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秋朗哥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见面,”丝若泰然道,“所以我包下来整个餐厅。”r
服务生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整间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客人,临街一侧门窗紧闭,只有这边还有一扇窗户开着,窗外天光莫测。r
高秋朗淡淡地微笑：“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r
丝若也笑,镇定自若,无声胜有声,足以令他刮目相看。r
高秋朗慢慢地走过去,与丝若面对面地坐着,服务生并没有送上菜,桌面上只有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r
丝若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杯口内浅浅半杯潋滟的红酒,她平静地道：“……叶紫无意间透露谭铭凯要买地的消息给我,又对我提出的种种要求全数答应,你以为我会天真的相信是因为你和她对我内心有愧吗？直到你们给我弄来了谭家的秘方,我才真正确定你和谭铭凯是敌非友。否则,哪个股东会泄露自己茶园的秘方给竞争对手？……叶紫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商人无利不起早。我从不相信别人无端的善心。”r
她抬头,在另一只酒杯里斟了半杯酒,然后轻轻地推到对面。r
高秋朗接过那杯酒,晃了晃酒杯,看着红酒在阳光下色泽变幻,自嘲地道：“我低估了你的判断力。”r
丝若坦然受之：“你选择扶持佟家,就应该知道我佟丝若,不是一个只会绣花煮饭的女人。我不知道帮助如意嫁入谭家这件事,你推波助澜了多少,但我确定一点,谭佟两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定有一个幕后推手,应该就是你吧？”r
高秋朗狡黠地笑了笑：“猜对了,那你还能约见我,钦佩。”r
丝若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怀恨,依然平静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r
这样的气度倒让高秋朗有几分佩服,他举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r
丝若也举了举杯,浅饮一口,又道：“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帮我？如果你想要的只是霸占谭家的产业,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利用我,一定有省时省力的方法。所以,为什么？”r
高秋朗把酒一饮而尽,这一瞬间他考虑了很多说词,最后却决定说实话：“因为我们同样是被谭家毁掉了一生的人!”r
丝若好奇地看着他,高秋朗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时再看红酒的颜色,像血。r
“你知道“杜鹃啼血”的传说吗,蜀国的望帝将王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好兄弟,使之成为之后的丛帝,但丛帝为了保全皇位反之不惜一切的诛杀望帝……望帝化杜鹃哀嚎直至啼血……”r
高秋朗目光锐利地盯住了丝若：“我就是谭老爷的另一个儿子,谭铭扬。”r
这是个丝若意料之外的答案,她没想到谭铭扬真有其人!丝若惊得浑身一震,执杯的手抖了抖,半杯红酒泼在桌面上,愈发像血。r
“我就是那个被谭夫人诅咒和诛杀了二十多年的孩子!”高秋朗继续道：“既然天让我活,与其化杜鹃啼血,不如反戈一击!拿回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r
这是第一次向相关人士透露自己的身世,高秋朗眼中的仇恨再不需要掩饰,像利箭一样瞬间迸发,丝若冷冷地看着他,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遇到了同类。r
“我明白了,”丝若镇定地道：“你的血海深仇、我的夺夫之恨会使我们成为非常亲密的同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r
高秋朗转怒为笑,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女人,资助她真是一步好棋。r
“里应外合将谭家驱逐出乌茶镇商会,使其无法立足!”他再度将杯中酒倒入口中,因为那复杂的滋味而微微地阖上了双目。r
丝若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一阵心寒,她想起了待她如女儿的谭夫人,若是谭夫人知道她千万百计想他死的谭铭扬居然就在谭家登堂入室,还成了股东……她垂下眼睛,将那丝不合时宜的温情摒弃在心房之外。r
她想,母亲应该会喜欢听到这个消息,高秋朗会是佟家复仇的一把利刃。一切只需要等到明天,明天,她就会召集了镇长、商贾名望,按照高秋朗所说,联手把谭家赶出商会……r
明天……丝若也闭了眼睛,提醒自己必须为爹和哥哥报仇,这是唯一能支撑着她们母女活下去的一口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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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并没有睡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养神,听到脚步声,病怏怏地从枕头上抬起头。r
来人是云霞,一脸焦急关心之色,如意不禁心头一暖。r
“少奶奶,”云霞坐到她床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着急地道：“我听下人说你生病了,你好点没有？”r
如意摇摇头,微笑道：“我不过是偶感风寒,没事的……”r
她忽然想起什么,偏过头看了看座钟,发现接近谭铭凯下班回来的时间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r
“哎,”云霞连忙扶住她,“怎么起来了？”r
“铭凯要回来了,”如意腼腆地道：“我不想要他铭凯回来见到我这副样子。……我要让铭凯看到的永远是快乐又精神的我。茶园的事,我帮不了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放心。”r
她勉强走在梳妆台前想梳妆,手却抖得挽不了头发,只得小声求道：“云姨,帮我梳个好看的头吧……”r
云霞叹口气,被如意对谭铭凯的深情感动了,走过去帮她梳头。r
两人在镜子里安静地对视着,云霞想了想,慢慢地道：“少奶奶,别怪云霞多嘴,那个老五,你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吧。”r
如意不明白,还以为莽撞的老五又做错了什么事,正要开口问,门开了,谭铭凯大步走进来,一开口便急道：“如意,你怎么了？我这就叫魏叔派人去找大夫!”r
“不用不用!”如意叹气,还是让他知道了。她忙起身摆了摆手：“我哪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个头疼脑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是老五在那大惊小怪!”r
云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谭铭凯脸上不掩饰的关切,稍微放心了一些,低声道：“少爷,少奶奶就交给你了。”r
谭铭凯点点头,云霞便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两人关好房门。r
房间内的光线暗下来,谭铭凯望着如意的脸,面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他还是不放心,又上前摸了摸如意的额头,这才略松口气：“还好没烧,总算放心了。过两天还是叫大夫瞧瞧吧。”r
离得近了,如意仰头看他,发现了谭铭凯的疲态尽显,眼睑下深深浅浅的青痕,不知有几夜没有睡好。r
她忧虑地牵住他的手,轻轻地问：“铭凯,秘方丢失的事情,没有引起茶园的骚乱吧？”r
谭铭凯摇摇头,逼自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r
如意将信将疑地看着谭铭凯,又问：“那和佟家有关系的那些老茶农呢？”r
“都跟了谭家几十年了,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谭铭凯拍拍她的手,不知是劝她还是劝自己,“有秋朗在身边帮着我,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