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上往下望去,一片大茶园绿意盎然,山间一汪碧水潋滟,映出绿树婆娑,坐在草地上的谭铭凯呼吸着这里才有的茶香气息,心中一阵平静与美好。r
他从怀中拿出那条丝帕,放在手中端详,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那个美丽的身影。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原来没有华裳美服,一个人也可以那么自然的美……r
下意识的,他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r
“咱俩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在这尿尿和泥巴。”r
一个嚣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谭铭凯转身一看,果然是许久不见的佟耀东。佟大少爷来到他跟前,一把抽走他手中的丝帕：“你说你一大男人用一个女人帕子,你不臊啊,孬种。”r
谭铭凯脸色难看起来,他站起身,从佟耀东的手里抢回帕子塞进口袋,沉声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叫我孬种!”r
佟耀东挑起眉比划自己的脑袋,挑衅道：“怎么着？再来一下？”r
对视了数秒,二人都笑了,伸出手掌,握在一起。r
“我看你这德性,我真想再打你一顿。” 谭铭凯搭着他的肩膀笑说。r
佟耀东斜睨着他不屑道：“我看见你就脑袋疼……”r
谭铭凯笑着呲牙,伸手揉着他的脑袋。r
这时,丝若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见他们勾肩搭背的,总算放下心来。r
“哥,铭凯,你们干什么呢？”r
佟耀东扔过去两个字：“叙旧。”r
三人转身,一起从高处俯视茶园,丝若也是满怀感触：“以前我们就常来这儿,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r
佟耀东搂着谭铭凯的肩,指着这偌大一片茶山豪气道：“铭凯,看见没有,这么大一片茶园,一半是你的!一半是我的!整个乌茶镇就是咱们谭佟两家的天下!”r
谭铭凯看着茶园,有一种惆怅：“可这不是我想要的……”r
丝若不禁问：“那你想要什么？”r
谭铭凯没有说话。r
佟耀东指着谭铭凯,叫道：“那你看不出来,他想要你呗!”r
谭铭凯瞪他一眼：“别瞎说。”r
丝若脸一红,手足无措起来,伸手就去打自家的混帐哥哥：“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r
佟耀东哪敢还手,一路向后躲,为了转移妹妹的注意力,他又指着谭铭凯大叫：“你看他那样儿,还装!”他像模像样的学谭铭凯的口吻,“不是我想要的……”r
兄妹二人笑做一团,谭铭凯哭笑不得。r
佟耀东一甩袖子,脱身道：“你俩聊吧。”转身便走了。r
丝若留下来,看着这个自己终于盼回来了的白马王子,心中无限欢喜。r
谭府中此时却没有半分活泼气息,屋子里静静的,特别是正房外,下人们被吩咐了不许打扰谭老爷,此时房外一个人都没有。r
高秋朗一路闲逛着,终于走到了这张门前,他才要抬手敲门,又隐约听见屋内传出谭老爷虚弱的声音,他收回手,又改了主意,转头要离开的时候,风将门吹开了一丝缝隙。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r
他一步步走的有些沉重,仿佛走了许久,才来到床前。r
谭老爷闭着眼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可是嘴里仍然依稀的叫着那个名字。r
“……铭扬……铭扬……”r
高秋朗心中一阵酸涩,没想到,谭老爷居然是这么惦记着他那个无缘得见的小儿子……r
谭老爷醒了,他微微的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高秋朗,他还恍惚在自己的梦境当中,一边叫着“谭铭扬”的名字一边向高秋朗伸出了手。r
“……铭扬……”r
高秋朗看着谭老爷伸过来的手,眼中闪过挣扎与犹豫,终于,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就要握住谭老爷越来越颤抖的手……r
“谁让你进来的!”r
这声断喝瞬间打破了房内的气氛,是谭夫人走进了房中。r
高秋朗连忙不着痕迹的收回自己的手,回身看着谭夫人,解释道：“对不起,谭夫人,我看见谭老爷的房门开着……所以就进来了。”r
谭夫人越过他,直接扑到丈夫床前,将谭老爷的手塞回杯中,压住被角。她没有理会高秋朗,转头对着身后的云霞训斥道：“我跟你说过,老爷身边不能没人!”r
云霞愧疚的点点头。r
