掩住嘴角,绣帕上留下殷红一片,他怔了怔,将绣帕掖进怀里,摸了摸越发隆起的腹部,继续低头笑眯眯的缝制起孩子的衣裳。r
花凌洛翻身靠在门外,头微微后仰,轻轻的闭了闭眼,悄然的退回到院子,笑了笑,然后又重新加重了脚步往里面走去。r
“江宁,江宁!”r
花凌洛兴冲冲地跑回房间,秦江宁抬头看她,“恩？”r
“今天的天气比较凉爽,我们带着宝宝一起去游湖玩赏怎么样？”r
“啊？”秦江宁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以么,那些人……”r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r
秦江宁重重地点头,“好啊,整天呆在家里,好闷!你等等我,我先换身衣裳。”r
“我帮你。”r
“嗯。”r
秦江宁低低地应了一声,耳后一片绯红,花凌洛心里苦涩,其实秦江宁的要求从来就不多,每次只要带他出去逛个街他都会兴奋很多天,可是她竟是,连带他上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r
不得不说周云潇选房子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小院内寂静清幽雅致,出了小院,处处繁华满目,不远处有一个清澈的大江,上有一座弧形的拱桥,江雾弥漫,桥上的人出对成双,巧笑嫣然,岸边杨柳纷飞,游人如织。r
花凌洛一袭红衣浓烈如火,姿容秀丽,秦江宁一身水蓝色衣衫,虽然身形略显臃肿但风华却丝毫不减,一路上引得行人频频侧目,花凌洛怕他气力损耗,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儿看见江上停了一艘装饰华丽的小游艇,游艇的四周都挂着白帆绛纱,玲珑桂楫,遂拦腰一抱,提起真气,凌波点水,几个起落间就落在了游艇上,周围欢呼声一片。秦江宁眸子里露出一抹惊羡之色,微微抿着唇笑。r
“呵呵,我功夫练得还不错吧？刚刚害怕了没？”r
秦江宁摇头,“你在,就不怕。”r
花凌洛一噎,笑笑揽着他的肩膀到里面坐下,内部摆了一张四方小桌,画着一副棋盘,旁边是一张案几,有几个果盘和精致的小糕点,茶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r
“下两盘棋？”r
“你会？”秦江宁话问出来脸上又有些红,他的确是没见她下过棋。r
“你先下,我跟着你学。”r
“哪有你这样的。”r
“不信我能学会？小心一会儿输了会哭鼻子哦。”r
“才不会!”秦江宁说着率先下了一颗白子,笑道,“宝宝,看你爹爹我如何打得你娘亲落花流水,这棋若是我胜了,你可得给你爹爹争气,好好的长大成人。”r
花凌洛垂着头,掌心里紧紧攥着一颗黑子,迟迟不肯落下。r
两个人一直玩到华灯初上,杜娘见天色渐晚,心里放心不下前来寻人,听见喊声,花凌洛方才惊觉时候已经不早了,而她盯着怀里已经睡过去的人,也已经看了大半天了。r
抱着他起身,走至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看棋盘,棋子星罗棋布,黑白分明。下棋的时候,每一次花凌洛总是下的极慢,直到后来秦江宁撑不住睡过去了,看了看那棋盘上的局,啪的一声,花凌洛甩手扔过去一颗棋子,方才转身,脚尖点着水面掠过,稳稳立于岸边。r
那棋盘之上,仅仅是因为一子之差,乾坤颠倒,黑子——胜!r
江宁,我们跟这孩子的一场相遇,就已是缘尽,一如烟光落下的薄凉,一场绚丽的开放,已是开至尽头的荼靡。r
如果没了孩子,我会很伤心,可是如果没了你,我还要这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