谭夫人缓下神色,然而目光中的那抹警惕是如此明显,她对高秋朗温声道：“我家老爷重病在身,没跟您胡言乱语什么吧？”r
高秋朗笑笑：“没什么。”r
谭夫人吩咐：“云霞,带高先生回屋里去吧。”r
这是明摆着的逐客令,高秋朗识趣的跟着云霞走出屋子,谭夫人坐在丈夫的床边看着嘴里依然喃喃的叫着小儿子名字的丈夫。她已然没有了愤怒,而是心酸。她禁不住伸手抚摸着丈夫的面庞,滴下眼泪。r
“二十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叫一声我的名字……”r
悲哀漫漫又长长,谭夫人知道,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了。r
离了谭老爷寝室,高秋朗漫步到园子里,看着园子里摆放着的黄玫瑰,他的脑中不断回想起叶海山对他身世的叙述,这让他的心揪的越来越紧,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无所谓。r
“秋朗!”r
“高大哥!”r
高秋朗闻声回头,见是谭铭凯和丝若,他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温和道：“丝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叫我秋朗吧。”r
谭铭凯笑笑,同他说：“秋朗,不好意思,我刚刚去见了一个好兄弟。”r
三人来不及多说,魏大富突然带着一群下人出现,只见他指着四周的黄玫瑰说：r
“手脚麻利点,这里这些花,全部都清走!”r
下人们立刻开始动手搬花。r
一抬头,魏大富看见谭铭凯,丝若和高秋朗,连忙上前行礼。r
丝若奇怪道：“好好的花儿,为什么要搬走啊？”r
魏大富有些尴尬,解释道：“这是夫人的意思。”r
谭铭凯没有理会这些,问道：“魏叔,老袁呢？我想去库房找点东西。”r
魏大富忙问：“您去库房找什么呢？库房的钥匙都在我这儿呢。”r
“在你这儿？”谭铭凯不解,“老袁怎么了？”r
魏大富面带难色,不知该怎么说。r
老袁此刻正在谭老爷寝房,对着半靠在床上的谭老爷道别。r
谭夫人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他和他身上背着的包裹。r
老袁低声说道：“老爷,老奴老了,以后怕是伺候不动您了,我想带着妻儿回老家……”r
谭老爷回头盯着谭夫人。r
谭夫人解释道：“老爷,老袁已经伺候咱们几十年,也该还他一个自由的下半辈子……放心吧,我不会亏待老袁。”r
谭老爷冷哼：“你是为了让你自个‘放心’吧？!”r
谭夫人语塞的看着丈夫,老管家见状扑通一下便跪下了。r
“老爷,是老奴自己想走,您就放了我吧。”r
谭老爷偏过头去,他死死咬着牙,将泪水吞了下去,惨淡的笑了笑：“连我自个都是要走的人了,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跟着我没过过几天踏实日子……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好好的去过自己的踏实日子吧。”r
老袁涕泪纵横：“老爷,您要多保重。”说完给谭老爷连磕了三个头,起身要走。r
谭铭凯冲了进来,他看着背着包裹的老袁,一把拦住问道：“老袁,听说你要要走？!为什么？”r
“少爷,我老了,不中用了……”老袁抬起眼,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不禁又流露出几丝酸楚。r
“不要走啊老袁,你在谭家几十年了,留在这儿养老不是更习惯吗？”谭铭凯劝道。r
“铭凯,放开老袁让他走。”谭夫人看过来,语带不悦的对儿子说道。r
“妈,我想知道为什么？”r
谭夫人一窒,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谭老爷终于发话道：“让老袁走!我来告诉你,为什么!”r
谭夫人猛地回头看着丈夫,她的神色惊疑不定,谭老爷却始终没有正眼看她。r
谭铭凯也奇怪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却终究不敢再阻拦老袁,放他走了。r
“爹,你要跟我说什么？”r
谭夫人瞪了一眼儿子,对谭老爷急声道：“老爷,你还是休息吧!”r
“你们都出去,我跟铭凯说几句。”谭老爷坐起身来,手紧紧的抓着床栏,指节青白。r
谭夫人哪肯,兀自叫道：“景然!”r
“你给我滚!”谭老爷猛地大吼出声,他狠狠的瞪着谭夫人,像看着一个多年的仇人一般,怒火忍不住爆发了。r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给惊呆了。高秋朗和丝若本来陪着谭铭凯站在门口,此时回过神来,赶紧退了出去。r
谭夫人僵立在房中,脸上青了又红,红了又白,良久,她咬咬唇,对云霞说道：“我们走!”r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谭铭凯和谭老爷父子俩。